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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了中午饭点, 店里来了个送菠萝的供应商，用三轮车拉了两大框菠萝，站在门口叫江萍出去结账。
江萍一拍脑门，完了, 把这事搞忘了。
昨晚上大师傅报采购单的时候, 小胖报了100斤菠萝, 说是给幼儿园那边送的鲜菠萝，江萍转手就把单子发给供应商。
供应商回复说早上事情多, 两箱菠萝得下午才能送过来。
江萍怕耽误小朋友们中午吃饭，早上便自己去菜市场买了两大筐香水小菠萝回来，店里一忙, 便忘记给供货商说了。
这供货商是店里的长期供货商, 也是好心，还特意让工人帮忙把菠萝皮给削了, 这下更完蛋了，这100斤菠萝放都放不住。
伊凡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走出去一看, 是江萍和供货商在说菠萝的事。
江萍的意思是店里出一部分损失，让对方把菠萝拉回去卖掉，要不留在这边也是浪费。
可供货商说这会儿都下午了, 这100斤削掉皮的菠萝他拿回去也卖不掉, 还得烂在手里。
“菠萝留下吧。”伊凡听了一会儿，出声道，“晚上加个菜，100斤菠萝总店这边都能消耗掉，不是什么大问题。”
菠萝很快被搬进厨房。
小胖师傅把菠萝倒进大水桶里，抬起头问伊凡, “师傅，这菠萝晚上做个什么菜？”
冯力正在磨他的那几把宝贝刀，剔骨刀、鱼片刀、牛肉刀、锯齿刀...整整二十三把刀，隔几天就要全拿出来打磨一遍。
他听到小胖的话，手上磨刀的动作没停，语气淡淡地问，“菠萝饭？”
伊凡摇摇头，“这些菠萝的皮没了，菠萝饭的话要把菠萝横切，内部掏空用来当容器装饭才好看，现在的这些菠萝嘛...做菠萝咕咾肉怎么样？”
冯力之前没做过菠萝咕咾肉，但他在看《满汉全席》的时候，电影里说过，厨房有两样最考师傅，一个是干炒牛河，一个是咕咾肉。
想来这道菜也不是容易做的，他仔细地收起刀，决定过来看看伊凡是怎么做这道菠萝咕咾肉的。
菠萝咕咾肉是□□十年代的一道新派粤菜，从咕咾肉演变而来，里脊肉外脆里嫩，酸甜可口，还带着菠萝的独特香气，在菠萝大量上市的季节，这也算是一道应景菜。
小胖师傅按伊凡的吩咐，把鲜菠萝切成丁，放进盐水里泡上，盐水能分解菠萝里的蛋白酶，泡过盐水的菠萝吃起来才不会嘴唇发麻。
冯力在一边把拍摄镜头架了起来，徐晶晶因为要上课，不能随时有时间拍新菜，冯力和小胖会顺手帮她录一下视频，不过一般是冯力录的时候多。
小胖师傅录过一期，据说镜头都是歪的，被老徐追着嫌弃了半个月。
伊凡在冰箱里挑了一块肥瘦均匀的里脊肉，放到案板上将肉皮去掉，45度斜刀将肉切成片。
为了油炸的时候肉片更加酥脆松软，她还特意将切好的肉片用刀背拍松。
下一步就是码料。
这道菜最突出的风味是酸甜和果香，所以在码料的时候不放抢味的葱姜蒜，只放一点点盐和白胡椒增加肉的底味，为了更均匀的挂粉，还得往肉里打入一个蛋黄搅匀。
小胖看到伊凡把码好料的肉片均匀地裹上淀粉，再团成一个个肉球，嘀咕道，“这肉叫咕咾肉，是不是就是因为它圆咚咚的缘故？”
伊凡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咕咾和圆咚咚有什么联系？”
小胖继续嘀咕，“咕咾和圆咚听起来很搭啊。”
冯力补刀，“我觉得小胖和智障听起来也很搭。”
小胖立刻反击，“我觉得冯力和二百五听起来更搭...”
