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白老邪身上,隐隐看出芬姐的影子,而且这声调,更让我觉得自己没猜错。
我一时间愣住了。原本我们乃至漠州警局的同事都觉得芬姐死的离奇,但上头不追究,不仅盖棺定论,还给她风光大葬了,我慢慢也把这事淡化了。
没想到今天把它再次翻出来,还跟眼前这枯瘦如柴的邪叔有联系。
白老邪这时又有下一步动作了,他猛地站起来,虽然身子不硬朗,有点颤颤巍巍的,却还是向我扑了过来,用他的枯手,死死掐住我脖子。
这力道也不小,我瞬间就有种翻白眼、吐舌头的架势。
我想过反抗,还伸出双手,要对白老邪进攻。问题是我又冷不丁不忍下手。我怕重手之下,别把他打个好歹的。
这么一耽误,妲己从旁喊了句,让我赶紧咬破舌尖,喷一口血吐邪叔。
我倒是想这么做,但一来咬舌头是自虐,我狠不下这个心,二来我嗓子太紧,舌头都有点动不了了。
妲己看我还没啥反应,一下凑过来,举起她的粉拳,对我鼻子噗的打了一下。
我很疼,呲牙咧嘴之下,鼻血还喷出来了。妲己伸手沾了点血,对着白老邪的脸上抹去。
很邪门,按说血除了腥,也没啥攻击力,白老邪却难受的一哆嗦,掐我的力道也轻了不少。
妲己又改了主意,喊着说,“圈儿哥,打喷嚏。”
这动作我拿手,而且感冒时,一天打个几个十几个的,也都正常。
我对准邪叔的脸,狠狠喷了一下。
邪叔脸上全是血点子,他跟被火烧了一样,拿出一副女生腔,嗷嗷叫着,往后退了几步,失衡坐到了椅子上。
他把头耷拉下去,软软的再无反应。
我也终于能得空大喘几口气了。我还扭头看妲己。
妲己安慰我,说一切都过去了。但我这时特想问,既然喷血能有效果,为啥她不咬舌尖,反倒让我来呢?
妲己倒是多多少少跟我有心有灵犀的意思,我虽然没问,她却能主动解释一句,说她是女子,血不行,而我是大老爷们,血也阳气。
我冷不丁冒出个问号,心说都是人又不是动物,血还分男女吗?但我又想到染色体了,往这上面较真的话,血还真分男女。
当然了,我也没再深聊这个话题。我指着白老邪,问妲己,“刚才邪叔说的,是怎么个意思?”
我也算给白老邪留面了,不然都想直接问妲己,邪叔是不是杀死芬姐的凶手?
妲己似乎打心里藏了很多事,但就是不告诉我罢了。她让我别瞎想,又强调,“白老邪年纪大了,精神上有点小问题,总爱多琢磨,还有精神分裂的架势。”
我也明白,光凭刚才邪叔的疯言疯语,我确实没法往下深究。外加看在妲己的面上,我不问了。
但我不想在这屋子多待了,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我就跟妲己说,让她陪白老邪,我看看大嘴咋样了。
妲己稍一犹豫,又跟我说行。其实我根本没去看大嘴,因为谁知道大嘴好没好呢?变身后的他也蛮吓人的。
我出了屋子,就在酒店走廊里转悠起来。它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张用来临时休息的桌子。
我正好坐在旁边,趁空吸了一根烟。
我也没看时间,估计半个钟头后,妲己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
我没法子,硬着头皮往回走,我也想好了,见到白老邪,我得观察一下,一旦还不是本人,我赶紧扭头逃出来。
但进了那房间,我发现白老邪正哭丧个脸坐在椅子上。
就凭这表情,我多多少少放下心了。
白老邪也留意我来了,抬头盯着我,大有深意的看了看。
我是晚辈,而且就这么站着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去拿房间里的热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白老邪了。
白老邪似乎不想喝水,不过也算是给我面子吧,秃噜秃噜抿了两口,之后他开口问,“小圈子,你刚才看到啥了?”
我后脊梁一凉。我还偷偷看妲己。妲己对我使眼色,那意思放宽心,没事的。
我不知道咋回答,就一耽误,啥也没说。
白老邪咯咯笑了,又指了指自己说,“小妲己说的没错,我天生有病,而且大嘴跟我很像,也有点精神分裂的趋势,这几天他犯病来了,不过好在都好了。”
我挤着笑点点头,其实打心里觉得,邪叔这话,骗鬼呢?
