捉弄她许久,尚瑜很清楚,她气量不小,尤其对他。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风车向他发火,不合情不合理。
他当然不明白蓝希环对风车的执著,风车某种程度上是属于她和蓝以环儿童时代的记忆。从小到大,她都是买两只风车,把其中一只给蓝以环。如今她把风车给了他,就等于把蓝以环的份给了他,只为拿回耳坠。
蓝希环与尚瑜又进入了莫名的冷战,虽没特意回避,却也没有再见面。蓝希环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除了吃饭喝药,她都在房里研究医典,或者陪格格读书写字。
尚瑜从那以后没有再去过蓝玉楼,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蓝希环甚至有种他不在睿王府的错觉。
这天晚上,她遣退侍女,正要就寝,尚瑜却不期而至。他静静地站在门边,深邃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她,银色的月华柔和地撒在他身上,在黑夜中,依然光芒逼人。
不知是因为气他抢了风车还是气他平白无故失踪了半个月,蓝希环视线里酝酿出一丝怒气,斜眼瞪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他随口道:“跟我走。”出门时,他瞥了一眼插在窗边的两只风车,她竟然又去买了一只。这只能说明,她买风车时从来没想到过要买一个给他。也许是因为他被人宠惯了,如今竟有人如此忽视他的缘故,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总是买两个?”
蓝希环丝毫不让:“为何要问?”针尖对麦芒,两人终于杠上了。
尚瑜停下脚步。
蓝希环没有留意,低着头蚂蚁般前行。
“噗!”悲剧地撞上了他。背很硬,鼻子很痛。
尚瑜转过头,以一百三十五度俯视她,她以一百三十五度俯视地面。尚瑜只有换话题,“陪我喝杯酒?”此时他没有用“本王”,而是用“我”,本是为了和她拉近关系,她却没有领情,坚定地摇头。
“尚——蓝——小蓝子!”尚瑜原本想称呼她的名字,第一反应却想到的是尚珝,他急忙改口,却突然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得像尚瑾那样喊她,这三个字实在太亲昵,完全失去了杀伤力!
他的语气的抑扬顿挫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冷冷道:“抱歉。”抬脚转身,却被尚瑜一把拉住,温和又强大的力量,一下子裹住了她。
“放手。”冷冷的语气,漠然的表情。这种虚无的冷漠令他抓狂。两人僵持着,尚瑜的钳制没有放松,反而加重了几分,逼得她与他贴得很紧。
花径上,一个急切的脚步声渐近,陈兰兰从阴暗中跑出来,见到他们暧昧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喜道:“王爷,您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两人都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陈兰兰。陈兰兰高兴道:“我家小姐在花园,能否请王爷您您移驾?”
尚瑜信口回了一句:“好。”
蓝希环缓缓地掰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离开,白色的衣带缓缓飞起,有种绝世的风华。
尚瑜惆怅地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背影如梦。
花园里,宋舞仪窈窕的身子站在挺拔的尚瑜身边,十分般配,花正浓,月正好,只是,她站在了季节之外。
宋舞仪娇羞地提起长裙,红着脸万福:“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是对不住……”
“有事?”
“人家……”宋舞仪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娇羞地掏出一个香囊,双手捧给尚瑜,正是大家一起说“好看”的那个。
尚瑜冷面冷心亦冷情:“对不起,我对香味过敏。”
这句话简直是胡扯。睿王府四季花开,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春夏秋冬,空气里永远飘着幽幽的清香,他若是过敏,早夭折了。宋舞仪立刻就听出了尚瑜的拒绝,低着头,咬着下唇,极为难堪:“瑜哥哥,您不喜欢吗?”
