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过海的展览品堆积成山,耗费了三个小时才核对清点完毕,云沐捶着腰在休憩区泡咖啡,耳边还要忍受江维吐槽那些奇葩艺术家。
“你有没有觉得阮总监不太对劲?”她出声打断,目光似有似无地搜寻着阮惜玥的身影。
江维把杯子接到蒸汽口下打奶泡,淡色眸子定在杯口,“是不太对劲,下午送来的甜品她一口没吃。”
云沐当即翻了个白眼:“你除了吃还能知道点什么?”
江维正想反驳点什么,余光看见阮惜玥从楼上下来,赶忙止住了话头,把手里的咖啡献宝似的送上去。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阮惜玥掀起眼皮,嘴角的笑意很淡,"我在附近的火锅店定了位置,一会儿你直接带大家去。"
"阮姐,你收了我吧,我可以软饭硬吃。"江维眨巴着狗狗眼,就差把倒贴俩字写在脸上了。
云沐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脸上的笑容不变,"阮总监也一起来吧,不能每次都让你白花钱请我们吃饭。"
阮惜玥被江维耍宝的样子逗笑了,转了转脖子,拿起包摆摆手:"我就不去了,你们吃过饭想去酒吧玩的话,也可以找我报销。"
江维和云沐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好感度上升到快要溢出来了,在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熟悉的车时,立马对视一眼了然于心。
原来是有约会。
出了画廊,冷风扫面,天空阴霾沉沉。
阮惜玥微微侧眸,睨了眼路边与她同行的宾利,车速不急不缓地跟着。
在她步行终于抵达酒店门口时,才停在原地,安静地行注目礼。
傅泊淮很好的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刷存在感的同时又不会过分打扰,理性克己。
他对她向来有耐心。
隔着微降的车窗,那张锋利俊朗的脸让人看不真切,阮惜玥顿住脚步,她捕捉不到他的视线,只能歪头勾唇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进了酒店。
车后排的男人依依不舍地望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沈助理越发捉摸不透自家老板的心思,花式送爱心就算了,现在还早退目送下班,娇妻就在眼前,他却坐在车里纹丝不动。
到底会不会哄人啊!
只看看就能和好吗?
想到这儿更是多了些怒其不争的念头,但他一苦逼打工人哪儿来的发言权,赶忙让司机调转方向去赶西郊项目的酒局。
沈棠睡了个昏天黑地,在阮惜玥下班时才发消息过来,说自己睡醒了快要饿死了。
阮惜玥路过酒店前台,订了份酒店的豪华晚餐给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胃口。
电梯镜面反射出精致白皙的脸,她侧身靠在角落里,没什么表情和神采,在电梯门打开后,颓然烦躁的气息更是上升到了临界点。
公共休息区的半弧形沙发上,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一端,这人阮惜玥见过几次,是阮鸿成的助理,精明能干,很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他看见她出了电梯,脸上保持着礼貌微笑,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大小姐。”
酒店走廊红外线监控闪着红点,阮惜玥倒也没想为难一个助理,她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慵懒往后一靠:“东西呢?”
既然是阮鸿成的人,就别指望她有什么好眼色。
男人立马心领神会,跟着她坐下:“您说的是您母亲的遗物吗?阮总交代过,重要东西还是得由您亲自去取。”
阮惜玥耐心耗尽,抚平大衣上的褶皱站起来,没再多说一句话,绕过沙发就要走。
“等等,我今天不是代阮总过来的。”男人赶忙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您要不先看看这个?”
阮惜玥沉了口气,偏头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格外醒目:股份赠与协议。
十分钟后。
她拦了辆车回阮家老宅,在后排落座后,扭头看向窗外,高楼林立,连成片影快速闪过,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徒增些许冷意。
作为阮鸿成的身边人,竟然替别人来转交阮氏的股份,5%虽然不算多,但足以给她亲爹添堵,那个幕后神秘人倒让她有点好奇。
车子在黑色雕花铁门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阮宅比往日里凄凉许多。
前院的花草杂乱丛生,石板上的青苔片片相接,金鱼池表面结了层冰,水下的稀有品种被冰封凝固,生死不明。
看来阮鸿成的日子的确不好过,连表面招牌都没空修缮了。
大门敞开,阮惜玥刚抬脚进去,便与客厅的人视线撞到一起,昔日精致温婉的舒雅晴头发挽在脑后,有几撮垂到脸侧稍显狼狈。
她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好像正在擦拭桌子上打翻的茶水,抬头看见来人后,眼神由惊讶变为羞愧。
“家里是连佣人都请不起了吗?”
阮惜玥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传到舒雅晴那儿却格外刺耳,仿佛在嘲讽她的因果报应。
下唇几乎被咬出血腥味,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厨房,以前她还会暗暗伪装较劲,眼下却只能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应对。
阮惜玥没再理会她,熟门熟路地抬脚上楼,推开书房门,阮鸿成正闭合着眼皮,仰头靠在椅子上。
听见声响后,眼睛都没睁,直接随手捞过桌边的物件丢过来,跟上次如出一辙。
“泡个茶都做不好,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废物。”
咣当一声,阮惜玥垂眸睨了眼滚到脚边的貔貅,冷笑出声:“连阮家都守不住,只会把气撒在女人头上的算不算废物?”
阮鸿成蓦地睁开眼,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是舒雅晴而是阮惜玥后,眼睛里的厌恶和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曾在商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头发从发根开始泛白,脸色憔悴暗淡,苍老了十岁不止。
“你还知道这是阮家?你也姓阮,却只会回来看老子笑话!”
开始拿姓氏道德绑架了?
阮惜玥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顺手放在一旁的书架上,面色平淡:“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只是回来拿妈妈的东西。”
“好,很好。”
阮鸿成盯着她咬牙切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而后沉默地立在原地。
此刻的书房不见日光,干燥阴冷,让人浑身不适,阮惜玥不明白他对自己哪儿来这么大恨意。
是恨她没有借用傅泊淮来帮衬阮家?还是恨她冷血不孝目无尊长?
哪一点都说不通。
在回国前的那通电话里,阮鸿成只是让她回来救急,交换条件里并没有帮阮家东山再起这一项。
再或者,他们断绝关系这么多年,还指望她回来跟他重新扮演父慈女孝吗?可笑至极。
窒息般的沉默拉长了两人的距离,这让阮惜玥回想起当初父亲出轨后,她疯一样的跑回来质问,当初的场景一如眼前。
不过,歇斯底里的是她,冷血无情的是阮鸿成,现在倒是全然颠倒。
没过多久,刚才在酒店碰上的助理带着另一个男人来了阮家。
男人文质彬彬,礼貌朝她伸手:“您好阮小姐,我是阮先生的私人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