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让简旭惊愕的是,余青书的那双手,有些粗糙,和她的年龄、身份极不相符,她好歹都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没做过粗活,那双手应该是白皙纤细。不过,再一想,大概她是在关进大牢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为此,简旭有些自责。转念一想,也怨不得自己,她也曾狠毒的对待江小扣,还杀死了龙一。
他这样想来想去的,忽然发现,自从代理那个太子开始,被赏杀令闹的,自己对谁都是狐疑不信,后来代理皇上,更加的时时充满危机,高处不可攀,高处亦不胜寒。
余老太君在一边感叹,“自小儿去外地做官,府里上下,都亏青书打理,可怜的孩子,如今能找到个如意郎君,老身也了份心事。
余青书站在老太君身边,柔声安慰道:“祖母快别这样说,青书不也是余家的人。”
老太君边点头边抹泪,简旭心里也非常难过,可怜的是老太君,没了孙子又没了儿子,只剩下这个孙媳妇,如此的孝顺她,也算是得到一点安慰。
但简旭不明白的是,余青书面对自己,如此的平静,难道她心里,真的能放下一切,反倒是我这个大男人,对往事依然挂怀。
陪老太君说了一会儿话,看老人家年事已高,久坐不得,简旭告诉老太君,自己今日就住在余府,有些话,稍后再说,让她去歇息。
老太君谢恩,被婆子丫鬟搀扶着,往后面的卧房而去。
堂里只剩下简旭和余青书,麻六也给简旭叫退。
丫鬟过来给简旭换了热茶,然后也躬身退下。简旭端起茶喝了一口,用眼睛的余光溜了一眼余青书,她坐在那里,端庄又素雅,面上,是一贯的微笑,不知为何,简旭感觉她的笑有些机械。本不想提及过去,可是,发生的事情,怎能当没发生,有些话不说,憋在心里难受,他也想知道,余青书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她可以装聋作哑,但简旭感觉她这种冷静与淡定,大概是装出来的,内心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不是在暗暗的较劲,就是在担惊害怕,毕竟当初她雇请龙一刺杀的是皇上,虽然自己并没有对当地的官府提及,但余青书她心里是知道的,刺杀皇上是怎样的一个罪名,是株连九族的。
可是,简旭又试着交谈一些,她都是对往事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让简旭费解。
“青书,你几时回来的?”简旭问的是,她从南方,在衙门里是何时出来的。
余青书道:“回先生,已有两个月,谢先生不杀之恩。”
她这一句,既让简旭高兴,又让简旭惊讶。他高兴的是,自己先前还怀疑这个余青书是真是假,怕是别有用心之人,为了惦记余府的家财,而假扮。她说这个不杀之恩,就是证明余青书知道以前的事。惊讶的是,自她被抓被押,自己并未出现过,也没说过不杀她,她这句谢是从何而来呢?忽又想起,当时自己曾说过,把她先关押起来,日后再做定夺,也许,关的久了,那县老爷见我迟迟没有定夺,余青书又暗使了些银子,就把她给放了。放了就放了吧,她当日杀的龙一,也算不得好人。
“青书,当日之事,你错的很重,我是念在老太君的面上,才没有下令杀你,你以后,可不要胡来,好好的赡养老太君,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余青书急忙站起,跪在地上,“谢皇上洪恩。”
简旭道:“你起来吧,我说了,我现在是简旭,哦,还有,我的身份,你告诉吕四郎没有?”
余青书道:“没有,他昨日回来,说在半山寺碰到一个朋友,叫简旭,然后还邀请你来做客,只说了这些。”
简旭发现,余青书说话和怪,以前她的面部表情非常丰富,喜怒哀乐完全在脸上体现,而且,善于用眼神打动人,现在总是一副不是冷,是木的那种样子,和自己,有些生分,这也难怪,差一点就是你死我活,仇人一般,简旭不禁再问:“对我的到来,你是不是有些吃惊?”
余青书道:“我已想好,若皇上不肯放过我,那样的大罪,是要灭门的,也不怕,老太君已是风烛残年,一同死了,我也走的安心,所以,对皇上的到来,我不吃惊,又有些吃惊,没想到皇上依然在民间游历,而且还能来余府,只以为一辈子都不能再见,我就这样偷生下去,没想到,还是给皇上知道。”
简旭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老太君,余主簿之死,我心内非常愧疚,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也能理解,以后就放下所有的仇怨,包括青峰的,好好的和吕四郎过日子。”
余青书急忙说“是”。
简旭忽然想起吕四郎来,也想起郑雅兰来,问道:“青书,吕四郎的娘子,去半山寺刺杀吕四郎,这件事你知道吗?”
余青书点点头。
简旭又问,“那你之前知道不知道吕四郎是有妻小的?”
余青书依旧点点头。
简旭还问:“他为了你,把他的妻儿都抛弃,你不在意?”
余青书冷冷一笑道:“两个人相好,是你情我愿的,他的娘子那样的人,怨不得他。”
简旭继续问:“你和吕四郎是怎么认识的?”
余青书看看简旭,看他说话不像是聊天,倒像是审讯,迟疑一下道:“是他把我从大牢里弄出来的,我得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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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吕四郎回来,见简旭在,非常高兴,安排下酒饭,陪着简旭狂饮,又说了那日在半山寺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婚事临近,有很多事宜需要他处理。
简旭客气一番,告诉他自己并无怪罪,还惦记那个郑雅兰,问道:“你是一定要娶余青书了?”
