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还没从元宝给她瞧病的讶然与惊喜中回过神,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
弘晏手拿小本本记录给额娘的药方,那副模样专业至极,给人的感觉特别可靠, 好似泡在太医院进修过一般!
大贝勒准备卖壮阳药……
太子妃面色空白一瞬, 即便她眼界宽阔,见多识广,却被弘晏的话震了一震。
大哥是有多想不开,要去卖药?
卖药也就罢了, 为何要卖壮阳药?
莫不是瞧见大嫂清醒,且有痊愈的可能,他高兴疯了?
太子妃一时间没想明白, 故而最后几句听得恍惚,“现如今额娘不知, 想来是不需要的……”
弘晏懂了。
额娘与大伯娘的境况,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模一样的。
想了想,将阿玛列为普通观察对象, 仅次于合作对象大伯;正欲继续问询, 太子黑沉着一张俊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福晋。”太子挤出一个笑,紧接着望向儿子, 再也保持不了储君风仪,不可思议地问他, “不过一日未见, 出宫学了什么东西?”
弘晏:“……”
弘晏唬了一大跳, 不自觉往后缩了一缩, 回宫这么早也就罢了, 阿玛怎的没有通报,跟做贼似的。
但目前重要的不是这个,是如何度过壮阳药的危机。
问问题,是为额娘着想。但被他爹听见,性质就变了,男人尊严不能丢,阿玛若恼羞成怒,该怎么好?
嗅到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弘晏无比自觉地抓上太子妃的衣摆,露出一个傻白甜的撒娇笑容,心下转过数十个弯,想出几百个开脱的理由。
正欲解释,太子冷冷笑了一声,凤眼喷出火焰,却非朝着弘晏去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怒声道:“爱新觉罗·胤禔!蠢笨如猪也就罢了,竟还误人子弟,好,好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壮阳药,明明是老大需要。自个虚得要命,还想扣锅扣到他身上!
胆敢引诱他的儿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以为老大改邪归正,意图好好做人,谁知没有。教元宝这席话,想着在福晋面前抹黑自己,好生歹毒的心思,好生恶毒的计谋!
若他没有撞见,后果会如何?
被福晋递来壮阳药的情形,太子简直不敢去想。
眼见太子妃尚能保持清醒,没有听信胤禔的“谗言”,太子大松了一口气,继而怜惜望了弘晏一眼,就如望着地主家的傻儿子,准备回头好好教导教导,掰正元宝误入歧途的念头。
当务之急,便是惩戒罪魁祸首。五岁孩子,怎知何为壮阳药?
太子眼神一厉,如风而来,又如风一般地走了,看得弘晏目瞪口呆,觉得事态有些超出预料。
太子妃忍不住问:“爷往哪去?”
太子遥遥的声音传来,语气沉凝至极:“畅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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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清早没了面子,被李德全一提醒,恍然大悟的同时转变思想,准备看儿子们的热闹。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热闹到来的如此迅速。
这才多久?元宝给老大媳妇看个病的功夫!
太子前来觐见的时候,皇上正在喝茶。
“汗阿玛,儿臣有要事。”
见胤礽怒气冲冲,皇上扬眉,顿觉有些新奇,太子越是长大,越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不动声色换了个坐姿,“讲。”
太子掀袍跪下,阴沉着面容告状,皇上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你说什么?”
一国之君少有狼狈的时候,李德全见势不妙,赶忙从呆若木鸡的状态回神,火急火燎递上帕子。
皇上擦了擦衣襟,又擦了擦嘴,好悬平复咳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实在不敢置信,就听太子重复了一遍:“汗阿玛明鉴,儿臣的声誉不容抹黑。何况元宝尚且年幼,却对壮阳药知之甚深,都赖大哥的别有用心。”
说着怒极而笑:“大哥自己需要,自己售卖即可,扯上儿臣做什么?!”
皇上:“…………”
皇上半晌没有开口。
老大好好的差事不干,准备售卖壮阳药,甚至讽刺太子雄风不振,他是不信的。
何况教坏元宝这事,真实性有待商榷;元宝已然有了看病的新爱好,一看一个准,太子怕还不知晓。
只是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提壮阳?
莫非老大有了那方面隐疾?
心知乖孙不会无的放矢,皇上沉吟片刻,斟酌道:“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这话有悖皇上平日的作风,既不霸道也不威风,更是出乎太子预料。太子震惊了,委屈了,到了这个地步,汗阿玛还要护着胤禔?
孤不是汗阿玛最爱的崽,连元宝也不是了么?
