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水城是陇右鄯州的治所,也是陇右节度使的节度府所在之地,湟水和西面是鄯城,还有西南的廓州治所化成,一起构成了三角之势,拱卫着黄河北岸,阻挡着吐蕃人进入关内的通道。
在这三城的西面是最重要的石堡城,也是要害之地,陇右军的上一任节度使盖嘉运就是因为丢掉石堡城才被皇甫唯明取代的。
杨成还是第一次来到湟水城,城中要比他想象的热闹,湟水城中最多的就是军营,主要的街道只有一条,也是最热闹的。
“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堂倌见到杨成领着一个女孩进来,第一眼就认出了杨成不是一个有钱的主,眉头微微一皱,心道,这二人该是走错地方了。
堂倌眼中的有钱人都是一些府院士绅,杨成自然不是,但是看到杨成后背上挂着的一个钱袋子,知道也不是一个寒颤的人。
堂倌相当于后世的经理,但是他们要比经理厉害的多,进门的人是不是阔绰有钱的主,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来,对不同的人,推荐的菜也是不同的。这个时候没有菜谱,店里的菜名全靠堂倌的一个脑袋记着,上百道菜全部清清楚楚,几桌客人下来,几十道菜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报给后厨。
堂倌将杨成引到了一处矮几前面,杨成对于这个时候的这种低矮的桌椅非常不习惯,跪着不适,坐着又有些累。
“三斤羊肉,十张胡饼,两斤黄酒,要快。”
“好喽,客官稍等。”
堂倌一脸微笑,但是心中很是鄙视了一下杨成,他这家店可是湟水城最好的酒铺,都是饮酒的酒客居多,少有像杨成这样来了就要羊肉和胡饼的,那个不是先饮上一壶,然后点上一些清雅的小菜和甜点。
但是客人点了,他也不能拒之门外,况且知道杨成可能是一个乡巴佬,不懂得规矩,倒是有些钱,也不能差了酒菜的钱。
杨成领着杨茗儿走了一路,二人此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随便找了一家挂着幌子的酒家就进来了,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家酒家的档次。
“粗鲁之辈,真是没见过世面,将这里当成什么?嗨,真是遍野之人没教化。”
杨成刚刚坐稳,就听到一声尖锐的讽刺之声,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高兴。
此时,杨成身边的的两张斜对的矮几前面坐着两个男子,一人四旬上下,身体魁梧,浓眉扩目,眉宇间带着英气,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
他对面坐着一位老者,老者一身的白色长袍,头发有些花白,六旬上下,就是刚才讥讽杨成的人。
杨成此时也注意到了这家酒家档次不一般,他身边围坐的人都是一些衣着体面之辈,此时听到老者的讥讽,都有些嘲讽地看了看杨成。
杨成虽然心中不痛快,但是也没有发作,他没有必要为这点事情惹气,一会吃完了走人便是,这是酒铺,可是没有说不让客人进食的道理。
“文清兄说的是,陇右地处边地,多是一些行伍之人,比不得长安的清雅。”
那个四旬的男子随后说道,对面前的老者很是尊重。男子名为皇甫唯明,就是陇右的节度使。
“那是自然,老夫要不是陪着公子出来,也不会来这遍野之地,在长安城中,清雅斋可是奉老夫为座上宾。”
老头倒是卖弄了起来,开始得意洋洋地说道。老头名为柳仁清,字号文清,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书生,也是左相李适之的门客,这次陪着李适之的公子李慕白来到陇右。
“是,是,是,这里那里比的长安,想要为文清兄找一个清雅之地都不易。陇右军镇担负着防御吐蕃的重任,边军士卒舍生卖命,保卫大唐安宁,他们也是有功之人。”
皇甫唯明已经看出了杨成是一名军人,所以才这般说道。其实他对面前的这个自傲的老头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因为他是随着李慕白出来的人,李慕白是当朝左相李适之的公子,所以皇甫唯明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今天闲来无事,这个柳仁清便邀请皇甫唯明出来饮酒,不时在谈话中就带出李适之来,故意引得皇甫唯明一阵巴结讨好,然后柳仁清便自得其中,刚才见到杨成进来,并且点了那些吃食,顿时一脸的鄙夷,然后出言讽刺起来。
“刀兵小计,只可保一时平安,难保万世永固,当今陛下深知此理,于是才会重用诗文出众之士,诗文乃是古今文明精粹之产物,通晓者无不是才学出众之辈,只有这些人才会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教化万民,大唐江山才会万世永固,四夷臣服。兵戈之物只是暂时之需,到时陇右军士就可以放下兵戈,享受太平之治,万国来朝的盛世将是何等壮观。”
皇甫唯明听完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倒是有些不悦,柳仁清的一句话就将陇右军的全部功劳都给抹杀了。
当今皇帝喜爱诗文,于是很多像他面前柳仁清这样只会作锦绣诗文,对治国理政完全不通的文人渐渐开始入朝为官。