吕四郎道:“简兄,在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抛妻弃子的恶人,来,我们慢慢饮,我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
简旭还真想听听,他关心的不是吕四郎,而是余青书,不知为何,老觉得这个余青书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就想从吕四郎这里多了解一下。
吕四郎满饮一杯,开始讲……
吕四郎之所以叫四郎,是因为他之前还有三个哥哥,他父亲是一个私塾先生,赚不了多少银子,负担一家的饭食已经是艰难,再拿钱给四个年龄相近的儿子娶媳妇,那就几乎是不可能,于是,四个儿子里,老大娶了邻居的女儿,同样是穷苦人,剩下的三个,都是光棍。
吕四郎生得一表人才,也是寒窗苦读,在附近是闻名的神童,十几岁便去科考,却未能及第,本来以为会少年得志,继而是平步青云,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于是心灰意冷,弃习武,由于人聪明好学,虽然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但是练了几年下来,也是非同一般。
托人谋了几份差事,想养家糊口,却又看透官场黑暗,郁郁不得志,开始到处游走,有钱时,就吃一顿饱饭,没钱时就沿街乞讨。后来,遇到郑雅兰,她无父无母,挺大个姑娘,也还未嫁人,认识他们俩的人,就从撮合,吕四郎当时也是四面楚歌,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就接受了这门婚事,成了亲,有了儿子。
他又开始到处游走,原因是,那郑雅兰胸无点墨,整日的就知道唠唠叨叨,没有女人的半点温柔,吕四郎实在是忍无可忍,没想过休妻,只想躲开她。
那次,他到了南方,偏巧遇到一个同乡,在衙门里做事,两个人喝酒的时候,透露出余青书的事,说那样美貌的一个女子,被关在大牢,衙差知道的,都替她惋惜。
吕四郎就问,余青书犯了什么罪。他的同乡又说不知道,就听上面说,在此先关押,至于怎样处置,也不知道。因为关的久了,大家都认识她。只听说,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里富贵,可惜了这样的一个人。
也许是说者无心,但听者却有意。吕四郎正愁吃不饱穿不暖,更没有钱财供自己到处游玩,想一想,这也许是个发财的路子,若是能把此女子救出来,她家人定然对我感激,还不得重赏。至于怎样救,他心里还没有什么好的策略,想去牢里和余青书谈谈,让她家人出一笔钱,然后自己去打通个个环节,他也在衙门做过几天差事,知道这里面的黑暗,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于是,他通过这个同乡,去牢里看了余青书,这一见,吕四郎便不能自拔,余青书,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和自己的娘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就恨命运捉弄,为何不让自己遇到这样的女子,却给了一个粗手粗脚、愚笨不肯的郑雅兰。于是,他打定主意要救余青书,发财的事已经放到一边,他想得到美人心。
他告诉余青书,自己是某某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救她出去,可是没有钱来贿赂衙门,只能劫狱。
余青书并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衙门的人,想放了自己,从捞点好处,便告诉吕四郎,劫狱不必,她写了一封信,让吕四郎带着,去找自己在南方的一个远房亲戚,以三倍的利息,借到一笔钱。
吕四郎拿着这笔钱,还真讲信誉,没有私吞逃跑,去买通了县太爷身边的人,得以见到县太爷,凭着极好的口才,说服县太爷,就说,上面为何把余青书一直关着,不审也不杀,就是想放她,但又不好公开来做,你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她放了。
县爷听后,琢磨一下吕四郎的话,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另外看那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就下令,把余青书偷偷的放了,反正到时上面追问下来,就说,这人不让审不让问的,只说再做定夺,也不能关一辈子,才放人。
就这样,余青书得以从大牢里出来,吕四郎又一路护送回到青鱼县,两个人朝夕相处下来,余青书觉得吕四郎仪表不凡,要有,要武有武,而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接受了吕四郎的求婚。但是,她告诉吕四郎,自己是大家闺秀,绝不能做妾,于是,吕四郎才把郑雅兰休了,给她一笔不菲的财物。
吕四郎讲完,当然其该省略的省略,该删减的删减,也附带了一些他自己的艺术加工。
简旭认认真真的听完,原来自己当时那句“再做定夺”,竟然救了余青书的命,这或许也是天意。而郑雅兰的事情,真是让人挠头,一时也不知该怨谁。
此时吕四郎边说边喝,简旭劝他,你的好日子近了,得保养好身体,成亲那天人很多,你别招架不住。
吕四郎不听,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后,说话语无伦次,简旭喊了下人,把他扶进房内。简旭去带着麻六,往后面去看老太君。
刚走到垂花门,忽然发现有个人影一闪,怎么像是吕四郎?简旭问麻六,有没有看见,麻六摇头,黑咕隆咚的,哪有人影。
简旭自嘲道:“我究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是多疑,还是被吓怕了,分明看见一个人影,而且非常像吕四郎。”
麻六道:“这以后就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里,就是脱光了到处跑,谁有能怎地。”
简旭道:“你忘了,他刚刚是醉的人事不省,还能以这样快的速度飞奔。”
麻六挠挠脑袋,“是啊。”
简旭道:“六儿,我感觉,余府已非昨日,这里面,有些诡异。”
麻六道:“你也不是昨天的你,我也不是昨天的我,这又什么奇怪。”
简旭道:“总之你不懂,我不妨再透露给你一点,余青书,也不是昨天的余青书。”
麻六笑道:“她当然不是昨天的余青书,她是今天的余青书。”
简旭知道麻六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道:“总之,要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