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头一回被赶出毓庆宫, 抿着唇回到阿哥所,耳廓有些发红。他也没心思去书房坐着,转道去了正院, 四福晋正抱着弘晖哄睡, 清秀的面庞一片温柔。
自从带着侄儿办差, 四阿哥来正院的频率直线上升。时常与四福晋说话, 多数时候逗弘晖玩儿,那一片慈父心连苏培盛都吃了一惊,爷居然还同奶嬷嬷抢活干!
殊不知胤禛眼馋弘晏, 更眼馋弘晏的‘天赋’,决定从小培养嫡长子,让弘晖成为堂兄那样志向远大、意图肃清吏治的好孩子。
弘晖得了阿玛喜欢,四福晋只有高兴的份, 笑容见天的多了起来。加上前日李格格禁足至今,距失宠也差不离,四阿哥好像忘记这号人似的,只过问大格格与弘昀, 后院也不常去了,夫妻俩的感情肉眼可见变得亲密,少了几分生疏。
四福晋哄睡儿子,见四阿哥耳廓红红的,顿时觉得稀奇。两人去了梢间说话,四福晋问:“爷不是有要事?怎么一会就回来了。”
胤禛清清嗓子, 道:“同二哥谈完差事, 爷就回来了。”
四福晋不疑有他, 笑着说起另一件事:“弘晖前些日子低烧, 我去求了求二嫂, 说要几件侄儿用过的东西,给弘晖添福。二嫂今儿送了几件小衣裳,是弘晏穿过的,定能保佑弘晖身强体壮,远离病痛。”
“你做得好。”四阿哥很是赞同的模样。嫡子有恙无异于剜他的心,有元宝的福运照耀,弘晖定能健健康康的长大,随哥哥一道立功去。
说起这事,胤禛终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弘晏有乳名伴身,自小到大没生过病,弘晖却没有,福晋你看……”
四福晋立即恍然,思来想去觉得很对。
都说贱名好养活,皇家也没到这个地步,不必取什么狗剩,狗蛋的名儿,压一压八字,朗朗上口即可。例如弘晏的元宝寓意极好,又不失可爱,四福晋觉得可行。
“既如此,”她温婉抬眸,期盼道,“弘晖的乳名,爷来取吧。”
胤禛想叫人递字典来,最后忍住了。
寓意上佳,朗朗上口,同元宝一脉相承。他眼睛一亮,试探着问:“熊宝如何?”
四福晋:“……”
爷给弘昀取的大名,不是很正常么。
四福晋很是后悔,委婉劝说:“弘晖长大之后,怕是不喜……”
哪知四阿哥越想越觉合适,拍板道:“就叫熊宝了。长得跟熊一般健壮,不正是福晋的期盼,也是爷的期盼?”
什么宝刀未老,二哥真乃胡言乱语。他不需要十个八个嫡子,熊宝一个顶俩!
胤禛认定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四福晋恨不能时光倒流给自己一巴掌,也好过弘晖顶着这名字长大。
熊宝元宝,这能一样吗??
她勉强一笑,心痛道:“爷,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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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中,弘晏再再再一次保住了自己的屁股。
不知四叔替他分担了阿玛好大一部分怒火,弘晏溜达去了额娘的院子用膳,那厢,太子妃正指挥宫人搬运什么东西。
“额娘在做什么?”弘晏问。
“皇上的寿辰将至,宫宴也该筹办了。”太子妃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问,“元宝准备好寿礼没有?”
弘晏一愣,汗玛法的寿辰到了?
时间好似一晃而过,眨眼到了三月中,他成日想着抄家抄家,还没来得及准备。想到此处,弘晏的圆脸严肃起来,多亏额娘提醒,否则汗玛法赐他个‘老年健忘’怎么办?
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准噶尔。
万寿节即将来临,太子妃因着掌管宫务,从昨日起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后宫的佟佳贵妃、惠宜荣三妃协理宫权,亦是不得空闲,成日处理些繁杂琐事,故而惠妃的脾气远不如往日平和,也是有缘由的。
别说她们了,年长的皇阿哥同样焦头烂额,暂且顾不上万寿的事。
三阿哥勤勉是勤勉,可始终不得其法,简直再也不想看到礼部的卷宗;五七两个磨磨蹭蹭,小心翼翼,不敢挑破其中猫腻,看得宜妃成嫔两位娘娘血压升高,恨不能抽他们几个大嘴巴子。
真是出息!
太子与老四一骑绝尘,拉的仇恨远超水平线,怕个什么?朝廷还能少你一口饭吃?
