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入眼是阶梯的木质灯架,上面有成排白色蜡烛与桔黄的火光,在光洁的墙壁上留下摇晃的烛影,照映出托水瓶的光裸女神闪闪发亮,那瓶口倒出的水就像有生命一样哗哗地流动,水里还有若有似无的梵香溢出,给这个房间添上几许的神圣感。
熟悉场景让安波卡意识到,她已返回镇里的祭司堂,耳畔还响起荷明斯祭司熟悉的调侃声:“哦哦,是我们可爱的小安波卡回来了。让大叔瞧瞧,小宝贝从安息之地带回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安波卡松一口气,周身痛楚复苏,忽觉身下的魔法星阵大动,从里头窜出一只巨大的黑亮的甲壳状手掌,那只粗壮的手臂一点点地向上推伸,是大恶魔,它追过来了!
六芒星阵的光芒大盛,越来越亮,整个房间摇摇欲坠,安波卡接不上气,她几乎吓得快要晕死去。
危急时刻,查士顿镇镇民眼里贪财好色的酒桶祭司,希望女神主祭欧尼斯口里的前生命女神祭司,手持一把火焰式的光明圣剑,目瞪须张,在大恶魔的手臂将露出手肘时,挥下去,齐腕而断。
黑臂回缩,六芒星阵上的旋涡停息,原地留下一滩恶魔的黑血,以及一只成年人体型大小的大型恶魔黑爪。即使危险离去,安波卡还是躺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荷明斯祭司挪到恶魔黑爪的背面,手腕一转,光焰熊熊的圣剑在壳甲上轻轻划动,不一会儿,三块黑甲剥落,露出魔爪手背上有团野荆棘缠绕饿鹫的冰蓝图案,荷明斯祭司像是闻到神赐仙酒一样,口水直流,发出猥琐又痛快的笑声:“萨麦尔王,你也有今天!”
萨麦尔王就是那个大恶魔的名字?难怪那么厉害,都不怕惩罚天雷。不过,更厉害的是把它关进放逐之地的神殿祭司呢。安波卡想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荷明斯祭司叫她的声音。祭司俊美无俦的脸凑得很近,近得几乎能嗅到荷明斯大人笔直的鼻子里呼出温热的酒香。
安波卡脸红起来,尽管她不明白原因。她低垂着头,迅速退开两步,避开荷明斯祭司那异常让人喜欢又让人羞怯的温暖怀抱。
“哦,可爱的小安波卡,你让我的心都碎了。”
安波卡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祭司奇怪的说话方式,低垂的眼注意到脚边的衣服包,她立即想到她的卡卡,她小声地恳求祭司大人救治受难的小猫。
荷明斯摊开布料,他的眉头微皱又松开,问小姑娘宠物兽身上的伤如何而来。安波卡先说大恶魔的事,在祭司的引导下,想起她的任务,还有那盏作为任务奖励的希望之灯。小姑娘一一道出。
“禁咒引发空间重叠?”荷明斯咭咭怪笑,心情极好似地,“神殿做事真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呢。”
祭司的语气很怪异,好像非常地不敬神殿。安波卡疑惑,荷明斯像是忽然想到她似的,冲小姑姑露出一个明艳灿烂的笑容,道:“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小可爱的小猫咪吧。”
安波卡嗯嗯连连点头,把小猫递得更近。
只见荷明斯嘴唇无声地念动,不一会儿,一道圣洁的治愈之光从祭司的右手间放出,小黑猫笼罩在白光里,肚腹间的伤口慢慢愈合,呼吸声有节奏地响起来。
安波卡心里高兴,微微露出笑容。就在这时,荷明斯的治疗动作停下来,他冲小姑娘做了个通俗动作,大拇指和食指、中指飞快地搓动:“亲爱的小宝贝,准备好金币了吗?”
