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瑾儿别别扭扭的随着苏长锦和南宫逸等人到了外书房,那里是苏家几个哥儿日常读书的地方,她身为女子,自是从未来过的,如今既然得了机会跟过来,自是要好好的瞧上一瞧。
这间书房很大,足有三四间屋子的空间,里面又用几个屏风隔开,最外间迎面摆着一张紫檀木堂桌,两边分别摆了几把同样材质的木椅,看样子是平日里商谈事情的地方。
用来作隔断功用的是一座紫檀边座錾胎珐琅四友图宝座屏风,紫檀木边座,底座为八字形三联须弥式,其上浮雕莲瓣纹,底座侧沿及莲瓣的下边均镶锦地花卉珐琅条,屏风上眉板及下裙板分别嵌珐琅蝙蝠纹及硬角云纹,两侧饰镂空夔纹站牙,屏心三扇通景,铜镀金錾刻卷云纹地,饰松、竹、梅、兰四友图,其间点缀山石、花草,宝座屏风背面饰花卉图,减地浮雕松、竹、梅。
言瑾儿用手去摸那浮雕莲瓣纹,心里感叹着还是有钱人好,这样精致的屏风估计得值好些银子,若是能带回到自己那个时代,卖得钱怕是够自己半辈子花的了。
南宫逸见言瑾儿的眼睛仿佛粘在了那屏风上,嗤笑道:“你若是拿那株杜鹃红山茶来换,我能给你更好的屏风。”
言瑾儿闻言丢了个白眼给他,“谁稀罕你的东西!”说着绕过那屏风往里走,里间摆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面一个青玉桥形笔架,平板式桥面,两端为坡状,桥上人物与桥下渔舟相互唱和,雕琢精细,形象生动逼真,惹得言瑾儿又是一阵感叹。
青玉笔架的旁边是一个横长式的竹木笔挂,上面挂着几支狼毫笔,桌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宣纸,上面压着镇纸,另有一方古砚,一个旧窑笔洗。
左边墙上挂了一把古琴,旁边是一幅水墨画,下面木几上摆着一个镂空刻荷花水塘图案的竹质筒炉,里面放了不知道什么味的香片,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旁的琉璃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马蹄莲。
苏长锦请南宫逸在桌旁坐下,自己和苏长远、苏长清也坐了,南宫逸的两个护卫无心和无言则留在了外间。
言瑾儿瞧着他们都坐下了,可是她却好奇最里间是什么,便趁众人没有注意自己的空儿进了里面,只见靠着两边墙壁的是两排宽大的书架,她上前翻了翻,尽是《周易古占》、《离骚》、《左传》、《百家唐诗》等书,还有一些名家字帖,如《黄庭经》、《云麾将军碑》、《十七帖》、《怀素绢书千文》。
再看另一边,难得的有几本闲书,也是《草堂诗余》、《正续花间集》、《历代词府》之类,也有《齐民要术》、《陈敷农书》、《农政全书》几本农书,言瑾儿又认真的翻了翻,却是没有关于茶花的书,只好放弃,随手拿了一本古诗词走到外间,在苏长锦身边坐下。
苏长锦和南宫逸、苏长清正在讨论农田赋税之事,苏长远独个另在一边坐着,听他们谈起这些,却是兴致缺缺,坐在那里不住的打哈欠,只拿眼睛往外瞥,却不敢离开,便在那里坐立难安。
言瑾儿瞧着他那仿佛火烧了屁股的样子捂着嘴哧哧的笑起来,心里那个解气,看你今儿个还要怎么猖狂。
苏长远看见言瑾儿笑他,脸气的通红,却不敢当着南宫逸的面太过放肆,况且他本就存了讨好之心,怎么能被人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呢,因此强忍了下来,只丢了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过去。
言瑾儿不以为意,却也不想为了这样的小事招惹到他,免得以后他撺掇了大夫人来找她家的麻烦,便搬了椅子到窗边坐下,窗台上摆着一盆抓破脸,这茶花原来有两盆,这里摆着一盆,另一盆原是在苏筠那里,结果被她讨了去。
说起这株抓破脸,言瑾儿最早知道它还是在那部《天龙八部》里,段誉到了王夫人的曼陀山庄,见到王夫人养的四株山茶花,一株大白花而微有隐隐黑斑的叫满月,一株白瓣上有两个橄榄核儿黑斑的叫做眼儿媚,一株白瓣而洒红斑的是红妆素裹,另有一株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便叫做抓破美人脸了,还说但如红丝多了,却又那叫作‘倚栏娇’了。
言瑾儿瞧了那花好半日,才低下头看那本古诗词,刚没看了两个字,就见有人挡在了自己跟前,抬头见是南宫逸,便没好气的瞪他,“世子有事吗?”
南宫逸笑着倚在窗台前,也看着那株茶花,又凑到言瑾儿耳边轻笑,“原来你就是这苏府之人,早知道我就不会和你抢那株杜鹃红山茶了。”
“是吗?”言瑾儿瞥他,“原来苏府的人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比那杜鹃红还要重要?”
南宫逸瞧她一脸不屑的表情,看惯了每个人见到他都要凑过来的笑脸,他反而觉得眼前这样不屑的表情异常的真实,想着便叹道:“并非看中苏府之人,而是不知道你是长锦的妹子,我与他乃是至交,无论怎样都不会为了一株茶花为难他的妹子。”
“哦?”这话倒让言瑾儿有了一丝兴趣,“你早就认识我二哥哥吗?”
“很小的时候。”南宫逸笑着歪头去看站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的苏长锦,“我们应该算是一起长大的。”
言瑾儿‘哦’了一声,心里却是奇怪,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嫡子,另一个则是庶出的,要说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应该是苏长远和他才是,怎么就是苏长锦呢?
南宫逸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长锦小时候总是受欺负,又一次便从苏府逃了出去,我们是在街上认识的,还打了一架,从那之后才成了好朋友。”
原来如此,言瑾儿也歪着头去看苏长锦,藏青色的长衫衬得他的容貌越发显得清秀,他身形单薄,满身的书卷气,可是那书卷气又不像言睿那样纯粹,里面还夹杂了某些让人看不懂的坚毅和果敢。
言瑾儿低了头,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二哥哥,他的温和沉静里还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而那些东西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发现,想到这里,言瑾儿心里便苦苦的,涩涩的,在二哥哥的眼里,她也许就是个需要人安慰、疼宠的妹妹。
言瑾儿想着想着,突然看见一只手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只手里放着两块奶糖,闻起来甜甜的,香香的,是前世她喜爱的大白兔的味道,“这个给你。”
“无功不受禄,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不要。”
南宫逸闻言身子顿了顿,随即笑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但你不会是她。”说着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一脸倔强、狡猾的小女孩,映着那盆大朱砂冲自己得意的笑着。
言瑾儿怔了怔,心虚的不愿意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没有接话,谁知他仍旧自言自语道:“她是个生长在种养茶花的泥土里的人,跟我这种人是天差地别,那样单纯的心思让人看了心疼。”
“生长在种养茶花泥土里的人?”言瑾儿下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她是吗?
“对,”南宫逸看着她笑,“你真的很像她,也许,也许,你就是她?”看着看着,他便觉得她越来越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重合起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他的心狂跳起来,她会是她吗?会吗?
“你胡说什么!”言瑾儿慌忙否认,自己幼时干的那点不靠谱的事怎么就被人记到现在,还真是有够丢人的。
南宫逸见状笑了笑,转头去看窗外,天气依旧阴沉,雨也没有停,滴滴答答的落在人心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