伊凡摇摇头，两个幼稚鬼。
裹好面粉的小肉丸下到油锅里炸，伊凡让小胖看着火候，六成热炸到表皮变色，肉彻底炸透以后捞出来。
她转过身调了一碗糖醋料汁，盐、番茄酱、白糖，一点点生抽调色，再加入白醋增加料汁的酸味，最后在碗里放入一小勺清水调匀。
油炸肉团的手法和店里做的焦溜丸子很像，六成油温炸透后，不等伊凡吩咐，小胖便把捞出来的肉团继续大火高温复炸30秒，这样包裹在肉团外层的面粉才会酥脆。
炸好的肉团刚捞起来，小胖用筷子夹了一个塞到冯力嘴里，把冯力烫得嗷嗷叫。
小胖还腆着脸笑呵呵地问，“是不是嘎嘣脆？”
冯力烫得脸都抽搐了，“老...老子...喔嚯...弄死你！”
“调汁了，别闹了。”
伊凡发话，俩人不敢再闹，规规矩矩地立在一边看着。
锅里放入一勺底油，烧热后下入之前调好的糖醋汁，大火将汤汁烧至粘稠，下入青红椒片和菠萝粒，小火咕嘟断生。
再加入一勺水淀粉，倒入炸好的肉团迅速翻炒，淋入一勺明油，把汤汁翻炒均匀，出锅。
裹着酸甜汁的肉团晶莹剔透，红绿的青红椒和明黄色的菠萝点缀其间，光是丰富的色彩看起来就要流口水。
最妙的是菠萝的加入，使原本就很讨巧的糖醋口里多了一层独特的果香，酸甜的菠萝综合了肉团的油腻，酥脆的外皮下裹着的是饱含汁水的软嫩的肉。
晓虎放学回来，小书包还没放下，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诱人的香气。
他从厨房门口探进一颗大头，“做什么呀？我想吃！”
闲杂人等不能进入厨房重地，晓虎和白雪闻到厨房里有什么奇特的香味的时候，都是这个姿势。
双腿并拢站在厨房地砖的线外，唯独伸长脖子把大头伸进去。
小胖师傅把一大盘菠萝咕咾肉端出来，招呼大家过来试菜。
晓虎咬了一口酸甜酥脆的肉团，咯嘣脆的外皮下，肉汁四溢，他惊喜地在里面发现了菠萝，是他中午在幼儿园吃的菠萝。
太神奇了，原来菠萝还可以和肉炒在一起。
小孩子对酸甜口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晓虎一口一个肉团子，中间再抽时间宠幸一下风味独特的菠萝，感觉一个人就能把这整盘菠萝肉干光。
做菠萝咕咾肉，最难的点在于，酸甜汁不能抢走菠萝和肉原本的风味，又要这三种味道完美融合，每一种都不突兀。
这需要厨师对每一种食材和作料的属性都了如指掌，肉多一分菜就会腻，醋多一分菜就会酸，难怪《满汉全席》里说这道菜是最考验厨师的。
冯力细细品着这盘菠萝咕咾肉，酥脆柔软，酸酸甜甜，确实是每一种味道都多一分就多了，少一分又不足了，一切都刚刚好。
他问伊凡，“你做这道菜掌握平衡的诀窍是什么？”
伊凡笑着说，“就是多做，反复试验，最终得到最完美的那个配方比例。”
想起伊凡是美食世家出生，冯力便觉得不奇怪了，“你从很小就开始研究美食了吧？”
伊凡尴尬地笑了两声，往嘴里塞了一块菠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开。
一大盘菠萝咕咾肉很快见了底，晓虎意犹未尽地舔着盘子，央求道，“明天给幼儿园也做菠萝咕咾肉吧。”
这菠萝咕咾肉酸酸甜甜又色彩丰富，还真挺适合小朋友们吃的。
“行。”小胖师傅打着包票保证道，“明天小朋友们也吃菠萝咕咾肉。”
伊凡掏了纸笔出来，“我把配方写到纸上，大家按这个配方做，这道菜口味复杂，想要味道不突兀，比例一定要控制好。”
冯力怔怔地看着她。
他从事厨师行业时间挺长了，以前见多了各种尔虞我诈，大师傅们谁要有一点绝技，是轻易不会透露的，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当然这也怪不得师傅，有的徒弟一旦学到一点皮毛就迫不及待地自立门户，打着某某师傅弟子的名号吃相难看地捞钱。
可在这个规模不大的饭店里，大家都很真诚。
伊凡教他们是一点保留都没有，知道多少就教多少。
冯力开始还有一点保留，可看到小胖在带新人的时候也是倾其所有，遇到笨一点的，他恨不得切开人家脑袋往里灌技巧。
现在冯力也自然地放下包袱，学厨的时候就一门心思地学，学会了也会认认真真地教给下面的人。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心态好多了，暴躁的脾气都收敛了许多。
“喏，这是配方。”伊凡把笔记本上的一页撕下来递给冯力“晚上上菜就按这个配方做。”
小胖师傅端着一杯茶在旁边喝着，挤过来挨着看，“唔唔”地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模样。
