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紫棋已经可以和蔚子善并辔而行了,蔚子善说新手骑马不要图快,不然明天腰会酸,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这两匹马平日里同一个槽吃东西,很是熟悉,行走的过程中偶尔会相互挨蹭,表示一下亲热。夕阳下,两人骑在马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汇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快到镖局近前时,蔚子善忽然道:“呵呵,有贵客来访!”紫棋也已看到,镖局门前拴着两匹骏马,一黑一白。黑马高大威猛,白马显然还是小马,但是身材匀称,全身无一根杂毛,看着就灵气逼人。
蔚子善将自己的马交与紫棋,步行过去,轻轻拍那白马的头,那马十分温顺,还主动凑过来蹭他的掌心,一看就知他们过去一定熟悉。
紫棋心思转得飞快,想到这匹马可能就是李义曾经提到的那匹,问:“这是不是就是雪蹄?”
蔚子善点点头,微笑道:“走,一起去见见我的这位朋友。”
他二人一进门,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马拴好,一个大汉已快步奔了过来。见到蔚子善,高兴地举起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大笑道:“蔚老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当日你我一见如故,我一直盼着哪天能再遇到,还与你一同喝酒。今日可说好,过会咱们就去酒楼,痛痛快快喝个够!”
他话刚说完,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若是喝醉了,我可怎么办?”
紫棋循声望去,见镖局大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容貌艳丽,神情妩媚。那大汉听女子说了这话,竟是有些心虚,恳求道:“夫人,能不能通融一回,我想和蔚老弟喝酒,已经想了很久了。要不……我保证只喝高兴,绝不喝醉。”
两人竟是夫妻,紫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男子豹眼环目,长得甚是草莽。而那女子娇媚动人,虽说已然不年轻,可是依然楚楚动人。
女子似不想通融,可是碍于众人在场,又不想让丈夫难堪。蔚子善忙道:“多日不见,嫂夫人又在场,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叙叙旧。张兄怎有空来桐荫城啊?”说着拉大汉入座。
紫棋去沏了茶水,给三人端过来,他三人已相互认识过,见紫棋过来,蔚子善给双方引见:“这个是我义弟,这两位是张大侠和他夫人,都不是外人,子期,你也一起坐下吧。”
紫棋也有几分好奇,便放好了茶盏,坐到了桌旁。
那姓张的男子道:“上次我在桐荫城碰到我家夫人的一位故人,回去和她一说,她当时便要来探望,但因为……”他眼睛扫了眼那红衣女子的腹部,下面的话就不言自明了,定是他家夫人那时刚刚有孕,不宜出行,便等到胎儿状态平稳,这才过来!
蔚子善道:“恭喜张兄了。”
那男子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说到这话上就忍不住抱怨:“她要寻的是她的师弟,据说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她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女子养胎期间常看到谁,生出来的孩子就会长得像谁。她啊,怕孩子生出来像我,所以要多看看她的师弟。”
紫棋听他这么说,差点将口中的茶水笑喷出来,因知和人家不熟,如此甚为失礼,所以她暗掐自己大腿,忍了过去。侧头看蔚子善,竟然还是只带了层淡笑。
那男子浑然不觉,继续道:“你说,我的孩子若生下来不像我,像了她师弟,那我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紫棋实在没有忍住,虽没将茶水喷出来,但是自己被呛到,猛咳了起来。蔚子善伸过手来帮她轻轻地顺背。那个红衣女子并不觉得丈夫在别人面前说这些有什么难为情,神色如常,一双妙目反而总在紫棋身上打转。
男子道:“你看,蔚兄弟的义弟都笑话了!”说着侧头来瞪他家夫人,看到他家夫人盯着对面的俊秀男子看,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显是有些吃醋,不大高兴。
