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挂带顷刻间崩断,光泽透亮的珠子失去束缚细细密密的跌入水中,惹起一连串的脆响。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蒋绮心重重的跌进了泳池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阮惜玥大半条胳膊。
现场开始慌乱起来,蒋绮心的呼救声时隐时现,她在水里挣扎着探出脑袋,又再次被荡起的池水淹没。
傅泊淮眉心轻蹙,视线自始至终没有偏离一寸,他穿过浮华声色的嘈杂,直直的走向泳池边静默而立的人。
回来的路上,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设想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慌乱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好在现在阮惜玥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
突发的意外事件使得宴会被迫中止,闻声赶来的安保人员纷纷跳下泳池救人,宾客们的兴奋值仿佛此刻才到达制高点。
阮惜玥单薄的肩背挺得笔直,光洁的后颈流畅矜傲,她淡漠冷酷地转过身,猝然撞进了那双幽暗冷冽的深眸。
四目相对,周遭的所有声响皆化为虚幻,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颀长入画,眉目疏朗,一步步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直到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遮挡了绝大多数的视线,松木味道扑面而来,盖过了一众浓烈的香水和酒气。
阮惜玥的呼吸都变得又轻又缓,心里刚刚竖起的坚实堡垒,顷刻间有了松动的迹象,她强忍住瑟缩后退的冲动,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侵袭。
脑海里思绪纷乱,预想着即将发生的画面,傅泊淮可能会斥责怒吼,再一怒之下将她丢进泳池,或者干脆从游轮上扔进南江。
算了,死就死吧。
空气凝滞了几秒。
傅泊淮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垂眸看向阮惜玥湿漉漉的右胳膊,从口袋里拿出灰色方巾,捏起精瘦的手腕,动作轻柔的帮她擦拭。
冷白色的肌肤如凝脂,灼热的温度顺着青色的血管往下蔓延,宛若缓慢又磨人的凌迟,最后停留在掌心的纹路上。
没有震惊和质问,也没有愠怒的迹象,男人所有的反应都在阮惜玥的意料之外。
就像她鼓足勇气扯下了绵羊的外衣,露出尖锐的獠牙想要虚张声势,结果猎人只是面色如常的帮她顺了顺毛。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从未考虑过眼前的状况,所有的顽劣都落在了柔软的棉花圈套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难道说傅泊淮还憋着大招?
泳池里的蒋绮心已经被人拖到岸边,脸上的妆容糊成一片,眼睛通红一片,人不人鬼不鬼。
精致的礼服被浸湿,狼狈的不成样子,连站起来叫嚣算账的力气都没有。
阮惜玥懒得嘲笑她,指尖在掌心掐出红痕,心乱如麻地等着男人开口。
谁知傅泊淮只是重新将方巾塞回口袋,然后解了风衣外套,罩在她冻得通红的肩膀上,甚至还抬手帮她理了理飞舞的碎发。
这才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说:“解气了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激起一片涟漪,敲打在薄脆的耳膜上。
阮惜玥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自己开口说句没解气,他就会立马把蒋绮心重新丢回泳池里。
傅泊淮以为她心里委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抱歉,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已经让人调查清楚了。”
阮惜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不想却被一旁的男人打断。
这人她曾经在婚礼上见过,是傅泊淮的多年好友外加业界有名的精英律师,叫盛寻。
他对阮惜玥礼貌颔首,然后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傅泊淮:"淮哥,资料都准备好了。"
"嗯。"傅泊淮敛眸扫了一眼,再抬头时脸上已覆满了一层寒冰,"正好,人都在。"
好家伙,这是打算表演现场离婚吗?
阮惜玥心底一阵兵荒马乱,虽然已经预想过眼下的结果,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不定今晚走出这儿,她就成了受尽嘲讽的豪门弃妇!
没等她开口说话,盛寻便从傅泊淮手上接过文件,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最后在被吓得不轻的梁若面前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好,我是阮小姐的代理律师,关于网上的造谣事件,我方会追责到底,还请梁小姐做好准备。"
刚说完又换了个方向,朝着不远处的阮淇研和蒋绮心走去。
阮惜玥还没从懵逼中缓过神来,指缝中突然挤进一只宽厚的手,温热的触感源源不断的传来。
十指相扣,随后便是那道熟悉的声音:"这里风大,我们回家。"
回家?