至于大阿哥,莫名有了玄学的味道。他完成的好,又不好,尤其是御前惹出的笑话,把八阿哥扔进‘敌营’,结果抄了明珠的老巢,后宫嫔妃听说过后,都笑疯了。
每每初一十五去往慈宁宫请安,必有一个倒霉蛋。上一个倒霉蛋是德嫔,如今成了惠妃,这让德嫔很是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燎泡消了,也渐渐恢复了平日心态,顺着台阶收下四阿哥送来的吃食用物。
对于太子与胤禛来说,皇上布置的差事大体完成,催债事业步入尾声,如今只缺一众朝廷重臣,如佟国维,马齐等人的欠银。
另一方面,有了皇上密旨,户部牵连的贪官陆陆续续被押解上京,京城也完成了一波清洗,蛀虫都被抄了家。此事引得朝野震动,有人夸有人贬,却是无人质疑帝王,想来都是皇阿哥的主意。
一来太子无人敢诽,二来八贝勒没有那份凶狠气质,于是闻风丧胆的名号冠在了四贝勒头上,说他是“抄家阎王”。
得知绰号的胤禛:“……”
他才二十一,怎么就成阎王了。
四阿哥很是郁闷,与之相反,太子却是开怀不已。如今他们正去佟府的路上,弘晏听闻松了一口气,幸好大伙有意无意忽略了他,没将“抄家小阎王”扣在他头上。
说起来,这也赖他自个的未雨绸缪。
知道弘晏抄家天赋的嫌疑人,全都进了大狱;另一半还债的,被他与八阿哥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守口如瓶不敢宣扬。
吃瓜的朝臣唯独知道皇长孙立下功劳,至于多大的功劳,却也不甚了解。
至于知道实情的唯一受害者明珠,他不要面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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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就这么被误会着,扣上一顶黑漆漆的大锅。太子很是欣慰,心道这才是同甘共苦,孤得了‘宝刀未老’,你也不能落下。
八阿哥坐在一旁,成为弘晏魔爪之下罕见的幸存者,忽而有些心底发凉。
弘晏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胤禩心头一软,同样回了温和的笑容,胤禛见此浑身一凛,渐渐蹙起眉心,朝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老四这是抄家抄过头了,脑子出了问题?
马车转眼到了佟府。
与纳兰府的风声鹤唳不同,佟府正门大开,管家热情之至地迎了他们进去,殷勤笑道:“我们老爷正在前厅候着贵人呢。”
太子微微挑眉,心下有所猜测。果不其然,到了前厅,佟国维身穿补服,手捧一只木匣,颤巍巍行了一个大礼。
“延误还款,是臣之罪,”佟国维歉声说,“还望太子爷,贝勒爷以及长孙殿下宽恕奴才。”
天知道,佟国维要被气死了。
昨儿纳兰府又是还银又是捐赠,他悔不当初,脑中唯有一句“明珠狗贼误我”。不管小爷用了什么手段,明珠还不是服了软?!
多好的争夺皇恩的机会,眼睁睁从指缝间溜走。自从简亲王府还了银,慢慢的,佟国维察觉到了不对劲,还在犹豫间,促使他犹豫的罪魁祸首,率先倒下了。
他总算回过味来,咯噔一下心道不好。得知消息已是傍晚,当日重开库房万万来不及,只能拖延至第二日,可第二日也晚了!
太子爷已然上了门。
佟国维一向城府深,唯独这回气得不轻,为了挽回印象,唯有放低身段再三致歉,让众阿哥看在国戚的份上,在皇上面前多说几句佟佳氏的好话。
像他这么识时务的重臣,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心思一转,胤礽立马明白了其中猫腻,莫非明珠从中作梗?
太子笑脸相迎,态度亲切,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让佟国维心弦一松。
犹豫再三,他终是压低声音:“恕奴才逾矩,实在困扰多日,想要问问太子爷与四贝勒。不仅仅是奴才,马齐大人,富敦大人也是一样的,这、这四贝勒的知己……到底是谁?”
要不是这突然冒出的知己,致使索额图行径失常,他们能被明珠忽悠,能谨慎到这个地步吗?!
倏然间,太子沉默了,四阿哥也沉默了。
只四阿哥沉默得更深更久,沉默得如同一座石雕。
八阿哥难得生出疯狂的好奇心,竖起耳朵抓心挠肺,忽然间,身边传来一道动容的稚嫩嗓音——
“佟大人,”弘晏双手捧心,瑞凤眼亮晶晶的,“四叔的知己,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