那红衣女子拉下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他又立刻高兴起来。
蔚子善明白紫棋已经被看出来,于是坦然道:“紫棋是女子,因平日扮作男装,所以我都说他是我的义弟。”
男子对此事不甚在意,对紫棋点点头,又侧过脸问蔚子善:“上次我让王掌柜转交你的匕首,你拿到了吗?当时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我想像雪蹄这种良驹本是无价,用什么换都是不行的,索性抛开什么价值不价值,只拿了我夫人与我初识时送我的匕首,这个在外人眼里不值什么钱,但是在我眼里却是比命还珍贵。”
紫棋听了又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个人真是爱胡来,竟然把他夫人给他的定情信物拿来送别的男子。这次来,恐是他夫人逼他来要回去的吧?”她想到这里就去靴中将匕首取了出来。
那红衣女子咯咯一笑道:“看来不仅收到了,还找到了适合用它的人,这匕首原是该女子用的。”
蔚子善道:“这匕首原来对张兄来说还有这层意义?在下委实不知。”
“没事,没事……”那夫妻二人一同张口,男子看夫人在说,便住了口。女子继续道:“我二人已成亲多年,还什么定情信物不定情信物。他说比性命还重,我可是宁愿什么都没有了,他也好好活着的。雪蹄是我们买给腹中这个孩子的礼物,蔚兄弟不取分文,就肯割爱,我听后大为感动!雪蹄跟了我几个月,我简直爱死了,它啊真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所以此次也是特意带了它来向蔚兄弟当面道谢的。”
男子接着道:“好马,好马啊,我第一眼看到就知道是匹良驹。蔚兄弟啊,就是太恋旧了,只因长的像自己过去的战马,看着伤心,就不肯再骑它。否则我是断断不敢夺他人所爱的。”
那红衣女子看着紫棋,若有所指道:“恋旧的男人可是好男人啊!那把匕首虽普通,毕竟成全了我们夫妻两个,也算有个福兆,妹妹可要好好收好!”
她的话在座的各位都明白什么意思,那男子使劲的点头,蔚子善还只是淡笑。紫棋有点不好意思,但觉得既然人家是蔚子善的朋友,蔚子善都没有在意自己被误会,她也就更无所谓了。
晚间几人就在镖局里随便吃了一些,并未饮酒。那男子虽长得粗豪,但是对妻子还是很好的,他家夫人只要稍有不舒服,他就关切地探问半天。外貌上看着不般配,可是那股子恩爱劲儿却让人看了心生羡慕。吃饭的时候,他们又提到那女子的师弟,似是姓尹,红衣女子还打听到他现在跟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在一起。紫棋马上想到前几日王媒婆说的话,心道莫不是一个人?
女子道:“我这个师弟啊,心性单纯,平日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如今怎么和寡妇扯到一起去了?我啊确实也不放心,担心他是被人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去,来看看他。”
她丈夫还是有些吃醋,道:“你那个师弟不是最得你师父喜爱吗?你师父都倾囊以授了,他功夫不比你高得多?闯荡江湖也有几年了,江湖经验也有,你是瞎操心。”
女子瞥他一眼道:“男女之事不同寻常,功夫好,有江湖阅历有什么用,又不是擅长风月!我还真是别的方面都不怕,就怕他吃女人的亏。”
她转过脸来对蔚子善和紫棋解释:“我师父只收了我一个女弟子,我年纪又比我这个师弟大了快十岁,真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的。可惜啊,他从小就避着女人,见了我也话不多。唉,许是因为长得好,被女人缠怕了!”
镖局不便留宿客人,他夫妻二人吃过饭便告辞了,走的时候紫棋还有些恋恋不舍,邀那女子有空再来玩。她自从离开山庄都是以男装示人,没交到女子做朋友。而这对夫妻都是豪爽之人,很好亲近。
蔚子善送完人回来,见她还站在门口,走过来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道:“要不你以后也换回女装吧,多交些朋友。”
紫棋摇摇头:“还是男装方便……”忽然侧过身望他,“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蔚子善仍是微笑:“很难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