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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 阅读记录
夕阳西下的时候，穿越者来到了溪畔，将筐里经了这半日都蔫蔫的灰扑扑的猪草浸入水中——这种技俩在各大世界得到无良菜贩广泛使用，浸过水的植物不仅在分量和体积上会大大增加，而且碧绿生青、卖相极佳，在和未曾浸水的蔫搭搭的良心菜比较的时候颇得各路无经验的买菜小白青睐，然后在炒菜下锅的时候看到锅里的水懵了……不过对于穿越者而言，只要能够装满一筐，弥补他在寻找食物上消耗的时间，混过招娣妈和“奶奶”的法眼，猪会不会因为吃了注水猪草而长不肥或长一身注水猪肉他才不在乎呢！
在穿越者给搜集到的猪草施展“注水”大法的时候，招娣的妈存弟还在为女儿的“懂事”而感动着：“她现在也终于听话了，腿脚不便也不吭声乖乖替家里做事，不再吵着、闹着，妄想和希儿一样上学了，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嫁人，只要嫁得郎君好就行，再生几个娃儿，膝下不空，到时候一家人安分守己、平平安安过日子，哪怕日子穷点、苦点，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是呀，尽管王家在鸡鸣村这么一个偏僻荒凉的山村里都属于三代买不起一块田土的“新户”，尽管她存弟身上穿的一条裤还是十年前她嫁到鸡鸣村的时候做的，补丁叠补丁早看不出当年什么颜色，要洗只能趁晚上因为没有第二条换的，尽管她每日从日出做活做到日落，农忙时候还要下地挥锄，尽管婆婆难伺候，丈夫稍有不顺就醋钵大的一个拳头落到她身上，可是，她现在有吃有穿，子女满堂，逢到年节，两个叔叔也回村过节，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她就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女人嘛，什么都比不过有个家要紧，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期望女儿的未来的。
当然，她对自己的儿子王希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期望了，王希可是王家翻身的“希望”，王家自从流浪到鸡鸣村，到王希已经是第四代了，几辈子没在村里挣下一块田土，总是替人扛活，也就总是被人叫做“新户”，眼看着比他们来得还晚十几年的袁家靠着先生赏识到镇上谋了个位置，不十年就买了块地做了老户，如今愈发兴旺发达了，在祠堂里给祖宗捐了块牌位——这可是许多村里“老户”都做不到的，怎么能不教人看了向往呢？因此，王家哪怕一年有半年喝粥吃野菜，也咬牙供着王希读那些他们一点儿也不认得更不关心的“天书”，指望先生也给王希写一封荐书，那时，他们就熬出来啦！
可能有人觉得附近的荒山到处有，扛上锄头自己去挖，不就有了田土么？但是附近山上都是些瘠薄的砂土，长树还凑合，种庄稼就不行了，最多种点高粱，年成不好的时候还收不到什么，不能跟近村的水浇地比，在村民眼里是算不得“田土”的，就连王家也没动那些地方的脑筋，他们有点粪肥人力，还要先下在租种的田里，不敢到荒山上投资冒险，倒是村里的大户，占着不用下肥的沃土，家中牲畜人力又有剩余，才会冒险开荒。
所以，村里的穷人，要么背井离乡去碰运气，要么就指望子孙中出个“能人”，王家已经试过了前面一种办法，如今他们要在后面一种上投下最重的注。
这种期望如此露骨，使得穿越者简直不消读取王招娣的记忆就能明了一切——顺带明了自己在王家无足轻重但是必须竭尽所能的地位，这使得他无论对鸡鸣村还是对王家的评价都不怎样。
晚霞将群山环绕的鸡鸣村映衬得一片金灿灿的，村口洗衣淘米的女人们不管衣服如何褴褛此刻身上都披了一层金光，清澈的溪水在绿树掩映下哗哗地流过，小孩子们嬉闹着，母鸡咯咯叫着在地上刨土，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大约还会感叹好一个幽静、淳朴、超脱世外的所在，然而在穿越者看起来，这个“世外桃源”和巢穴市的街头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与巢穴市的地下世界比，这里缺的是智商和技术，但是绝不缺黑暗。
他已经在进村前把自己做好的一双草鞋藏在了山里的一块石头下面，把鞋子带回家，“奶奶”想必不会因为他学会给自己打草鞋而有什么开心的，在王家，王招娣不得给“自己”做任何事，她所有的时间、力气和技术，都是要给王家服务的，要还她欠王家的债的，她投胎在王家就是永永远远地欠了王家的，做牛做马都还不完王家对她的恩情……即使是穿越者，这两天也听了不下四十遍这种训话，哎呀，倘若学院的教师们能有王家奶奶的这种传道的热情，穿越者相信没有一个学生会背不出学过的题目。
形势比他想象的还严峻，进了门，“奶奶”先是掂了筐子的分量，又怕孙女拿别的东西塞在底下躲了她应为王家做的活，硬是把里面的猪草倒出逐一点过，一把把分辨了孙女没有拿随便什么野草冒充，都是猪可吃的食物。
穿越者浸水的把戏，王家奶奶倒是没有分辨出来，但是，千万别以为，她今晚就会对孙女一天的劳作满意。
对孙女满意，这是不存在于王家奶奶的概念里面的，谁不知道招娣生在王家，让王家吃了多大一个亏！这么七八年，她吃过的谷糠、猪草，加起来怕得有泰山般高，要是拿去喂猪的话，她王家早就大大地发财，胜过村里的许多老户大户了，都是因为生了招娣，她王家才这么穷，啊呀，为她王家添了这么一个无底洞、赔钱货、存心叫她王家受穷、破产的媳妇存弟，今天还没有吃过教训呢！
“多少圣人都说了，媳妇就是要打的，这是规矩，俺们家希儿读书了，俺们家也要有个规矩人家的样子。”她对儿子这么劝道，“一天至少打一次，否则，人家要说我们家没有规矩，招娣也要打，不然她将来嫁人，会被婆家笑我们没有规矩的。”
她的儿子并不知道“规矩”是什么样子，只不过别人家有的，他自然也希望自己家有——打媳妇女儿又不花钱，更应该有了。
于是存弟的脸上照例吃了两拳，腿上吃了一脚，本来还要推招娣一个跟头的，再不济也要呼她一巴掌，谁知正抡圆了要打的时候，招娣连影儿都没了，这一下差点抡到王希身上去，招娣的这顿打只得先记下，到晚饭后再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