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杨木
杨花扮作了出门游学的士,竹做了他的书童,青烟一身粗布短打,充当了车夫,竹一脸担忧地看向杨花,小声道:“若是被蓝止戈知道了,会不会很不妙?”
杨花凑过头来,亦是低声道:“打死都不能说。”两个人伸出小指钩了钩,心领神会不再提及此事。
第一天,三人行了约有百余里路,一过了楚都,原本平坦的官路变的崎岖起来,杨花打趣道:“我们倒是借了楚皇出巡的光了,楚都到边塞的路肯定是刚刚翻新过的。”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抬头去望竹,却见竹脸上一抹极淡的笑容:“无妨,”竹轻叹一声道:“至少我又见到了他。”脸上光彩照人,竟让人无形忽略了她此时的黑瘦,杨花不禁黯然,果然是火焰,单只靠近就如此灼热。
当晚宿在了一个小镇,寻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了。第二天一早,三人洗漱完,用了点稀饭馒头,店里自制的酱菜味道甚是不错,竹索性买了些,又唤小二包了些馍馍,一并路上吃。
结了账出来时,店里的小二却追了出来,口口声声他们落了东西,塞了个荷包人便走了。
竹狐疑,打开看了,见里面别无他物,只一片锦缎,上面绣了个数字八,不由大喜,默默递给杨花看了,杨花笑道:“恭喜了。”
一旁的青烟一头雾水,竹拉过她悄声道:“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代表着八号掌柜已经落地生根了。”
一路之上,随后又有各式人等出现,或是贩卖糖葫芦的小贩,或是出来买菜的小娘,又或是街边的乞丐,无一例外,俱都找了借口塞了锦囊便跑,当初飞向四面八方的种开始萌芽了。
到竹手攒下二十多锦囊的时候,段青烟甚是不服,开始随意更改路线,又时时错过宿头,却总是碰上砍柴的樵夫,又或者采药的山民,最后不禁心服口服,对竹叹道:“你们家真是好厉害的手段,难道咱们的行程人尽皆知?”
竹和杨花对望一眼,亦是苦笑道:“只怕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杨家大哥竟然能运筹千里之外。”
杨花两手摊开,无奈地道:“其实我家二哥也很厉害,当年老爹给了我们三兄弟一人一家铺,只有我那间濒临倒闭,没办法交给了老爹经营了。”
竹闻言,突地想起一事,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莫非大哥和二哥分别是二品阁和三品苑的店东?”
杨花一脸奇怪地看向她,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么?话说你现在住在一品堂鸠占鹊巢,我还没找你要房租了。”
竹汗颜,转头对段青烟道:“现在这一百多个掌柜俱都回了信,我也放心了,咱们过了江就要分开了,姐姐还请多多保重,我那外甥,我下次会带着大姐来一起带走。”
青烟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病么,怎么也得病上个一年半载,让他等去罢。”话罢,自己嘻嘻笑了起来,竹心道,你莫要玩过头了。
段青烟自从与蓝止戈定了终身,时时显得孩气,似乎要把未曾拥有过的童年一次补足,让人觉得她的性情越发坦率可爱。
竹和杨花别了段青烟,二人轮流驾车,放慢了脚步,想着只要在年前赶回家还好,此时尚有一个月方才过年,无论如何也还来的及。
入了宁境没几日,竹驾着车,如今北方已是寒冬,南方倒还温暖,时时见到河面之上野鸭飞起,竹见天气晴好,唤了杨花一起坐到了马车外面。
竹专心驾着车,杨花突地扯了扯她的袖,指了指前方岔路上的一辆马车,竹早已经看到这马车,只一心想着怎么绕过去,杨花这么一提示,方觉得有些不对。
那马车被擦的锃亮,车辕上亦是一尘不染,干净的邪门,竹突想起了杨家大哥,她不由自主地停住马车,见那车门推开,先放下了一匹锦缎,顺着车门滚滚滑下,铺开了一条锦绣之路。
接着一只白色布鞋伸了出来,随后是纯白的棉袍下摆,接着是熟悉的手攥帕捂住口鼻的德行,杨木!
竹大喜,立刻跳下马车,却在距离杨木三尺地地方被他手持折扇拒之在外,杨木皱着眉头,厌恶地道:“你多久没洗澡了?”