“没、没有。”安波卡脸色更红,她异常地羞愧,自己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更不要说金币。
“那么,用小可爱的香吻来顶替吧?”荷明斯笑眯眯地说道,嘟嘴凑近安波卡。
安波卡吓得直接缩到墙角,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和嘴,这是镇上人再三警告年轻姑娘的话。荷明斯祭司好亲吻少女戏弄姑娘的恶习在镇上是出了名的,很多人说,除了神殿的朵拉圣女殿下,他其实谁也不喜欢。
荷明斯哀怨地长叹,安波卡当没有听到。
待小猫四足的裂口愈合,她立即抱起小猫溜出祭司堂,奔向塘石砌成的石桥,日头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水像洒满金币一样眩目。
不同于安息之地的黑暗阴冷,生者之地阳光普照,七月份天气已足够炎热干燥,也是学生们酷爱的暑期开始。安波卡跑过两条街,河水哗哗,身后不停地回荡男孩们的欢声笑语,七八位大婶蹲在河边扯着大嗓门在洗衣服。
安波卡家在河对面的街尾,那是两间灰扑扑的石头房子,挂着两串干瘪的玉米棒。再向外,就是田原和荒野,偶尔有小鸟飞过。除了过路的佣兵,很少人会经过安波卡家。贫穷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在于石女主人别在腰间的剔骨刀,那是安波卡母亲靠着无人可堪比拟的彪悍气势手无寸铁地从黑屠夫手上抢来的战利品。
从此后,一般人都从她家门口绝迹,好处是没有小孩敢欺负安波卡。
“安波卡!”遥遥地传来母亲响亮的叫人声音,“这个死丫头,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安波卡忙应声,一溜烟冲回家,看到熟悉的石屋和父母的样子,她终于安下心。坐到饭桌上,安波卡边啃干饼,边对母亲说多接点洗衣缝补的活。她的母亲倒喝一声,讥笑道:“我们家的千金小姐又要养小猫小狗了?”
“拜托,妈妈。”
“你能干多久?”她的母亲生气地吼道,“到头来,还不是我在养!养你们两个大的还不够。。。”
“妈妈,我不去念书就在家里帮忙,”说出自己毕业试没有通过的事,安波卡还是难掩心底难受,“我没考上。”
她的母亲更生气,念叨她辛苦这么多年攒钱送她上学,什么名堂也没有念出来,最后只能做不识字女人就能干的活,真是枉费那些钱!
安波卡埋首吃饭,静静地不说话。有时候,她倒真希望自己有个聪明的脑袋,不但可以考上好学校让母亲扬眉吐气,还能领取奖学金补贴家用。但是,那不过是梦想。
显然地,因为长久以来的期盼落空,母亲有了挖掘不断的怨怼话头,牢骚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安波卡胡乱吃了些玉米饼,借口去挖野菜跑到小河尽头的小树林。
桉树丛间藏有一个小树屋,那是她和伽伽的秘密基地,母亲不喜欢小动物,她只能把宠物养在那儿。她爬进树屋,拿出牛奶袋,倒在小碗里,放到卡卡前面。小猫不碰不新鲜的牛奶,它宁可饿肚子。
听着小猫咪的肚鸣声,安波卡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她跑回家绕到屋后,挖出小石罐,里面有她为上学攒的学费。虽然仅有少少的三百零一个铜子,但在十二岁的女孩儿中间已是一笔巨款,这是针对家境与她相差无几的女生来讲。
她取出五个铜子,到集市上挑了条指长的新鲜小黄鱼,小猫依旧不为所动。安波卡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鱼,再看还有伤在身的小猫,她又跑回田郊,捡了些小树枝,烤鱼。烤好后,再放到小猫前头,小猫愿意吃了。
小猫吃得很文雅,一口烤鱼,一口牛奶,像是一条受过训的贵族猫。安波卡托着腮帮,笑眯眯地看着卡卡,心里美极了,就好像自己吃到了那样的美味。
吃完猫食,小黑猫跳到干燥的地面上,摇摇摆摆地走路,约莫五分钟后,它跳上主人的肩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蜷缩起来睡觉。
