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无风语速飞快, “方才似乎还见着温家带来的丫鬟在里头,起火一事……”
“起火的缘由一会儿再说。”
崔小宛打断蓝无风的话,环顾四周, 还是没找见温如月的身影。
温府的家丁丫鬟也正从自家水井里打了水往这跑。
崔小宛拦下其中一个,拿过他的水桶往自己头上倒, 沁凉的水浇下来, 浑身发寒。
她拿出一块汗巾沾湿, 围在脸上,掩住口鼻,随后冲进火场。
火已烧了有一会儿,廊柱摇摇欲坠。
崔小宛进了府门后发现, 火是从南边的下人房烧起, 因着满地残雪,还未往其他地方蔓延。
浓烟扑面而来, 崔小宛朝下人房走近几步, 忽然听到呼救声。
不是温如月。
崔小宛循声赶去,从烧烂的窗纱外头看进去, 见房中还有一个丫鬟。
“咳……咳!将军, 救我!”
丫鬟也看到了崔小宛, 往门口走了几步, 被掉下来的横梁阻在屋子中间。
崔小宛认出她就是温如月身边的秋竹, 上前几步, 碰到带火的木块往下掉,又朝后边退了退,“里头可还有其他人?”
秋竹猛地摇摇头, 被浓烟呛得又咳了几声, “没有了, 就只有婢子一个。”
也好,起码温如月是安全的。
大火烧得屋顶嘎吱响,一段横梁忽然往下一沉,卡在半空。
秋竹被困在其中,蹲下身低低哭了出来,“将军,您先走吧,别管秋竹了。”
“砰”!
崔小宛将窗棂踢碎,跃进去,落到秋竹旁边。
“才哪到哪?起来。”
秋竹没想到崔小宛会进来救她,愣了愣,赶忙站起身,听见头顶那横梁又往下沉了一段,缩了缩脖子。
崔小宛将湿透了的外袍脱下来,搭在两人身上,而后揽过秋竹,冲到窗口往外一翻。
火舌撩到外袍,滋滋蒸腾起一股水汽,横梁也在这时砸落在地。
两人摔到屋外雪地上,滚了几圈。
崔小宛站起身,大喘了几口气,“你家小姐去哪了?”
秋竹坐在地上,惊魂未定,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姐傍晚去了香满楼,还未回来,秋竹身子不适,便没跟着去。”
崔小宛点点头,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往府门口去。
此时温璧听到动静,也从温府里头拄着拐杖出来,看了眼对面的大火啧了一声,优哉游哉。
“这刚成亲没几天便红红火火的,往后可不得了。”
他转头问小厮,“温如月在里头?”
小厮摇摇头,“小的不知。”
温璧双手搭在拐杖上,盯着对面的火势,有些幸灾乐祸,片刻后,见崔小宛拽着秋竹从里头出来,脸上还蒙了汗巾。
他面上一怔,半眯了眼看她,眉头拧起。
“这崔将军怎地如此眼熟?”
小厮不明所以,“咱们见过崔将军好几回了,府里头还有他的画像,眼熟不也正常?”
“不。”
温璧手一摆,眉头拧得更深,“这崔将军好像另一个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温璧又看了崔小宛好几眼,一个可能性在脑中浮现。
难道是她?
小厮跟着看了好久,“小的没看出来,另一个人是谁?”
温璧没再说话,看着崔小宛的背影,嘴角勾起。
他还需要时间确定一下,如果真是那个女贼,那崔将军就完了,温如月也不会有好下场。
将军府火势渐小,天空突然飘起小雪,将剩下的火苗也压了下去。
温璧兴致索然,拄着拐杖,扭身回府。
【温如月】我在香满楼,刚刚有两个客人起了冲突,还好杜行之目睹了全程,帮我解决了。
【温如月】怎么了?
【崔晚】没事,将军府着火了。
【温如月】?
【温如月】怎么会着火?
崔小宛摘下汗巾,长舒口气。确认了温如月的安危,又找人点了一遍家丁丫鬟。
温如月去香满楼时,还带了一个丫鬟,除了她,其他人都在。
起火之时,秋竹正在房中睡着了,没人知道她在里边,待铜锣声起,外头一堆人喊着走水了,她才被这嘈杂声吵醒,那时门框都被烧得变形,已经出不去了。
将军府院墙一片焦黑。
崔小宛双手叉腰,歇了一会儿,偏头看向长公主安排的那几人,“蓝无风,你知道起火缘由?”
蓝无风点头,“将军,借一步说话。”
崔小宛寻了个偏僻处,将蓝无风领过去,“说吧。”
“将军,还记得上回死在南院的那两个黑衣人吗?”
蓝无风压低了声音,“今日来了一人,应该是同一主使派来的,许是在府外盯了好久,确认将军不在府中,才摸进来。”
殷沉?
