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高贵的毛衣, 独一无二,仅此一件,想买都买不到。
皇上被震住之后, 一时间不知羡慕还是怜惜, 面色有些奇异, 半晌轻咳一声,把毛衣还给太子,昧着良心赞道:“……构思奇巧, 不错。”
心底霎时变了个念头, 还是他的那件龙纹衬他, 要是左前方绣一个“威”, 右前方绣一个“严”, 他也不好大肆显摆。
太后凑近了瞧, 片刻也沉默了。
有皇帝这句话圆场,她赞同地点点头, 太子瞅了眼亲爹,又瞅了眼祖母, 缓缓收起毛衣。您俩急急传我过来,就是为了瞧上一眼, 然后夸一句“构思奇巧”?
天知道, 何柱儿已经被太子狠狠教训了一遍。
弘晏聪明得很,上交高贵毛衣的下一刻, 拉上太子妃还有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做保护伞,非但保住自己的屁股,且毫发无损, 谁叫额娘如今是毓庆宫最大的那个。
这样一来, 何柱儿便倒了大霉, 差点被罚去扫茅厕,堂堂太子爷身边第一人,真是时人闻之伤感,见之落泪。
皇上忍着笑,变着法儿夸赞毛衣的独特,同太后一唱一和,心满意足让太子告退了。
都说有对比才有直观感受,太后摸着滚烫的良心,慷慨挥手,又给毓庆宫赏了许多好东西,太子有份,弘晏也有份,惹得大阿哥眼热不已。
宜妃也就罢了,后宫本就是太后最大,有五阿哥在,赏多少都不足为奇;太子随随便便去个一趟,私库又添了一层,这还是向来不管事的皇玛嬷……皇玛嬷多年积攒的宝贝,算得上天文数字,因着她是太后,显而易见收大于支。
胤禔光是一想,酸水咕嘟咕嘟冒着。还有此次巡视塞外的名单,胤礽也在其列,他越想越是心惊,汗阿玛对太子越发宠爱了!
此番出行,大阿哥不在名单里,同三阿哥四阿哥一样留守京城。随行者有太子、皇长孙,八、九、十阿哥,以及十三十四,女眷有太后、贵妃、惠妃与宜妃。
八阿哥风头正劲,十三一向得皇上喜欢,至于十四阿哥,众人猜测,皇上许是顾及德嫔重病,心底怜惜,叫他出门散散心。
宜妃随驾不难想象,贵妃是皇上的表妹,可惠妃却是出人意料。惠妃自个也是诧异,虽说草原是无数人的向往之处,但路途少不了颠簸劳累,大阿哥不在,她去做什么?
旁观太子长孙多么受宠,宜妃母子多么情深??
唯有侍奉太后一词可以解释。
皇上依旧看重于她,想到此处,惠妃面上带了笑,叫人仔细准备行囊,不论如何,随驾都是一种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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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没去成,四阿哥回院面对四福晋的时候,脸色有一瞬间尴尬。
想他信誓旦旦,说二哥若去,他也会去,谁知汗阿玛竟不按常理出牌。弘晖还小,能多陪陪嫡子,他也没有过多遗憾,只是出巡少说有两个月,老九若勾搭上元宝可怎么好?
九阿哥十阿哥结伴去寻弘晏,结果冒犯皇上被赶出毓庆宫,此事胤禛也听说了。宜妃揍儿子的动静闹得挺大,多番打探之下,胤禛这才知道胤禟的险恶用心,顿时不得劲起来。
四阿哥恍然大悟,上回请求看他的毛衣,原来是阴谋。
尚未成亲,就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还找哥哥做跳板,怎么,想撬他的知己之位?
自那天起,‘九弟’也不说了,退化成了‘老九’。四阿哥对弘晏很有信心,对胤禟却是提防不已,万事皆要未雨绸缪,他想了想,同弘晏郑重道:“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来往。”
弘晏可听四叔的话了,只是,胤禛千算万算料错了一件事——
胤禟冒着生命危险讲故事,给大侄子的心留下了震撼的印记,所以,他们算不上陌生人。
眼下,瞧见爷的不自在,四福晋体贴地没有多问,转而温声道:“二哥明儿就要启程,爷有什么东西给侄儿捎上?二嫂方才着人来问了。”
……
太子妃怀有身孕,即便胎像已稳,却受不了长途。太后皇上都走了,后宫大权离不得她,诸多因素交叠,太子妃忙碌几日,为爷俩准备大大小小的行囊。
什么驱虫水,跌打膏,换洗衣物,日常用具,还有弘晏爱吃的零食肉干,一股脑地带上。草原吃食火气重,解腻茶包必不可少,还有清热降火的金银花,内服草药……
若不是所携之物有定例,她恨不得把整个毓庆宫打包,那堆积如山的行囊看得弘晏一脸震撼。
太子扬起嘴角,一边劝说:“带的东西尽够了,孤糙些也无妨。”
太子妃神情一顿,您糙些当然无妨,多大的人了?