安波卡又惊又喜,多么聪明!欣喜之余,她又为以后的猫食发愁:看来得多干活挣铜子儿。
“喝,又在想什么变成风的傻瓜念头?我说你就不能有点出息,看看你那副傻样。。。”
安波卡没理会这个自命不凡的闯入者,她抱起软软小猫起身,垂着头倒退数步,拐到另一边的林间路准备离开。
梅洛朗几步追上,他的腿很长,至少有安波卡的两倍。他抓住安波卡细细的胳膊,道:“喂,有事问你。”
安波卡忍下甩人的动作,转身看他,并不说话。梅洛朗身形高瘦,穿着精致剪裁的灰蓝色骑士套装,黑色的马靴擦得锃亮,闪金色的短发,一张略长但不失棱角的冷硬脸庞,一双不大不小正适中的海蓝色眼睛,神态中自然地流露出身为贵族所独有的骄傲气焰。
他是波顿城城主的儿子,全名沃森·梅洛朗,现年十七岁已是附近有名的天才骑士手,还没继承家族圣骑士之名就已经高傲到不可一世,他不许任何人反驳他的话,他说的就是法律,在波顿城里横行霸道不说,还把城主儿子的威风摆到小小的查士顿镇,宣称整个小镇都是他的所有物,规定所有的镇民每天早晨必须用清水冲刷门前的铺石地面,因为他梅洛朗少爷爱马的脚掌不能沾到灰尘。
虽然他有补给每个镇民一定的清洗费,但不能改变他就是个蛮横无理的贵族少爷的事实。最让安波卡不忿的就是这家伙可没少找她麻烦。今天又不知道什么地方惹着他,竟让他特意跑到“他的树屋”来训斥她。
此刻梅洛朗正用夜鹰一样凌利的眼神冷冷地打量她,确定了什么后,问道:“你去了安息之境?”安波卡微微点头,梅洛朗大喝一声,“说话!”
“对。”安波卡一抖,打破自己不和他说话的决定。
梅洛朗的毒汁立即像*一样狂乱喷溅:“你有没有长脑子?安息之境和放逐之地空间重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是圣骑魔导还是神殿主祭?一个没有一点魔法天赋的废材,也敢和萨麦尔魔王斗,你脖子上那个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你这白痴怎么就没被空间风暴撕成碎片?”
安波卡默念没听见,没听见。。。
“啊,根本不该对你抱希望,如果你有长脑子,就绝不会选择托尼那个白痴做毕业试搭档!”
那也比选和你做毕业试搭档要好!安波卡低垂着眼,游神在外。
梅洛朗又把目标转向少女的魔宠,瘦高个头的少年满脸怒意,好像除了谩骂就不能宣泄他无以复加的愤怒:“瞧瞧,这是什么?没人要的低等垃圾,这是你的新魔宠?除了浪费了纳税人的钱粮,它有什么用?!你的脑子给猪啃了吗?真是。。。气死我了,你这点心思要是有半分放在课业上,怎么会考不上高中?那是傻子都能考上的地方!”
沃森·梅洛朗是世上最讨厌的存在!!!安波卡恨死了这个家伙,在她最难受的时候还要听对方的毒舌攻击一定是神抛弃了她。
安波卡强忍住眼泪,张嘴回敬道:“我这样让您生气,您干么不离我远一点?如果您有长脑子,麻烦您赶紧骑上您的名种马回您的城堡做您的大少爷,省得高贵聪明的梅洛朗骑士阁下变得和我这下等民一样又蠢又傻又白痴!”
“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如果阁下没来这儿,这些话都是多余的。”相比梅洛朗的怒气勃发,安波卡要平静得多,她更愿意和她的小猫说话,“卡卡,我们回家。”
梅洛朗气得满脸通红,他扬手撕碎一个信封:“你就在这个鬼地方做你一辈子的洗衣妇吧!”在漫天的白雪纸花中,少年骑士怒气冲天,骑上白马疾驶而去。
看看天色,安波卡搂紧小猫,快步走回家。免不得要被母亲说一顿,父亲插嘴说要进城修铁具,母亲随即转移唠叨的对象,安波卡赶紧躲回房间。第二天,安波卡赶早到镇上裁缝大叔交活,六十三个小布偶,裁缝大叔很满意安波卡没有偷工减料,算完工钱还送给安波卡一块绿绸子绑头发恭喜她要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魔法师。
人人都知道她要考高中,可是,安波卡没考上,这个让人伤心又羞于启齿的事实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再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