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大师,这串佛珠?”老和尚给的佛珠,似乎有些贵重。上边的乌木散发着奇香,很圆润。
老和尚一笑,“这串手珠跟了老衲有六十年了,经常佩戴,可令杨施主宝相庄严,逢凶化吉。寺内无长物,这串佛珠,就当老衲给杨施主的见面礼吧。”
几人穿过中殿,老和尚点起一旁的青灯,捻去多余的灯芯,一步拖着一步,向殿外走去。
杨帆的眼睛盯着老和尚的背影,为何,我看见的是一座江湖的老去。他忽然想起了卜老道、想起了老铺街的几个老人,又想起了长眠青松下的苏青,还有半间楼中的书墨老者。
似乎,江湖,也在明末气数之中,渐渐老去了、没落了。
也许,这是个时代的交替吧。杨帆轻轻摩挲着左腕上的佛珠,一珠一佛陀,皆宝相庄严,凑近看去,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佛门谒唱渐渐消失。晚课结束了,暮鼓声当当地敲响……
……
……
几人站在后山的一处石碑后,远远的看着稍远处女子青丝落地。已殆尽,罗一飞咬着牙,不争气的眼泪又落下来,欲要上前劝阻,却被杨帆出奇的阻拦下来。
“她是自己决定的吗?”
老和尚点点头,道:“出家还有强求的不成?贫僧听闻,一代相师麻衣苏青有言,向死而生之人,其心大善。既然王姑娘能够抛却七情六欲,一心礼佛,老僧也破了个例,万年寺收下了唯一的一位女弟子。”
“我只想知道,她的病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若是她能够健康的活下去,在哪里都可以。”
“阿弥陀佛,既然杨施主是为了求一个心安,那么老衲不妨直言,此病无良医。”
杨帆想说这是屁话。若是放在推后四百年,自然是有的医的,只不过他不会而已,便道:“也只能这般了。今日絮儿刚刚剃度。见到我等,只会更加悲伤,还是等改日再来,让她心境平复一番吧。”
如果能救王絮儿,杨帆绝对第一时间将她拉走。可是如今,即使没有白衣僧人给她剃度,那精致的脸蛋上,发丝也不多了,到最后,自然会脱落光。所谓的剃不剃度,也只是形式上和时间上的差别了。
可是罗一飞不这样想,看到连杨帆都不去阻拦了,这拳头握得更紧了,一直在口中反复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杨帆拍了拍他的间,看得出,这小子是动了感情了,便道:“我们都要学会放下。她不想让我们伤心难过,我们明明没有什么法子救她,为何还要让她看着我们难过的表情呢?走吧,也许改天,换一个心情,像见老友一般。坐下来喝茶,可能更好。”
杨帆看着王絮儿已经青丝落尽,双手合十,似乎在诵念着什么。便道:“走吧。絮儿既然认为这是她的归宿,那就随她去吧。”
迢迢赶了俩月的路,见到伊人,不过一眼,杨帆却打消了内心想要接回王絮儿的想法。之前的冲动,都仅仅是担心她的身体和承受力。他抿了抿嘴。或许,泸州的曹家,她也去过了吧。这,算是了断了尘缘,只求向佛,聊度余生的绝望吧。
向死而生,若是不死心,何来向死一说。然而心若是死了,这生,又从何谈起?
夕阳如血,杨帆缓缓地朝山门走去,一脸的颓废之色。他在想,如何才能破解这个死局。有时候,杨帆自己都觉得可笑。以前,一向相信科学的他,现在思考问题,渐渐地有些变了味。说好听点,变得哲学起来,其实就是迷信起来。
老和尚快步跟上来,佛号一打,道:“杨施主莫非忘了先前老衲说的法事了吗?”
杨帆回头,看了眼日暮下的老僧,似乎看见那脸上,有些黑气萦绕,无端由地问了一句,道:“大师,你还好吗?”
……
宏远今日换上了压箱底的黄色新僧袍,将自己的光头擦得锃亮。钟声响起,宏远匆匆忙忙地往前殿跑去,还好,法事还没开始。宏远找到自己的位置,很近,最后一行的角落。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僧袍,坐在蒲团之上。
今天没日头,阴云惨淡。前殿有些昏暗,宏远看了眼最前面的主持方丈、一旁的监寺、长老,宏远没看到老祖,还有后山那位白衣僧,忽的想起自己的木鱼落在房间内,拍了一下脑袋,和一旁师兄打了招呼,急匆匆地回去拿木鱼。杨帆俩人,在万年寺呆了三日,今日终于听见,似乎有什么宏大的法事要举行,借着,便有小和尚请他去后山观礼。
后山的那烂陀台,老和尚端坐台中央,神情怡然。白衣僧坐在一旁,手挂佛珠,浅浅禅唱。
杨帆扫了一眼,竟然看到了那日偷了棺材,撒腿就跑的僧一竹,便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法事,竟然要三个修士来举行。莫非是给絮儿续命的?
他站得不远,三个和尚的说话,也依稀能听个大概。
那烂陀台上,老和尚忽然睁开眼,淡然道:“一竹,以后万年寺就交给你了。”
“师叔为何不让师父……”
“你是佛子,担此重任,万年寺才能安居一隅。”老和尚僧袍鼓动,迅速胀大,一道罡风从中心开始席卷开来。老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呢喃。一盏青灯,赫然出现在老和尚背后,朝天际飞去。
灯芯闪烁着微光,慢慢地青灯光影开始缩小。
杨帆看着老和尚头顶的青灯,呢喃道,“莫非这老和尚是要请神不成?”青灯缓缓降落到三丈高左右后,变得凝实,后山亮了,光芒很刺眼,如日中天。
“阿弥陀佛。弟子觉岸,愿坐化肉身,成就极乐。只求苍天庇佑,护我万年寺。”老和尚僧袍臌胀,那盏青灯开始碎裂。
整个天地开始变得昏暗起来,如同是进入了黑夜。
青灯中的最后一丝烛光熄灭,老和尚双手合十,面容安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