这些吃食属于元宝,她儿子可不能受苦。
正想委婉回复几句,外头来报说,四贝勒送来了一个木匣,说是给小爷途中解闷。东西没到弘晏手中,太子率先打了开,只见里头躺着圆滚滚的碎金银,还有几张小额银票。
数目不大,给小孩儿却是尽够,甚至称得上奢侈。
也是,出门在外,哪能不用钱呢。
胤禛一个大男人,细心比不过太子妃,思来想去没个好主意,不如回归朴实,还特意换了些碎银。向来都是他抄别人的家,少有倒贴银两之举,可对于真心接纳的知己,这些钱他还嫌少了。
还是四福晋拦了一拦,表达心意就好,否则要戳二哥的心肝。
——这方木匣,已经戳了太子的心肝。他给胤禛贴上‘心机男人’标签,心道孤简直看错了人。
榆木疙瘩?他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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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祯那儿,少不了四福晋为他筹备。长嫂如母,如今德嫔‘重病’,十四阿哥的院里没个贴心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不到半日,行囊便理好了,即便再严苛的人也挑不出错。
四福晋离去之后,十四阿哥沉默一瞬,道:“额娘从前说过,四嫂是最像太子妃的女子。”
这是德嫔少有的公正评价。
四福晋出身满洲大族,阿玛费扬古在世之时,极得皇上重用,即便费扬古逝去,家族不复往日荣光,他还记得这位肱骨忠臣,让年幼失父的嫡女做了皇子福晋,既是恩典,也为她找个依靠。
四福晋家世好,与四阿哥很是般配,当年皇上拴婚,德嫔是高兴的。有哥哥在前,十四的婚事如何也不会差,可渐渐的,德嫔生了不喜——
她无法掌控这个儿媳。
乌拉那拉氏的眼界处事,无一不在提醒德嫔,她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包衣。
除了为人板正了些,四福晋把后院管得井井有条,接着生了嫡长子,堪称顺风顺水,让德嫔想起早年伏低做小的岁月,她被孝懿皇后死死压着,永无出头之日的岁月。
于是她抬举了空有脸蛋的李氏,通过内务府的手,死死保住胎像不稳的弘昀。
有她派去的嬷嬷指点,夫妻之间产生裂缝太过容易。胤禛年轻,乌拉那拉氏更不懂如何争宠,她要脸面,学不来伏低做小,德嫔很快如愿以偿。
可是一切的一切,全被突然冒出的弘晏破坏了!
清查内务府,抓捕李文璧,李氏失宠,德胜流放,下一个轮到了她。
十四阿哥感叹的同时,景祺阁内荒草丛生。
德嫔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头发散乱,从榻上强撑起来:“水……”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楹慢悠悠地打开。
“德嫔娘娘,水来了。”来人笑吟吟的,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您渴坏了吧?慢慢喝,别着急。”
瞧见碗的模样,德嫔瞳孔一缩,嘴唇颤抖地指着她:“你放肆。”
来人是个小宫女,年纪不大,穿着二等宫女的服饰,婴儿肥的脸庞好似留存着天真。她哎呀一声,像是不高兴了,重重搁下破碗,道:“什么放肆?爱喝不喝。”
德妃何时见过这样的宫女?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小宫女见她这副模样,当即一转眼珠,愧疚道:“德嫔娘娘莫气,主子吩咐了,要奴婢好好照顾您。都是奴婢的错,来,奴婢喂您!”
说着拿起碗,凭借一股蛮力咕咚咕咚地喂——说是喂,其实是灌,呛得德嫔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就算早年伏低做小,她也没受过这样的罪!
好不容易缓过气,一张床浸了水,已然不成样子。
德嫔又惊又怒,顾不得和她计较了。半晌,她忍住心里的恐惧,嘶哑道:“你主子是何人?”
空气仿佛寂静了一瞬。
小宫女眉眼弯弯,实诚得很,弯下腰,附在她耳边道:“奴婢的主子,是太子妃娘娘。主子心疼小爷,怎会放过您呢?奴婢也心疼小爷,这回自请过来,定会把您照顾得妥妥帖帖。”
说罢高兴地拿起碗,哼着小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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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皇上启程巡视塞外。
排在宫城前方的队伍很长,一眼看不到边,唯有几辆马车很是醒目。其中有皇上的御驾,太后的凤驾,太子以及众位妃嫔的驾辇,相比之下,留给皇阿哥的马车灰扑扑的,停在最后,很是不起眼。
九阿哥嘶了一声,在心里嘀咕,这可是区别对待。
说是区别对待,胤禟仍旧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满意环视了一圈,不错,内里宽敞,光线明亮,这就是爷赶路时的住处。
随即沉思起来,听说大侄子同二哥待在一块,他得找什么借口,爬上太子的驾辇呢。
片刻,一阵敲击声笃笃笃响起,九阿哥掀帘一看,窗外映出老四那张欠他八百万的脸。
胤禟吓了一跳,身子直直往后跌,下一瞬,胤禛平缓的声音响起,堪称温柔:“九弟,该下来了。”
“这辆马车,是乾清宫李大总管以及诸位大总管歇息的地方,至于你的住处,在这儿呢。”四阿哥温和说罢,拍了拍身侧的骏马。
黑色马儿听言,大大的眼睛斜了未来饲主一眼,随即骄傲地一蹶蹄子,在九阿哥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喷了个响鼻。
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