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学校,短短一个小时,全部调动了起来。
那些新生,大二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学长学姐气的怒吼着走出宿舍,激动点的直接把本系的课本甩了,不停地给系主任打电话,要求联系上级领导。
“叮叮叮……”催命的电话铃声,从未停过,系主任脸色比白纸还白,手都在颤抖。
他还没走,他本来很有闲情逸致地在办公室吃了个晚饭,签完了剩下的文件,打算等会儿走,刚换完衣服,焦点访谈也正好播完。还不到门口,就听到了一群愤怒的声音,他直接吓得根本不敢出来。
他咬着牙抓起电话,用极低的声音拨通了校长的,第一句话就是:“陈书记,我顶不住了……当初是谁的指示,我真的不行了。我现在在教学楼,门口被堵住了,学生在抗议……你们别来接我……你们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我只求赶快让上头通融一下这个指示,您……您没看到学校,毕业生根本坐不住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就在上海学校已经沸腾起来的时候,全国看到这个消息的其他学校,却是一片喜庆。
清华大学,会议室,连夜召开着大会。
“立刻联系秦皇朝那边!决不能让上海那边反应过来!我们清华才是中国第一名校!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放过了,我们不能放过!”
“无论怎么做,都必须联系上!申请合作!这个公司底气很足!”
而各个省,各个市的毕业生们,了解到这一条内容的,更清楚在中国异常低调的秦皇朝到底是什么样的公司的学生,几乎都在欢呼雀跃。
“啪!”一份报告,被甩在桌面上,确切地说,是甩在姜副部长面前。
“解释一下。”首座的男子揉着眉心,眼睛都有些泛红,声音没有一丝开会讨论的平和,而是如同火山爆发:“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发出“咚”一声大响,茶杯都挑了挑,自己则是站起来怒喝道:“去年刚刚过!你们是想干什么!是想造反?!”
“看看!给我看看!给我看清楚!”
“上海交大校长告急!复旦大学校长书记联名告急!上美毕业生在教学楼前抗议!同济大学校长家里现在几十名学生申请上访!每一所大学的学生都情绪激昂!你们是嫌去年闹得不够大?!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点的外交关系经得起你们这样折腾?!你们打算再来一出去年的事件?!”
这位首长是动了真怒,怒吼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一只手用力地“咚咚咚”敲着桌子,配合着他的声音,就像战鼓齐鸣。另一只手指着办公室所有人,一个个骂了过去。
“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教育部长放在眼里?啊?!你们自己搞一些小动作就算了!现在弄出这么大的事!朱市长和黄副市长是连夜给我电话!把我从饭桌上叫下来!真是吃个饭都不得安宁!”
“姜梨花!”他愤怒的目光扫过去,看到低头不语的姜副部长,怒吼道:“低头干什么!是不是问心有愧!?啊?说话,是不是问心有愧?!”
姜副部长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嘴唇,半晌才用几乎不像人声的声音说:“领导……”
“别喊我领导!我没你这种下属!”首长满肚子的鬼火,恨不得直接拿着茶杯丢过去。
刚过去的事情,她还敢惹!她就没想过这会让学生暴\\动?!
简直就他妈是个蠢货!
这件事直接让去年中国无外交,她还敢犯险?是不是脑子里面塞的是豆腐渣?
“自己去找你的领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劳动与社会保障部部长高一山。此刻脸色比吃了大便还难看,狠狠瞪了姜副部长一眼,转过头根本不想看她。
按照平时,首座男子和他平级,怎么会这样不给他面子?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直接骂姜副部长就是骂他。
但是现在,朱市长黄副市长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直接让男子愤怒异常,这是多蠢才做得出这种事?
姜副部长感觉全场各位副部长,司长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除了首座三位,在座二十人,其中七位同级,剩下的全部比她低!
现在,却用一种看似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她知道,她都知道,那种平静的目光下,是戏谑,是幸灾乐祸,是不屑!
你也有今天?这几个字就差写在这些人身上。
劳副部长一语不发,不是他不想申辩,而是根本无法为姜副部长辩白。
学生的事情,在90年,真的是谁碰谁死!
“姜副部长。”首座的男子舒了口气,心中的暴怒仍然如同火焰燃烧,却强行压抑了下来:“你告诉我,你管着学生就业分配,为什么偏偏上海的学校拒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姜副部长牙齿都快咬出血来。
她怎么会想到,一个商人,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憋亏,别人就是不吃!别人就是敢用这种方法捅出来!
看吧……别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一下实情,结果上海市市长市委书记立刻打电话过来告诉中央学生抗议了。
他怎么不去死?!
她敢说是自己指示的?
她不敢!
她敢说是秦远峰要达成这样的目的?