回哪门子家?
她还有家可回?
阮惜玥都还没来得及跟沈棠道别,就被男人拉着往外走,显示屏的镜头一直跟随着两人的身影。
周围的目光从开始的看好戏变成了震惊和艳羡,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下船上岸,直到车子驶离了港口,江面上的五光十色被甩在身后,阮惜玥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在看到了她全然不同的形象,还十分嚣张地将蒋绮心推进泳池之后,大佬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帮她善后?
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阮惜玥耐着性子等傅泊淮打完电话,然后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拿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
傅泊淮半个身子侧过来,对上那张明艳至极的脸,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精巧的耳垂,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着我。"阮惜玥没多在意他的小动作,伸手捧住他的脸,眼神真挚认真,"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卷翘的长睫宛若蝴蝶轻舞,轻扫在柔软的心尖上,脖颈上的喉结在昏暗中微动。
半晌,傅泊淮才沉声给出答案:"很漂亮。"
漂亮成了最易脱口的答案。
实则,肤白胜雪,明眸皓齿,站在人群之中耀眼绮丽,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阮惜玥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轻咬下唇摇了摇头,一只手脱离他的侧脸,在巴掌脸上来回比划:"你再仔细看看!"
清汤寡水和娇艳明媚明明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就不信了傅泊淮是个睁眼瞎,那她装了这么久的小白花跟滑稽小丑有什么区别?
狭窄逼仄的车厢里,鼻尖的距离不过一厘米,交织的呼吸声打在耳畔,双明澈澄净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实在太过考验定力。
偏偏阮惜玥还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傅泊淮转头望向后视镜,冷厉的目光藏着暗涌,司机小李立马会意,动手升起了隔板。
阮惜玥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她的后颈。
下一秒,灼热气息瞬间占领了理智高地,从唇角开始进攻,不由分说地掠夺着稀薄的氧气。
"唔……"表示抗议的碎音从嘴边溢出,这个略显急促和强势的吻,却瞬间勾起了阮惜玥某些醉酒后的零碎记忆。
不同的是,这次的她清醒异常,还晃神感受了几分唇齿间渡来的香醇咖啡味道。
直到耳根泛红,抓住男人黑色衬衫的手微微发颤,大脑有些缺氧,她才聚神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
太犯规了!
这人的肺活量肯定不低。
阮惜玥双手抵在两人之间,刻意拉开距离,瞪着水光盈润的眸子:"你耍流氓都不提前打声招呼吗?"
傅泊淮薄唇勾起餍足的笑意,指腹擦过她嘴角过线的绯色,嗓音低哑:"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答案。"
你以为个屁!
阮惜玥咬咬牙,还是决定趁机摊牌:"你看到了,我从来都不是温婉娴淑的傅太太,也不是逆来顺受的阮家大小姐,我不喜欢白色,不喜欢装乖,在国外时比今天放肆一百倍。"
傅泊淮被她一连串的坦白惊了一瞬,继而眉尾轻挑:“所以呢?”
阮惜玥羽睫翕动,眼尾勾起一起娇媚,声音里还带着微喘:“所以,你不应该给点反应吗?”
哪儿有男人被骗了还上赶着献吻?
当然,这句话她可不敢当着大佬的面说。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
傅泊淮眼眸低垂,沉吟不语,仿佛真的在思考她想要的反应。
良久后,猝不及防地捉住她的手腕,狠狠地将人按在了车窗上,垂眸冷笑:“傅太太真是好演技。”
阮惜玥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差惊到,僵硬地念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装累了,离婚吧!”
傅泊淮另一只手紧扣红裙下的细腰,薄唇贴近耳廓:“想跑?做梦。”
阮惜玥呼吸一滞,有点辨不清真伪,只见那双向来淡漠的眸子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片刻后,男人嗤笑一声,声音里蕴着蛊惑:“这样的反应还满意吗?傅太太。”
沉寂的空气再次被撩拨起暧昧,阮惜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心中悬起的不安反倒是被他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飙戏拍得粉碎,彻底卸下了面具。
傅泊淮眉目深邃,轻揉着她被捏红了的手腕,眼神灼灼,郑重其事道:“阮阮,我记得我说过,没有人能束缚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但离婚这两个字,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