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金夫人说有个下等人偷窥公主,她正要把人送进班房。近身侍女说把人叫进来,安波卡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放进布袋里,迈过满地的鲜花和鞋袜,忐忑地站在衣架旁等候问话。近身侍女问她在看什么。
“我,我,”安波卡深吸一口气,“我想,如果来顶帽子,这套装束就很完美。”
侍女们嘲弄地看向安波卡,没看到满地的鲜花,她们公主搭配不下千种花,都不满意。安波卡鼓起勇气,从包里取出丝缎带子,道:“可以试试这个吗?”
“红配绿,什么品味?!”众人私语纷纷。
安波卡没说话,双手托着丝带,只用眼睛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公主。那位公主没回头,近身侍女取走安波卡手里的丝带,送到侍衣侍女手上,再搭到公主的帽子上,系出双丝带结,宽宽的帽檐掩住公主不太出色的前额,漂亮得完美。
“这一身庄贵稳重,适宜放在严肃正规场合。”安波卡小声地建议道,“最好是配黑色系带皮鞋。”
公主在镜子里照了照,看着这身让人耳目一新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贵族搭配,也没说什么满不满意。近身侍女冲安波卡招招手,吩咐她给公主搭配几套裙子。趁着公主换裙子的时候,安波卡眼睛迅速扫瞄过公主的身体,然后走到滑动衣柜处一口气挑出七八套风格不一的裙子,再走到鞋帽处挑挑拣拣,又从捧珠宝盒的侍女那儿挑出几套首饰。
侍衣侍女不停地问怎么搭配,安波卡比手划脚很快涨红脸,她的勇气早给用光了。领头的近身侍女让她上前帮忙,安波卡低着头亲自帮公主打扮,做起这件事她很专心,慌慌的心很快安定,不时地要求水晶胸针钻石头饰等等。公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的侍女则不停地店主说,这一身要了,那些包起来之类的话。
“公主很满意你的服务,”近身侍女走到安波卡前,“该赏你多少钱?”
安波卡喘过气,轻声说给她丝带的钱就可以。近身侍女微微一笑,道:“公主认为你的丝带价值三十金币。你还满意吗?”
“太、太多了。”
近身侍女笑笑,不由分说数出金币放入安波卡的手中,安波卡正想离开,侍女却把她带到店主前头,说安波卡帮她卖出这么多东西,是否应该有提成?波尔金夫人镇定地应是,按千分比提成计算出要付给安波卡一百二十六金币。
安波卡这会儿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连连向那位不知名的公主道谢。红发公主坐在休息椅上,漫不经心地手指抚着白骨瓷杯,只看窗外。侍女帮安波卡收好金币,嘱咐她出门小心,又关心地问她是急需用钱的吧?
“是的,”安波卡捂着钱袋子笑得露出牙齿来,“我本来发愁没有足够的学费,真是太感谢您与公主殿下的善意。”
“不客气,我听说这儿有个旧货市场,也许你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这位侍女做了个夹促的表情,“省很多钱哦。你还不知道方向吧,喏,魔法街左边,沿着流星印子走下去就到了。”
安波卡欢喜不已,她一再鞠躬道谢,小心地把金币收好小步跑出去。
近身侍女回服装店,拍拍手掌,黑袍法师弯腰行礼,侍女说道:“如果侥幸不死,请一定要在她最快活的时候让她消失。”说罢,侍女转身弯腰向公主回复,“殿下,臣保证您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乡下女人。”
公主哼一声,尤不解气地把手边的茶具挥到地上,训斥道:“看看你们干的好事,竟让一个乡下女人对本公主的行头指手划脚,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殿下息怒,臣担保没有人会知道这件意外。”