尚瑜什么也没说,一句善意的谎言他已经嫌多余,更何况向一个女子解释这么多!宋舞仪再忍不下去了,捂着脸跑出了凉亭。
宋舞仪从蓝希环身边跑过,若折翼的蝴蝶。若是平时,蓝希环可能会有点想法,但如今,她无心思去分析这儿女情长。拖着沉重的身子,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天地无言。
尚瑜望着早已无人的小径,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耳坠,想还给她,结果,没有机会拿出手。他郁郁地转过身,尚瑾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他。
尚瑾向来神出鬼没,他也不在意,随口打了一个无趣的招呼:“还没睡?”
尚瑾拍着手,笑得如花似玉:“恭喜啊小瑜瑜!终于有姑娘敢踏出第一步了,可喜可贺!”
尚瑜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即走。
啊,小瑜瑜生气了!尚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到底是生宋舞仪的气呢还是她的?想着,她急忙跟上他的脚步,用商量的语气道:“过两天我生辰,顺便请几个姑娘来家里玩玩,好不好?”
尚瑜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头看着她:“让她们来干什么?”
尚瑾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你今年二十有二,也该成家了。”
尚瑜闻言,斜眼瞪着她,视线里酝酿出越来越强的怒气:“大仇未报,国家未定,何以为家?!”
尚瑾脸色一黯,但她很快抬起头来笑道:“不,尚家男丁仅剩你一个,对你而言,后继有人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你拿什么去保家卫国?”
尚瑜顿时沉默了。夜风吹过他的衣襟,有种秋风扫落叶般的破碎感,正如他的心情。他黑晶般的眼眸缓缓一闭:“随你。”
尚瑾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几天空荡荡的睿王府客房就住满了京城年轻的贵族姑娘。
尚瑾因怕格格捣乱,彻底把她扔给了蓝希环。蓝希环闲着没事,就带着格格在花园中偷窥姑娘们。用她的话说就是:“漂亮姐姐就是用来偷窥的,光明正大可就没意思了。”
其中最为着急的是宋舞仪,来的姑娘越多,意味着她的竞争压力越大。她急忙找到尚瑾,并叫尚瑾多多支持她,尚瑾只是笑而不语。
在这个繁忙的睿王府中,除了事不关己的尚瑜,也就只有蓝希环才能像姜太公稳坐钓鱼台。
这天晚上,侍女捧回尚瑾的请柬,示意她去品玉楼玩玩儿。蓝希环估计尚瑾有什么动作了,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她欣然前往。
品玉楼本是一个休闲的地方,装饰极为华丽,内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地上铺着金色牡丹花地毯,门廊和厅堂到处都是极为高贵的金色雕饰,彩色珐琅纹饰涵盖四处,垂手站在两侧迎接的侍女穿着薄薄的纱衣,活色生香。
蓝希环到的时候,尚瑾还没到。厅里全是女客,都是些非富即贵的贵族小姐们,穿的各色衣裳,比台上的花还要争奇斗妍,说话的说话,谈笑声莺莺燕燕,夹着艺女们的丝竹声,嘈嘈切切。
她也不知道怎样和她们相处,尤其是顶着尚珝脸的时。她在角落里坐下来,和格格你一个我一个地嗑着香榧子。
女客们见了她,故作矜持远远看着的有,放低姿态前来搭讪的也不少,更多的是站在她周围,以她听得见的声音谈论她,赞美她,总言之,一群女客因她的到来而显得更造作。
蓝希环在心里叹气——睿王的弟弟这个名头真好用,竟能引无数美女竞折腰。
侍女发下五彩的卡纸、剪刀与彩笔,轻笑道:“欢迎姑娘们来到品玉楼,在大小姐很快就到之前,还请各位姑娘先把手中的纸剪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上来。”
各个姑娘都感觉挺新奇,尤其是蓝希环,特别兴奋,她拿着手中蓝色的卡纸,左看右看,喃喃道:“唉,剪成什么好呢?”
格格咯咯笑道:“人家要剪一条很长很大很多爪子的蜈蚣!”她话音刚落,周围便投来了无数鄙视的眼神,太煞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