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玥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从他身下钻出车门,胸腔里积攒的压抑已然到达了临界值。
街边天寒地冻,夜幕低垂,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冰窖之中,行人无不包裹严密步履匆忙。
傅泊淮敛眉垂眸,呼出的白气氤氲而散,模糊了面前单薄的身影,宛若隔着雾让人看不真切。
一声叹息从薄唇间溢出,知道她还在置气,他只能耐着性子往前一步,因为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之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我的错。”声调温柔尾音轻落,像是怕惊扰了珍鸟,“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路过的车灯稍纵即逝。
阮惜玥脸侧的黑发遮挡了大半张脸,她下巴缩在毛衣领里,长睫在眼睑下投下阴影,鼻尖被冻得通红,依然一声不吭。
出租车司机这会儿也放弃挣扎,降下车窗点了根烟,饶有兴致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时不时发表意见。
“这就对了帅哥!先道歉准没错。”
“女人就得哄着,何况你老婆还这么漂亮,知足吧。”
“小情侣吵架常有的事,要不你俩上车吵?外面多冷啊。”
……
冷风吹得树枝瑟瑟作响,傅泊淮借抬起手想将人揽进怀里挡风。
在即将触到肩膀的瞬间,阮惜玥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慢慢抬起头,精巧的鼻尖更红了,微红的眼眶盈满湿润,反射出细碎的光。
傅泊淮呼吸一滞,停在空中的手连带着后背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不知所措。
她哭了?
"傅泊淮。"阮惜玥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地咬住下唇,"我们到此为止吧。"
离婚两个字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的声音又缓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狠狠地砸进了傅泊淮的心底,尘封的冰湖顷刻间四分五裂。
向来挺直的宽肩蓦地塌下来,头发丝都附着从未有过的凌乱。
半晌,傅泊淮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眸蕴着寒霜,唇缝中溢出暗哑:"你说什么?"
他向来精准的判断力和掌控力在此刻彻底失效,溃散得不成样子,连带着那颗心坠入尘埃里。
旁边的玻璃橱窗里,蓦然亮起刺白的的灯光,奢华梦幻的纯白婚纱倾泻而下,勾勒出俩人清冷的身影。
她也曾一身洁白,跟眼前这个人开启了别样的人生,眼下分开倒是十分应景。
滚烫的泪滴自眼角滑下,顺着脸颊落入衣领,像极了婚纱上点缀的珍珠。
周围的一切虚化成泡影,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司机干巴巴地咳了两声,火速升起车窗,发动车子逃离现场。
阮惜玥半垂着眼皮,没再重复刚才的话,她知道他听见了。
傅泊淮喉结微动,长腿刚迈出半步,阮惜玥倏然抬起胳膊,半握成拳的手抵在他震动的胸腔。
下一秒,手掌展开来,那条珍贵无比的樱桃项链从指缝间垂落,在空中摇曳着更为莹亮的光泽。
"我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阮惜玥试图用呼吸压制翻滚的情绪,"该物归原主了。"
傅泊淮视线扫过她的手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皱起的眉心藏着不惑:"哪儿来的别人?"
"我都知道了!你别想骗我。"阮惜玥吸了吸鼻子,粗暴地将项链塞进他怀里,"拿去赔给你那什么初恋白月光,我才不稀罕。"
傅泊淮先接住项链,又顺势衔住她细瘦的手腕:"等一下,什么初恋?什么白月光?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阮惜玥近些天的反常肯定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自作主张。
仔细想想,好像从度假区回来之后,她心里就藏着事儿。
懊悔,酸涩,劫后余生,代替里刚才的心灰意冷,傅泊淮重新找回了理智。
阮惜玥挣脱着想要甩开他的桎梏,胸口剧烈起伏着:"少装傻,这条项链你五年前就做好了,不就是为了送给当时的女朋友,我从来不知道你这幺小气,拿别人的东西给我当礼物。"
傅泊淮从她这一堆话里理出头绪,眉心几乎拧成川字,"谁告诉你我当时有女朋友的?"
"呵。"阮惜玥冷笑一声,说起话来连根带刺,"那就是没追上?原来傅少也有求而不得的人啊。"
自此,前因后果清晰明了。
傅泊淮深吸一口气,骤然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她,唇边难得挤出一抹讥笑:"确实是求而不得,喜欢了很多年。"
好啊,这狗男人承认得倒挺快,连装都懒得装了。
他的直白坦诚化作利刃狠狠地戳在心窝上。
阮惜玥眼眶再次泛起滚烫,眼泪不自控地往外冒,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阮家也要被你搞垮了,我的存在毫无价值,只会妨碍你追求真爱。"
傅泊淮被她的眼泪扰乱了阵脚,抬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温声哄道:"阮阮,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好!"阮惜玥脑袋被悲伤沾满,难以思考。
"傅泊淮,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她拍开他的手,强硬地别过脸,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这么喜欢你,你却时时刻刻想着别人。"
"……"
傅泊淮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心里又不免愧疚反思起来。
原来她憋了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难怪最近情绪不对,说到底还是他没给足她安全感,才让她胡思乱想。
阮惜玥见他连话都懒得说了,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好聚好散,今晚就离……唔唔。"
松木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男人不由分说地吻下来,将最伤人的两个字堵在唇边,舌尖撬开齿贝,和着咸涩的眼泪融进交织的呼吸里。
封口的方式简单粗暴。
阮惜玥本来哭过后就大脑缺氧,这会儿更是喘不过气来,她气急败坏地将人推开,红肿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人。
说不过就用强吻,什么人啊这是。
手背胡乱地擦过粉唇,阮惜玥湿漉漉的眼睛里堆满了难以置信,口腔里还充斥着清冽的味道,脑袋里混乱一片。
傅泊淮扳过她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是你的记忆力跟想象力一样优秀就好了。"
现在又开始嫌她七想八想,记忆衰退了?
阮惜玥火气再次翻涌上来:"对,我自然比不过你那个白月光,那你去找她啊。"
傅泊淮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辩解,阮惜玥情绪还没稳定下来,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好,我带你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