崔小宛眉头微蹙,“你如何知道是同一人派的?”
蓝无风解释道:“他身上的武功路数与先前那两人很像。”
崔小宛微微颔首,“继续,怎么会走水?”
“家丁丫鬟那时都在庭院做活,我听到动静,赶去南院其中一间厢房,发现了那个黑衣人,追上去时不慎将炭盆踹翻了,事后才想起来,炭火未熄。”
蓝无风说到这,有些心虚。
“追到人了吗?”
蓝无风低下头,“追到了,打了一架,让他逃了。”
“我知道了。”
崔小宛叹了口气,“好在只是烧了十几间房,人没事就好。”
蓝无风也跟着松了口气。
崔小宛话锋一转,“不过修葺的费用你得出一半。往后你在这府上没有工钱了。”
“将军,我本来就没有工钱……”
他的工钱都是长公主给的。
“长公主发你的,你拿来补上就行,慢慢还吧。”
崔小宛拍拍蓝无风的肩膀,转身绕出小巷。
蓝无风在后头跟了几步,“将军,您去哪?”
“看戏去。”
崔小宛将外袍往他手上一扔,伸手掸掉肩上的落雪,往观棠园的方向踱去。
蓝无风怔了怔,将外袍团起来,自言自语道:“刚遭受火灾,出去放松一下也很正常?”
崔小宛来到观棠园,未等票头招呼,径直往二楼去,寻了个没人的雅间,坐下了。
票头跟进雅间,“崔将军来点什么?”
“巍山晨露。”
算算时间,冰刃今天也该回来了。
票头眉梢微挑,“哟,崔将军,这可不赶巧了,今日没有巍山晨露。”
还没回来么?
崔小宛若有所思,“几时才有?”
票头赔着笑,“我估摸着得再等两日。”
“那我过两日再来,今日就不看戏了。”
崔小宛起身走人。
刚走出观棠园,票头又追了出来,“崔将军若实在想喝,等过两日到货了,我们再遣人到您府上说一声。”
“行。”
将军府这火只烧了南院,温如月回去后,将家丁丫鬟都安排到西厢的空房。
崔小宛回了主屋,将那一小包毒香摸了出来,发现已经被水洇湿,化开了。
好在那个小盒崔小宛没有随身携带,大火也没烧到北边的主屋。
第二日,崔小宛照常去军营。
还没操练多久,质子府那头又传来消息,说是东方昀重病,下不来床了。
崔小宛向皇上禀报过后,带了几个太医过去。
几人进了东方昀的厢房,觉得里屋跟寒风刺骨的外院也没什么两样,连炭火都没烧。
东方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如白纸,嘴唇也没有血色。
趁着几位太医给东方哟诊治的当口,崔小宛把江书拉到一边。
“上回见他还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江书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怕三殿下这回是撑不过去了。”
崔小宛半信半疑,“你们三殿下看着可不像是这么孱弱的人。”
几位太医看过之后,皆是面露难色,讨论过后,一致认为这东方昀身患恶疾,应当是活不过三个月了。
东方昀强撑着写了一封陈情书,让崔小宛呈给巍帝,说是自知无多少时日可活,希望能在死前回去南苍看看。
魏临也知人若是死在大巍境内,不好对南苍交待,一看这封书函,立马点头应允了。
质子府外的守卫很快撤去。
标有赤鳞蟒的马车也在翌日便启程,后头跟了一小队巍军,负责将他们护送到边境。
崔小宛将杨副将也派了去,生怕这两人在路上搞事。
安排完这些,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当晚,主屋外响起一个奇怪的哨声,崔小宛抓起装了毒香的小盒,从窗口翻出。
冰刃见了崔小宛开门见山,“有事耽搁,迟了两日,找我何事?”
崔小宛将毒香递给他,“这叫断神香,普通人闻了不会有事,习武之人闻了若想运功便会遭受噬咬之痛,我想请皇上冒险一试。”
冰刃听到这话顿住,“你的意思是?”
崔小宛一脸坦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殷沉多疑,不这么做恐怕无法引他上钩。”
“我会同圣上禀明此事,到时有了结果再来找崔将军。”
冰刃说完这话,直接翻墙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崔小宛转身正要回屋,就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动静。
回头一看,是聂容昭。
她双手抱臂,没好气地看着他,“你们就喜欢前后脚光顾我将军府是吗?”
聂容昭穿得单薄,挤到崔小宛身旁挨着她的肩膀,哆哆嗦嗦,“我可小心了,特意等他走了才进来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画卷递给崔小宛,“这是我的人从晋州带回来的肖像,去晋州调查崔家的便是此人。”
说完这句,他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我一拿到手,便给你送来了,外袍都忘了穿。”
“下次别再忘了。”
崔小宛睨他一眼,缓缓展开画卷,看清宣纸上头的人之后脸色微变,“怎么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