她没疯,也更不会有人去追究。
谁都知道,她不动手,别人闲的没事惹到你?中间差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这种种了然,汇聚到一条条“平静”的目光之中,让那种目光微微扫她一眼都仿佛有了实质。
如坐针毡,这才是真正的如坐针毡,无地自容!让她几乎都羞愧地要钻到地底下去。
只是,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谁都心知肚明,首座的男子更是恨得心痒,要不是姜副部长不是他的直属下属,他现在恐怕都要训得对方恨不得没来过这里。
“谁做的,谁解决。组织不是为了某些人善后的工具。”高一山终于寒着脸发话了:“我就想不通,别人回归碍着某些人了?哪里来的这种小心眼?看不得别人好?隔了那么远非要去招惹别人?”
“也为组织保存几分颜面。”首座男子冷哼了一声:“这次的事情,不要声张,悄悄解决。”
随后,他冷笑了起来:“很好……国家本来只准备对秦皇朝发布三道优惠政策。现在呢?别人放到焦点访谈上说了,就是暗示我们他清清楚楚这是怎么回事!你真觉得他仅仅是个年轻人?日本那些企业真的就是纸老虎?说吹走就吹走?”
“别人不说,是给我们留了面子。某些同志能补偿对方什么?我看她手里的职权做不到!结果还真的是组织为她善后!”
“自重!”他冷冰冰地说:“这种事情,我不希望下次发生在任何一位同志身上,散会!”
姜副部长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会议室,只感觉自己的衬衣背心都湿透了。
没有点到底是谁做的,没点她的名,但是在座的谁不是心知肚明?
“老姜。”劳副部长从身后走了过来:“还好?”
“好得很!”姜副部长咬牙切齿地回头:“行啊你们,这时候就把我放开,之前说得挺好。现在可有一个人为我辩解一句?!”
“就放着这个走\\资派在上海耀武扬威?!就放着它把我们新一代的革命接班人毒害?!”
“你可以做得心安理得!我做不到!”她几乎是泄愤似地磨牙道:“放心,这个披着社会主义外皮的资本主义公司,我一定会把它扒得原形毕露!”
“我不需要懦夫的帮助!”她狠狠看了对方一眼,大步离开。
劳副部长在后面长叹了一声,也摇头离开了。
当夜,姜副部长一夜未睡。
她就这么坐在电话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开的电话本,嘴唇紧抿,拳头握得死紧,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知道,那只是狠话。要泄气,就是窝里横,劳副部长和她是一派,她泄泄气无伤大雅。
有伤大雅的是……她现在……必须打这个电话!
三位部长亲临,自家的部长都没保她,更被别人家的部长就差指着鼻子骂一顿,那种感觉,和直接用巴掌抽到脸上没什么两样。
她损失的不是金钱,而是她最看重的面子!
而最掉面子的,就是这一串电话!
她必须,也只能亲自打电话结束这一场风波。否则,上海那边学生真的怒起来,她万死难辞其咎!
这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
无数次,她捏起话筒,手指握得发白。又无数次地放下。
她说不出口!
这一出口,她就是认输了!低头了!
她堂堂副部长,居然向一个刚回国的公司低头了!
对方不是官,只是个小屁民而已!
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没想过,她只知道,这是临时决定的,她要提点一下对方,却从未想过对方会反击。
就像屠夫杀惯了猪,忽然被猪咬了一口那样。但是杀猪之前,绝不会想到这只猪会咬人。
这就是习惯,她也没有想到。
但是,她却被咬了,咬得不痛,说起来,对她的仕途没有太大影响。
只是这种感觉,却让她难堪得几乎要钻到地里去。
这一口,没有咬在她身上,却在她心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牙印。
两个半小时……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十五分钟,她终于狠狠咬了咬牙,捏着电话的手,都听到“咯”的一声。
深吸了一口气,她指尖几乎都戳到了拨号盘里,瞪着发红的眼睛,死死拨动了电话。
“复旦的校长吗?是我。”她尽量用自己最平静的声音说出来,但是下面的话,却异常干涩,涩到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之前的事情……”她仰天长叹,咬着牙道:“是……我思虑不周……为贵校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
“再此,我郑重声明……”她手都握得发痛,发红,发白,五指尖用尽了全力捏着桌布:“秦皇朝……是一个……不错的公司……”
“我……希望……”她嘴唇都气的发抖,甚至牙齿都有些打颤:“贵校,以及上海片区学校……能和对方达成精诚合作……”
“啪!”她说完,就用尽全力地扣上了电话!
颜面尽失!
一个堂堂副部长说出去的话,自己小心翼翼的又捡了回来。不捡不行,上面有更牛逼的人盯着。
她就这样如同木雕一样坐在沙发上,一直坐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才深呼吸了一次,走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