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在书房和衣而睡,睡得不踏实,时起时卧,坐卧不宁。
明台在房间里,独自坐在床上,从头到尾地想着一件事,明天的枪击事件。他的
脑海里不停播放着,自己举枪发射,明楼中弹的场景,明台手上、额上全是汗。
阿诚坐在明楼书房门口,睁着一双眼,手里拎着枪,想着明天的事。
明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伯爵”表,脑海里一片混沌。
天气晴朗,春光煦煦,明公馆门廊前的草坪上一片绿草茵茵。明楼穿戴整齐,正
准备出门,阿诚站在门口等候。两人的视线从门廊穿过整个草坪和小花园,看到明台
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沿着草坪在跑步,锻炼身体。那套运动装还是明楼在巴黎讲
课时,送给明台进入高中羽毛球校队的礼物。
明台今天穿了这套出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楼心里很清楚。
“大哥,早。阿诚哥,早。”明台突然的亲切,让明楼和阿诚都颇感意外。两人心
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心中暗自纳罕。明楼猜测着,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看不透明台,是
他改变了主意还是太有定力?
“早,明台。”阿诚应着。
“瞧你这一身汗,一会儿回房间记得换上干净衣服,汗贴着背容易生病。”
“是,大哥。”
阳光投射过来,兄弟俩站在门廊下,两人的面容在光线里时明时暗,情绪微妙,
眼神中颇具深意。一个看似平常,一个貌似轻松,交互错综。明家所维系的“内孝
谨”家族规则与实际即将发生的兄弟兵戎相见恰成一幅微妙的反讽图画。
明楼清楚,明台更清醒。
“大哥,你不吃早餐就走吗?”明台关心道。
“是啊,要去开会,赶时间。你呢?”
“我在家准备功课。”
“好。”
“在家做饭?”阿诚问。
“那可说不准,我下午要去图书馆。”
“谁先回来谁先做。”阿诚笑笑,“有问题吗?”
“没问题。”明台爽快地答应,“大哥再见。”
明楼应声点头。
“阿诚哥慢走。”
“回见。”阿诚回应。
汽车刚驶出明公馆,明楼肯定道:“他决定‘大义灭亲’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只不过……”明楼顿住不想再说下去,此时他的心里百味杂陈。
阿诚淡淡地说道:“大哥,此次行动计划,已经难为了明台,你自己就不要再难为
自己了。”
明楼冷冷道:“你倒是挺肯为他说话的。”
阿诚不再接话,车向湖南路周佛海公馆的方向加速驶去。
华东影楼,明台向于曼丽、郭骑云下达最新的刺杀任务。一块临时竖起来的黑板
上,挂着明楼的照片。
“汪伪政府,今日上午在周佛海公馆……”明台在黑板上贴上一张周佛海公馆西班
牙式花园洋房的照片,“举行重要的新政府金融会议,参会成员中有汪伪金融高层人
士,我大哥明楼。”说着,指了指明楼的照片。
“周公馆位于湖南路与武康路交叉口处。”明台继续道,“湖南路前方梧桐路通常设
有路检,以保证来往车辆的安全。据我们可靠内线提供的情报,明楼将于下午两点半
结束会议,从梧桐路回汪伪政府办公厅。”一边讲,一边用粉笔画出路线。“我们行动
组中午出发,下午两点,拿下梧桐路口的路检人员,通常是一名日本宪兵和两名皇协
军。”明台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兵的符号,打上叉,“我们穿上他们的军装,用他们使用
的步枪等待良机。”
明台再贴上一张黑白的汽车照片:“明楼的福特轿车,他车上有时跟一名保镖,有
时仅他一人和司机一人。”说完,转对郭骑云叫道,“郭副官。”
“到。”
“你负责保镖和司机。”
“是。”
“于曼丽。”
“到。”
“你负责支援及补枪。”
“是。”
“明楼。”明台愣了一下,“我自己动手。”随即用粉笔在明楼照片下划了一个圈,
然后又用手指弹掉半截粉笔头到黑色垃圾桶。
“组长。”于曼丽终于忍不住,“你真的要大义灭亲?”