弯腰的近身侍女眼睛扫过旁边的店主,后者面如土色,还是强作镇定地说道:“公主殿下,请相信敝人,敝店专为贵族之家服务,绝不风言传事。从今往后,敝人保证本店千米范围都不允许低等贱民靠近旁观。殿下今日所选之物,敝店愿献于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暂息雷霆之怒。”
侍女也劝公主,先不处置店主,有异动再除不迟。这儿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摆平一个有身份有后台的服装店店主身后事也麻烦。公主怒气微减,近身侍女的目光扫过店主方向,放下足够的威胁架势后,这行人匆匆离开。
这当口,安波卡已看到邮局旁边的父母,她难掩小得意将钱袋拎到手里,还差三五步远,有人向她撞来,小黑猫跳起,一爪拍过去。黑影溜走,安波卡猛地惊醒:扒手!她立即把挎包移到前面,抱起小猫猛贴脸:“幸好有卡卡在,要好好奖励卡卡呐。”
她母亲冲着那个黑影连挥杀猪刀大骂连穷人的铜子儿都不放过的渣滓,安波卡把金币袋递给父亲,母亲惊喜地尖叫一声,用力在女儿亲了口,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金币袋,塞进粗壮的肉胸,雄纠纠地拎着女儿去找旧货摊子。
离开高级时装街,他们来到城中城菲里奥魔法城,宽敞的街道上,高级法师和高等魔宠川流不息,行人即使不懂魔法也能感受到空气里强烈的魔法气息波动。
穿过画满六芒星法阵的菲里奥广场,安波卡一家站在十字路口看街区标志,会跳舞的铜靴表示那条街专卖魔法鞋,会唱歌的竖琴代表那儿是魔法乐器街,会招呼客人的衣服是法袍专业街,还有会翻动的书本是魔法书店街,会迸发星光闪烁的魔法戒是高级法器街,条条街道形象而又生动。
仨人在繁华庞大的魔法城转昏了头,时而因撞见矮人而嗤笑,时而因为兽人的大块头而吃惊,橱窗里的奇妙而精美魔法商品总能让仨人瞪大眼睛,甚至于路上卫兵所穿的发亮铠甲都能引起仨人惊奇的目光。
安波卡相对镇定些,她早已在课本学到这大陆上除了波顿城,还有很多著名的城镇,那些城市里还有漂亮的精灵和威猛的龙人。眼看时候不早,安波卡拦住一位法师问路。
“你们要去铜靴巷?太危险了,”好心的路人说道,安波卡的母亲立即抽出杀猪刀挥摆,她不怕任何人,路人嫌恶地皱皱眉头,“向前左拐,到那儿一看就知道。”
弄清卖二手魔法用品的地方,一家仨口转向专业街区后的铜靴巷。那儿因巷口挂着一位伟大魔导士穿过的靴子而闻名,青灰的巷道上刻有星星的印迹,一直延伸到底。巷道两侧是魔法用品的店铺,稀奇古怪的招牌格外引人注目。
巷口有根柱子,插满指示牌。
安波卡看到有家名为波恩古斯的书店,它的招牌是一个会跳出骷髅头的搞怪魔法盒。安波卡赶紧提醒父母不要看,但是晚了,她的父母已经被搞怪魔法迷惑。
在他们眼里书店的主人是个骷髅怪物,他们吓坏了,任凭女儿怎么解释也不愿和死人骷髅打交道,留给女儿五个金币,继续深入铜靴巷“长见识”去了,一路就听到这对从未接触过魔法的老夫妻心惊肉跳的怪叫声。
安波卡见父母好奇,不再追上去解说。她蹲下来比对清单淘书,旧书箩筐上写着:每本两个银币。多便宜,安波卡几乎把高中四年的书全买齐,旁边又是旧器材店,她像见到宝一样狂热,挑好观星仪和魔药器具讲好价钱,心满意足地离开铺子去找父母拿钱。
几乎走到巷底,安波卡才远远地瞧见父母从最幽深最僻静的角落里走出来。父母笑逐颜开,母亲的手上拿着一根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黑骨头,她兴奋地对女儿说,她用六十六个金币买下了原本价值六千金币的龙骨法杖。
“亲爱的,这可是一流的法杖,只有我的女儿才配用。你万万想不想,仅仅是少掉几块水晶,刮掉那些花里胡哨的雕饰,价格就掉了好几倍。”安波卡的母亲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她从兜里掏出一把闪亮的碎水晶,那是从鞋子衣服上拆下来的,“妈妈都给你记下了,回家就原样装回去。”