做菠萝咕咾肉其实菠萝用得不多，小胖师傅怕总店消耗不完，便送了一半的菠萝去快餐一店。
这就导致今晚的新菜菠萝咕咾肉就上了小吃街上的两家店，食百味总店，和胖姐那个快餐一店，其它两家店没上这个菜。
小程序里有的食客晒单，在另外两家店吃饭的客人见到了，也在小程序上留言，强烈要求自己附近的店也要上菠萝咕咾肉。
这马上就是初夏了，天气燥得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菠萝咕咾肉，光是听一听都要流口水了。
老徐晚上吃饭的时候把这事给伊凡说了。
伊凡点点头，“你给他们说明天就会上了。”
吃完晚饭，晓虎抱着小书包在院子里的软垫上打着瞌睡，书包里装着他的宝贝牛肉干。
今天白雪有训练，到这会儿还没回来，晓虎的牛肉干除了早上拿去幼儿园的那些，包里还剩将近二十袋的样子，这些是给方爷爷和大康小猫咪们留的。
方老头最近生活很规律，下午上课到三四点，然后去碧湖的垂钓区钓鱼，钓到天黑就来店里吃晚饭。
一进店里，看到几个食客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盘菠萝咕咾肉，便知道是伊凡回来了，上新菜的日子，她都会回来。
方老头手里提着一小桶鱼，迈步走进后院，看到晓虎坐在垫子上打瞌睡。
他喊了一声，“晓虎。”
晓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梦游一样嘟囔着，“爷爷，你可算来了，白雪抢我的牛肉干！”
这孩子压力得多大，做梦都梦到白雪抢他牛肉干。
江萍把方老头的保温饭盒取出来，小半盒杂粮饭，另外半盒是凉拌三丝和菠萝咕咾肉。
晓虎瞌睡醒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趴在一边看方老头吃饭，他好些天没见爷爷了，思念都写在眼睛里了。
方老头往他嘴里塞一个小肉团。
晓虎吃得香喷喷的，“爷爷，菠萝咕咾肉好吃吗？”
方老头点点头，酸甜口的东西他其实不太爱吃，但这咕咾肉做得不错，酸甜酱和菠萝的香味都没有盖过肉的鲜香，他还愿意多吃两口。
晓虎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牛肉干，拉开自封条取出一块小的，喂到方老头嘴里。
牛肉的味道很醇香，肉干软糯，肉质细腻，浓郁的肉香之中还带着一点奶香味。
更加难得的是，这牛肉干里除了盐没有添加其它的作料，更加凸显了牛肉原本的鲜香味。
嚼这牛肉干就跟嚼槟榔似的，越嚼越上瘾，方老头一连吃了三根。
晓虎得意地扬起毛毛虫似的小粗眉，“好吃吧？爷爷。这是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方老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晓虎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全是，是张阿姨和我一起做的。”
方老头点点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牛肉干，就着牛肉干吃了一口米饭。
晓虎好几天没见爷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絮絮叨叨地给方老头说了自己打算把牛肉干卖给白雪的事情，还一本正经地强调，“牛肉干一袋要卖32。”
方老头问他，“为什么是32？”
晓虎居然把伊凡早上在家里讲的计算公式完全复制下来：
“120一斤的成本，加百分之30的利润，那就卖156一斤，每一斤赚36块。”
“我们现在是100克一袋，所以是32一袋。”
方老头放下筷子，问晓虎，“你现在学算数了？”
“没有啊，姐姐说我就记住了。”
方老头沉默半晌，继续引导晓虎，“只卖给白雪一个人那你赚不了大钱，你得想办法把牛肉干卖给更多的人。”
“那卖给谁呢？”晓虎想了想，一拍脑门，“卖给白雪的队友，教练让她们吃高蛋白。”
方老头欣慰地点点头，“思路是对的，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晓虎突然站起身来，兴奋地大喊，“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