太子的眼神,明晃晃显出委屈的意思,瞧着瞧着,皇上心软了,“你待如何。”
闻言,太子心弦一松,缓缓道:“还请汗阿玛宣召大哥入园。”
两相对峙,他定要老大承认自己的罪行,再不能猖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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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贝勒府。
大福晋喝药之后安稳入睡,胤禔终于有空拾掇自己了。沐浴更衣,剃须净面,拾掇得像样之后,守在福晋床前,一会高兴一会忧愁。
高兴自不用说,忧愁却是汹涌澎湃,既为福晋的冷酷无情,也为侄儿的不讲道理。
但他已然答应卖药,在场众人听得明明白白;大丈夫一言九鼎,若他反悔,惹得福晋病情反复,又该如何是好?
胤禔眉心紧锁,一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
罢,等壮阳药研制出来,他卖就是了。
现下唯有一个问题,汗阿玛明察秋毫,诸事瞒不过他。若汗阿玛问起,该如何解释?
正琢磨着,畅春园来了旨意。皇上突如其来的召见,让胤禔心慌一瞬,以为自己暴露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药还没个影,一切都是构思而已。
他与侄儿的对话没出寝卧,窜上天也没那么快的!
何况弘晏回的是毓庆宫,他叫人打听过。大贝勒心下一定,赶忙叫人牵马,大步而出,快马加鞭奔向畅春园。
……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哪想太子也在,望着他面沉似水,霎那间,大贝勒有了不好的预感。
尽管内心波澜起伏,犹带对侄儿的感激,胤禔想向太子露出一个示好的笑,却因与之相斗多年,惯性被养了出来,笑容条件反射般变得狰狞。
太子冷冷一笑,汗阿玛您瞧,这是无辜的表现么?
皇上揉了揉眉心,笃定变得犹疑起来,盯着大贝勒好半天,示意太子出声问询。
时辰渐渐过去,怒意渐渐沉淀。太子转向大贝勒,不咸不淡地开口:“大哥可有卖药的意图?”
胤禔面色一僵,太子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是侄儿告的状?也不对,弘晏何须如此。
“非是元宝告诉孤。”太子一笑,面色变得和善,“有,还是没有?”
胤禔:“…………”
胤禔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太子呼吸一紧,压低声音问:“那药的用途,可是壮阳?”
胤禔震惊地看着他,完了,瞒不过汗阿玛了。
大贝勒的反应说明了一切,首轮对峙,太子大获全胜。万万没有想到,老大卖药居然是真的,皇上渐渐沉下了脸,荒唐,荒谬,成何体统?
皇家的体面何在?!
察觉到空气的凝滞,胤禔暗道不好,连忙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解释,“汗阿玛,儿子没有胡闹。儿子不得已为之,正是为了安抚福晋……”
李德全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安抚大福晋!后面省略了几个字,贝勒爷这是自爆了?
太子眼睛一闭,黑锅没了,孤终于沉冤得雪。
皇上不可置信,老大媳妇身体不好,都这样了,胤禔还不行??
大贝勒正欲继续解释,皇上摆手制止了他,叹气说:“哄骗侄儿,强加太子等等行事,朕再找你算账。你还年轻,身体要紧,切不可讳疾忌医。”
蠢就蠢些,怎能患了这样的病?眼瞧着老大醒悟过来,不再同明珠掺和有的没的,他还没有欣慰多久,就出了这样的噩耗!
定是元宝说了什么,老大才会想到制药,想到卖药。皇上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怜悯谅解。
“来人,请当值太医前来把脉,就算不行,也要给贝勒爷治行了。”皇上凝重道,继而迟疑一瞬,望向胤禔,“你既喜欢研制那药,朕便允了你。”
胤禔:???
胤禔觉得有哪里不对。
什么叫不行,什么叫身体要紧,不可讳疾忌医?
面色涨得通红,他急声说:“汗阿玛,儿臣健康得很,用不着请太医!”
“大哥,孤都懂的。”
太子蓦然出声,沉痛地摇摇头,“逃避狡辩,转移视线,乃是人之常情。孤懂你的煎熬怨愤,却万万不能走入歧途,万万不能带坏元宝。你说什么都好,怎能说孤不行?”
胤禔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他捂着心口,恨不能喷出一口血。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大贝勒颤颤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子,神色恍惚,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行?”
这话,他什么时候说过。
太子面色猛然一变,“大哥,汗阿玛都看着。到了这般地步,你依旧想着嘲讽孤,依旧执迷不悟吗?回头是岸,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