安波卡不知道该怎么对母亲说,她手上那根跟捅火棍差不多的原材料根本不能叫做法杖;她可以想见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地胡搅蛮缠,让法杖制作大师忍无可忍扔给她一块无用的原骨将之打发;更重要的是,她攻读的炼金术法师方向,最需要的必备法器不是法杖,而是制作炼金术作品的各类魔法工具比如钢锤、铁尺、铜模具、测绘仪等等。
“妈妈,那是黑袍法师专用的骨杖。”即使她要用,一根十二寸长的银杏木法棒就足够了。
彪悍的妇人立即叫嚷,冲回专卖龙骨头的法杖店,把那根黑乎乎的骨头砸上柜台,高叫退货。隐在黑袍里的法师,忍无可忍地呔一声,安波卡的父母就倒飞出法杖店,重重地压在后面追之不及的女儿身上。
“妈妈,算了,这儿是黑袍法师的店。”安波卡拦住还要去找店主理论的母亲,“黑袍法师很危险,连治安官都怕他们,这位店主的脾气还算好的。我们去买法袍吧。”
她的母亲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她用剩下的金币买了一个会自动洗衣服的法器,钱花光了。安波卡抱着卡卡,拎着一袋子书,差点儿晕倒,没有水系魔法力那个洗衣服的法器根本不会动。
她的父亲埋怨起妇人贪慕虚名,给那个滑头的小伙计说了两句好听的,就下手买了没用的东西。
“你见过哪个上等人家还要自己动手洗衣服的?”安波卡的母亲叫起来,不就是想着女儿做法师出人头地了,她那双因洗衣而粗糙的手可以像城里的贵妇人一样好好保养。
安波卡的父亲夺过那件没用的玩意儿,低价折现换来二十九个金币,让女儿去买她用得到的东西。添上买书剩下的一个半金币,安波卡买到器皿和工具箱,还缺一件能够大面积防御高危事故发生的高级法袍。
“不就一件麻布袍子,”安波卡的母亲透过橱窗打量乔克法袍店里挂着的样品,“妈妈给你做一件,针眼保准密密实实,不掉线。”
安波卡已经完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的父亲把东西全接过去,示意女儿拿原骨去换金币,这样就有钱买件漂亮法袍,但是,他们没有勇气再进黑袍法师的店。
“好的,爸爸,妈妈,你们先去吃午饭,这个也许要花点时间。”
道别后,安波卡拿过母亲手里的原骨,忐忑不安地走进黑袍法师的法杖店,低声地恳求哀求,希望店主能够收回原料。那位看不清面目的法师忽地站起来,安波卡吓得连连倒退。
“你知道那个愚蠢无知的泼妇刚才是怎么折磨我的小宝贝们的吗?”黑袍法师的声音又阴又冷,安波卡抱着小猫瑟瑟地发抖,黑袍法师从柜台里探出身,低吼道,“拿着它立即给我滚!不准再踏入一步!”
安波卡吓坏了,抱着小猫慌不择路地转身跑,一头撞上法杖陈列柜,也不知勾到什么东西,整个人扑倒,整面墙柜上放着的法杖扑通扑通全部砸下来,砸得安波卡眼冒金星。当然,包括柜台后面的店主人。
“该死的!”黑袍法师没有用蛮力或者法术推开那些精心制作的法杖,他正心痛地团团转,徒手去接那些从高处掉下来的法杖。
安波卡手脚并用爬起来,叫着卡卡快跑。小黑猫灵巧地跳到一堆法杖上,喵喵地叫。安波卡想起自己弄丢的原骨,在地上摸了一通,多数法杖很沉,她摸到一根自己拿得动的法杖,搂过卡卡一溜烟冲出去。
“洛德在上,我梵古拉要剥了你的皮!”黑袍法师的怒吼声让整条铜靴巷都在震动。
安波卡抖了抖,看看手里的白骨头小法杖,手壁长短,光滑平整,和原骨一样没有装饰物,她不明白黑袍法师肝火大动的原因:“卡卡,咱们那块大骨头更值钱,对不对?”
“喵喵。”
“就是说嘛,这幺小一块骨杖六十六个金币,他赚死了。”
安波卡心安理得地和父母会合去了,在城里小饭店尝鲜吃了顿昂贵的鱼丝面,一家仨口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