话音未落,杨木眼睛瞬间睁大,他不敢置信地瞪视杨花,杨花一双泥足毫不客气地踩在了那锦缎铺出的路上,一步步向杨木逼近,这些日旅途艰辛,杨花却不见丝毫狼狈,始终干净如同一朵莲花,可惜,在杨家大郎眼,还是远远不够的。
杨花近在咫尺,杨木终于退了一步,杨花随即迈了一大步,一进一退间,杨木被逼上了马车,杨花立刻跟着上了马车,杨木缩在了车厢最里面,杨花坐在间,眉眼含笑,伸出手来对竹道:“来,上来罢。”
竹看他笑的一脸无辜,心道,一直以为杨家老大最是精明能干,今日看来,杨花果然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竹坐上马车,同情地看向委委屈屈缩在车厢一角的杨家大哥,杨花倒是没有赶尽杀绝,小心翼翼地留了半尺的距离给大哥。
竹见场面尴尬,随口道:“你们家三兄弟的个性真是大不相同。”
杨花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因为我们三个不是同母所生,又是交换教养。长的虽然象各自的生母,个性却是像足了养母。”
竹汗颜,那杨花的养母,一定是这三个杨夫人之最厉害的了,只不知道他的养母又是谁的生母了?
看穿竹心所想,杨花十分有耐心地为她解疑:“我的养母是爹爹的三夫人,养娘过了门,爹爹就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她的亲生儿就是大哥。”
竹看了看杨木,努力想象了一下杨木的长相配上杨花的个性,得出结论,远远不如杨花的欺骗性大,杨花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却听杨花又道:“我的生母是二夫人,她养育了二哥。”
呃,二夫人能生下最小的杨花,可见手段也非同一般,如此说来,杨家老2也未必就是如他面上看上去般忠厚老实。
看了眼头偏向一边,不搭理他们的杨家老大,杨花低声道:“三夫人过门怀了大哥的时候,大夫人亦是有喜了,不知为何,生完二哥,大夫人就落了个洁癖的毛病,除了大哥,连二哥也不许踏进她的屋,大哥倒是把她那点干净劲学了个十成十。”
一旁的杨木突地阴森森地道:“我都听到了,花花,回去我就告诉大妈,你说她有洁癖。”
杨花瞬间花容失色,他转向自家大哥,哀求道:“不要啊,老大,我不想再被逼着一天洗上三十次澡了,饶了小弟吧。”
杨木突地坐直身体,杨花萎缩了下去,杨木指着杨花的一双脚,愤慨地道:“你弄脏了我的车!”
杨花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我给你买十辆新的?”
杨木阴险地一笑,‘我就要这辆,而且要你亲手清洗!”
杨花彻底软倒,纠结在了一天洗三十次澡和清洗马车到让老大满意哪个更倒霉之间。
竹坐山观虎斗,坚决不参与其,单从杨家这两个兄弟就可以看出,杨家的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不理会眉头打结的杨花,竹和杨木商议起了向北境调派商队的事宜,最后敲定,由俭入奢,先运送些北地少见但是平常的物品过去,若是有所损失也降至最低,待熟悉了商路,再大量输入各种奢华享受之物。
竹又嘱咐杨木,若是北楚的家掌柜们已经安定下来,就把他们的家眷送过去。
商议妥当,杨木毫不客气地抛弃了竹和杨花,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宁都赶去。
到腊月二十八这日,距离宁都只有一天路程了。竹见外面下着大雪,不忍心叫杨家兄弟连夜赶路,寻了个客栈歇了。
第二天一早,竹当先而行,正要出客栈时却与人撞了正着,侧面看去,是个面色如墨的少年,竹看着眼熟,忍不住又望了望,那少年也恰向她看来,竹骇了一跳,那少年另外一边脸上赫然有一条三寸长疤,如同一只蜈蚣,盘踞了他半张脸。
竹未及开口,却见那少年身后的大汉喝道:“还不赶紧让路,要死啊。”
那少年唯唯诺诺地向前迈了一步,缩在了一个有些驼背的妇人身后,那妇人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不知是甚么病,母二人身上衣服俱都补丁摞了补丁,少年身后的大汉呸了声,连道晦气,却是不再找麻烦。
竹被人捅了两捅,回头见杨木锦帕捂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用折扇连连敲打她,知道他洁癖发作,嫌那母肮脏,赶紧出了门。
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觉得那半边侧脸实在是熟悉,她想了想,从袖摸出些碎银,跑过去塞到那少年手里,那少年的手亦是漆黑,却光滑异常,不似做过粗活。
竹心疑窦更胜,正想问上几句,一把折扇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她头上,她不敢再迟疑,赶紧追上了臭着一张脸的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