在皇甫唯明看来这是朝廷的不幸,之前这些人都是任职一些散官,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入六部重要位置,还有一些州府中。要是大唐官吏都是这些只会赋诗写文之人,那一郡太守如何治理民政,训练兵士作战。
但是皇甫唯明的担心是无用的,他根本改变不了,反倒还要讨好巴结这些人。
杨成听到这里,心中倒是对柳仁清一阵的厌恶,他还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将诗文说成了有治国御敌之功,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真是可笑之极。
“真是放屁,满嘴喷粪,我大唐安宁,何时需要指望一首诗文了。”
杨成听不下去了,随口骂道,杨茗儿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顷刻间喷了出来,大厅中更是一阵的寂静,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此时,众人都将惊愕的目光集中到了杨成身上,想要看一看这个说出如此粗陋之语的人是谁。
柳仁清更是气的全身哆嗦,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杨成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何时被人如此辱骂过。
“无耻野蛮小儿,你知道某是何人?竟然敢这般辱骂,某定饶不了你。”
杨成心中本来就对柳仁清的讥讽很是不快,刚才又听到柳仁清将大唐军人贬低了一遍,竟然认为诗文可以御敌安国,身为军人,杨成自然是忍受不了。
“老头,我问你,你说诗文可以安邦定国?”
“无知小儿,诗文乃是大雅大智之物,怎可是你一个粗俗野蛮之人可以理会的……”
“那好,既然诗文如此厉害,那么我问你,吐蕃人和我大唐为敌几十年,年年犯我陇右之地,你写一首诗给吐蕃的赞普,让他罢兵修和,入贡****,老头可能做到?”
“这怎么可能。”
“那好,我再问你,渤海人自立为国,我大唐迫于实力不济,只得承认他们自立一国,老头你写一首诗送往渤海国,让渤海人消去王位,入朝称臣,可能做到?”
“这,这……”
“陇右贫瘠,田地出产较中原一亩少上四成之多,老头你作一首诗,可能让陇右之地出产的粮食和中原一般?”
“这怎么可能,诗文乃是大智大雅之物……”
“这不行,那不行,诗文还可以做什么,在我看来诗文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你们这些自诩之人卖弄而已。”
柳仁清听着杨成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一时气的全身颤抖,此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诗文乃是文人墨客饮酒游会之时清雅消遣之物,何以用来治国,当今朝堂,从朝中宰相到边疆将帅,那一个是因为诗文写的好而任命的。”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你懂什么,诗文乃是大雅大智之物……”
“放屁,大雅大智?除了出口辱骂他人,傲慢自负,你还会干什么,?这难道也是孔圣人教你的?”
柳仁清被气得一阵哆嗦,然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皇甫唯明眼前一亮,心中默默地念叨,然后看向杨成的眼神也开始变的异样起来。
……
杨成缓缓地走出酒楼,心中说不出的舒服。
“年轻人,你真是有胆量,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皇甫唯明令人将晕厥过去的柳仁清送了回去,然后在杨成离开之时,也跟着出来了。
“小子不管那人是谁,他在那里辱骂大唐军人,我就不能不管。”
“好,说得好,某大唐军人怎么可以被这些百无一用的文人侮辱。”
皇甫唯明也赞同杨成的话,但是随后他的目光就变的冰冷起来,并且死死地盯着杨成准备牵走的那匹马。因为这匹马皇甫唯明认识,这是他的女儿皇甫青青的坐骑。
“义士这马真是不错,不知从何处得来?”
“路上见到两个人遇上了一些麻烦,我帮他们二人解围了,作为感谢,他们就将马匹赠给了我。”
皇甫唯明看着杨成也是眉正目清,倒也不是一个恶人,不像是劫他人之物之人,同时心中也不免担心起来,女儿遇上了什么麻烦?
此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匆匆忙忙地走到了皇甫唯明身边,然后在皇甫唯明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一会,随后皇甫唯明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
“不知义士可否留下名号?”
“临蕃戍堡杨成。”
“你就是那个一人射杀了七十名吐蕃精骑的杨成?”
杨成心中一阵诧异,他的事迹怎么传到湟水城中了。
“某是陇右节度使皇甫唯明。”
杨成听完男子的身份,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子知道他的事迹了,几天前张守瑜来到湟水城请赏,战斗的过程也被全部详细地书写到了文书中,赏赐还是皇甫唯明亲自批的。
杨成随后顿时一阵头皮发麻。
“完蛋了,刚才把节度使的客人给骂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