妲己故意扯开话题,随便聊点别的,之后白老邪说要离开了。但他的离开,并不是要出酒店。
他想去大嘴房间,这一晚上,就跟大嘴一起过夜了。
我觉得这是好事,因为这么一来,我岂不跟妲己一个房间了?谁知道妲己惦记邪叔的身体,也要陪着去那房间。
我想拦,却拦不住妲己,最后我一琢磨,我们四个全挤那屋干啥?我就主动提出,独自留在这房间里了。
等人都走了,我稍微收拾下,至少把地拖了。我天生也不怕鬼啊神啊的,就没啥避讳的,躺在床上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妲己叫我一起吃早餐。
我发现大嘴也醒了,只是他依旧记不得昨晚发生啥了,甚至记忆还出现扭曲了,跟我说,昨晚吃完自助回来,咋那么困呢,一觉睡到现在,连我和邪叔啥时候换房间的,他都不知道。
我听完看了看妲己和白老邪。其实我有过当场提醒大嘴的想法,告诉他,他说的都是错的,但潜意识又告诉我,这么做不妥当。
我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们吃完早餐,又一起去的警局。我是真没想到,铁军也归来了。
他是被专车从广州送过来的,精神头虽然不差,却也有种大病初愈的架势。我不由得暗中叹口气,我们这次为了破走私案,真可谓整体伤亡惨重。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跟当地警方一起,处理这案子的后续事宜。
在某一天晚上,我们五个,外加深川警局的副局、广州省特派专员,外加几个刑警队同事,一起开了个会。
这次会议主要是对走私案的结案做一个陈述。我倒没啥,却发现白老邪右手腕上套了五个皮筋,这五个皮筋,颜色各异,有白、红、灰、黑和黑白相间的。
我知道邪叔的手段,这次也特别留意,这些皮筋会用在哪里。
这次会议由铁军主持,他先说了大维。大维是这个走私团伙的首脑,也是一切走私案的主谋,他现在已经死了,也就没有判死刑的说法了,但警方会极力清查并追查他的资产,而且剥夺他政治权利终身。
我们对这个结果都没异议,而且这也是提前就定下来的。白老邪却突然有个小举动,让铁军把有关大维的资料递给他。
他把手腕上那根黑皮筋拿来下,套在资料上了。
我心里一震。随后铁军又提到牙狗。警方的意思,给牙狗恢复身份,并对其家属做一定的补偿。
其实我觉得牙狗是这次我遇到的最可悲的人物,而且也隐隐觉得,他长那副面孔,上警校后就注定被选为卧底,注定是一个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人。
我猜他家属一直都以为牙狗就是个混子,但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所做的贡献后,他们会怎么想呢?或许拿着那份沉甸甸的补偿款,心也因此会碎掉吧。
白老邪在铁军说完后,也要来牙狗的资料,把黑白相间的皮筋拿下来,套在上面了。
我心里又是一震。
接下来,铁军分别说了阔少李强和之前入狱已经坐了五年牢的“走私犯”,李强没得说,立了一功。而且一提起这个名字,我就想起了他的“浮夸”。白老邪在李强的资料上,套了红色的皮筋。
而对那些走私犯,我觉得他们有苦,或许是被大维威逼之下,被迫入狱的,又或者是拿了大维的好处吧?我说不准,铁军也并没刻意说警方最后的态度。
白老邪却拿着白皮筋,套在有关这些“走私犯”的资料上了,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不会再坐牢了,马上要回到这多姿多彩的社会了。
这样直到会议结束,我发现白老邪手腕上的灰皮筋都没动。
我怀疑为什么会这样,这不符合邪叔的风格。难道还有别的隐情,又或者这灰皮筋就是留给他自己的?
我真猜不透了。随后,我们一起吃了一顿散伙饭,因为午夜我们要坐火车,赶回黑省。
其实我们要坐飞机也行,甚至是坐特意为我们五人准备的飞机,但铁军、白老邪和大嘴身子还没恢复好,我也有点腰酸背痛的。
铁军的意思,为了保险起见,别坐飞机了,就坐着T字头的火车,噶悠回去吧。
我们五个都是硬卧,几乎把挨着的两排卧铺都包场了。
不过长途火车上也挺无聊的,我们睡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后,就借着瞎聊、打打牌的找事做,把时间尽量打发了。
等又到了晚间。我和大嘴都躺在下铺,我白天偷空也睡了一会儿,现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
我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望着上铺发呆,睡在我上面的是铁军,他也没睡,还按着手机键子,似乎发啥短信呢。
我本没觉得有啥,一个多钟头过后,铁军突然叹了口气,从中铺一下出溜到下铺来了。
我被他弄得吓了一跳,我看着他,他这时也看着我,说了句,“精神下,下站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