郭骑云也意外地看着明台。
明台黑着一张脸:“执行命令。”
周佛海公馆会议室,香烟缭绕,汪曼春掩着鼻子,皱眉听着报告,阿诚替汪曼春
泡了杯香茶,递到她面前。
“汪处长,这茶清肺。”
“上海发现共产党、重庆方面的特工,本身就成了扰乱上海之和平与秩序的主要根
源。”南云造子做着报告,“如今,日、华都以许多人的生命为代价,致力于重建东
方。新政权与新生的中国人民正与日本充分合作……”
明楼看了看手表,时间:11:15。
此时,明台和郭骑云正在做着行动前的最后准备,检查枪械。于曼丽做好饭菜,
摆满餐桌。
阿诚看了看手表,时间:12:33。
“没有任何理由允许阻碍重建中国这项伟大工程的力量存在,考虑到军事行动以及
对和平与秩序的维持,应该借助于明确、严厉的打击措施。”南云造子还在做着报告。
汪曼春心里一阵一阵难受,明楼看着她,低声关心道:“不舒服吗?”
汪曼春头上疼出汗珠,强忍道:“师哥,我心脏好难受……”一句未了,汪曼春就
晕了过去,立刻引起会场一阵骚动。
“没事,没事。”明楼忙安抚道,“我师妹有心痛病,老毛病了,我扶她去客房休息
休息。”
阿诚跑过来,和明楼一起把汪曼春带出了会议室。
南云造子看看手表。时间:12:50。
“就到这吧,今天会议延时了,耽误了大家,大家吃个会议餐,下午三点请准时出
席明长官主持的朝日、日日及读卖三家新闻社有关大东亚共荣和重建中国的联合采
访。”南云造子说道,“散会。”
汪曼春被扶进客房,明楼给她服了药,吩咐阿诚道:“汪处这会儿需要静养,叫他
们不要进来打扰,你赶紧去苏医生那里跑一趟,拿点特效药过来。”
阿诚应道:“是。”
汪曼春仅有一点清醒,拉着明楼念道:“师哥,别走。”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放心,放心。”明楼安慰着,汪曼春模模糊糊地陷入沉
睡。
明楼摸了摸汪曼春的脉搏,又叫了几声,见她没了反应,抬手看了眼时间,下午
1:10,对阿诚吩咐道:“开始干吧。”
阿诚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客房。
周佛海公馆草坪上,南云造子一脸不悦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地上蹲着正在修理汽
车的司机,阿诚走过去对南云造子低声耳语道:“南云课长,有消息了。”
南云造子一怔:“在哪?”
“武康路137号,‘毒蜂’约我见面。”
“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
南云造子顿时向司机吼道:“车怎么样了?”
司机早已急得一头汗:“南云课长。”
南云造子给了司机一耳光,骂道:“八嘎!”
司机赶忙立正:“嗨。”
“坐我的车去吧。”阿诚说,“‘毒蜂’的手下认识我的车,不会起怀疑。”
南云造子没多想,便点头道:“好的阿诚君,这次要真能抓住‘毒蜂’,帝国会给你
最想要的荣誉和地位。”
“能拿一大笔钱,离开明家就行。”
南云造子为阿诚所谓的“理想”不屑地一笑,从这笑容里阿诚看得出来,南云造子
相信了自己的话。
南云造子吩咐司机:“把车先留在这,跟我来。”
“我来开车吧。”
“不,让我的人来开。”
说完,南云造子带着三名保镖一起上了阿诚的车,阿诚没有再请求也跟上了车。
司机发动汽车,驶离周公馆,往武康路的方向驶去。
这时的武康路28号公寓里,明楼早已架好了狙击步枪,用瞄准镜窥探着街对面公
寓二楼的一个房间。明楼冷静地看了看手表,下午1:36。
不一会儿,载着南云造子和阿诚的车停在武康路137号公寓的门前。在南云造子的
指挥下,一名日本特工跟着她和阿诚上了楼,另两名特工留守在门口。
经过一番搜索,除了在衣柜中发现两套中山装外,阿诚还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只刚
买的全新电子管。
南云造子欣喜道:“他果然住在这里。叫门口的守卫全都撤到里面来,不能让‘毒
蜂’察觉到有任何异常。”
“是,南云课长。”特工转身离去。
南云造子站在屋子中间,看到了关紧的窗帘。她想了想,走过去,“哗”地一声拉
开窗帘,阳光直射入房间。
而在对面就是28号公寓的窗户。
明楼等待的就是南云造子拉开窗帘的一刹那,看着对面窗前的南云造子,明楼举
起了狙击步枪,瞄准目标,手指放在扳机处。
南云造子站在窗帘旁,阿诚走过来,眼光犀利,看见对面窗口,忽然感觉不对,
猛地将南云造子摁倒:“南云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