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大为奇怪,一问,才知这事有些由来。老板姓张,原本是一家国营饭店的员工,这些年单位不景气,有一顿没一顿,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四年前,张老板的妻子得了尿毒症,需要住院治疗,可张老板家境清贫,哪里承担得起高昂的医药费。那天,李泽成碰巧去协和医院办事,离开的时候看到张老板抱着妻子直掉眼泪。其实在医院门口,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可以说是比比皆是,按说李泽成这人久经历练,见多了人间的酸甜疾苦,应该心如磐石、静如止水,李泽成大可若无其事、一走了之,谁也不会说他什么,但那天不知是什么触动了李泽成,让李泽成动了恻隐之心,李泽成到底还是仁厚,他把口袋里的一千多元人民币全部掏了出来给了并不沾亲带故的张老板。这事按说也就到此结束,偏生这张老板虽然贫穷,但是个较真之人,知道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的道理,非要李泽成留下地址,以便今后有机会当面报答,不然就不接受李泽成的惠泽。李泽成大楷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件事,他还真把自己的住址留了下来。一年后,张老板的妻子还是没有熬过去,走了。张老板省吃俭用,积攒了一千多元,提了一只鸡去感谢李泽成,李泽成住的院子不容易进,张老板就守在李泽成住的院子门前,一连守了一个星期,终于和李泽成见上了面。李泽成大楷是被张老板的持着感动了,他收下了老母鸡但没有收下那一千元钱,知道张老板在国营饭店干过,就张罗着帮张老板开了这间饭店,平时也带些朋友过来吃饭,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张老板的家境大为改善,不仅还清了妻子过世时欠下的帐,还略有盈余,至少每年供两个孩子读书是没有多大的问题。
张老板感叹,说:“李秘书真是个好人啊,能够遇上他,是我的福分。”
杨志远觉得这个事情一时还真不好说什么,这人与人之间的相识都有着一些机缘,但如果张老板是那种贪图小利的人,在接受了泽成师兄的馈赠之后,觉得理所当然,没有想着去还钱,又岂会有后面泽成师兄张罗着帮张老板盘店的故事。泽成师兄在医院门口给钱是一时恻隐之心,但后来会出手相助肯定是看重张老板的厚道。
张老板的这个餐馆不大,倒也干干净净。这个包厢的外面有一株樱花,红的、白的樱花一团一团的绽放,平白多了一份雅致。杨志远喝完一杯茶,李泽成就和一群人走了进来。杨志远赶忙站了起来。李泽成一笑,说:“志远,你到得蛮早的嘛,从海淀到这里可是有些距离。”
杨志远笑,说:“我一接到师兄的电话就赶来了,还好没有遇上什么堵塞。”
李泽成笑,说:“北京现在的交通还行,但我想如果不合理的布局,北京今后肯定会堵得一塌糊涂。”
然后一指杨志远,开始介绍,说:“这是杨志远,我的小师弟。”
大家笑着点点头,李泽成把身边的人一一介绍:于庆喜,一处副处长;李儒,二处副处长;张庆昂、胡子良,院长机要秘书,大家一一握手。
看得出李泽成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大家握完手,于庆喜就笑,说:“志远,经常听泽成提起你,说你有闯劲,肯吃苦,重情义,早就想跟你结识结识,直到今天才有如此机会。”
杨志远被于庆喜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这都是泽成师兄在抬举我,我哪有泽成师兄说得这么好。很高兴泽成师兄给了我一个认识于处长和在座的各位领导的机会。”
于庆喜笑,说:“志远,你用不着客气,今天坐在这的,都是朋友,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要不然,泽成也不会把我们都叫上。”
李儒也说:“就是,既然有缘坐在一起,大家就是朋友。志远你要是过于客气了,大家感觉反而生分了。”
杨志远一时有些为难,要知道在座的,不说官职,只说年龄,只怕都比自己要大,张庆昂、胡子良的年龄相对来说要小一些,但也都在三十岁左右,比自己要大好几岁,这称呼一事还真是颇费脑筋,他看了李泽成一眼,李泽成望着他一笑,点点头。
杨志远一笑,说:“那我今后就斗胆叫庆喜处长、李儒处长、庆昂兄、子良兄如何?”
大家一笑,说:“行,在没有更合适的称呼之前,就这么称呼算了,倒还不算生分。”
张庆昂说:“志远,你写给泽成处长的信,可都是由我们签收的喔,志远,你那钢笔字不错。刚劲有力,字体飘逸,你跟谁学的。”
杨志远笑:“还能跟谁,读大学的时候每天临摹庞中华的钢笔字帖。”
张庆昂说:“我上学的时候庞中华的字帖还没出版,但我也临摹过不少名家的字帖,但我现在的钢笔字还是没多大的长进。”
胡子良笑,说:“这练字帖一是悟性,二是动力。我读书的时候,文章写得不错,可字写得歪歪扭扭,上不得台面,我大三那年给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写了一封深情并茂的情书,那女孩心气挺高,一看我那字,信都没看,说:‘你先把字练好了再说。’我是卧薪尝胆、知耻后勇地苦练了一年,终于让自己的字得以脱胎换骨。”
李泽成哈哈一笑,说:“子良的钢笔字写得不错,原来还有这等典故啊。看来爱情是人类的原动力这话还真是有些道理,庆昂,你的字写得不尽人意,看来还是缺少了爱情元素。”
于庆喜笑,说:“庆昂,看来你这一辈子的字就这么回事了,长进不了了。”
张庆昂笑,问:“庆喜处长,这又是为何?”
于庆喜呵呵一笑,说:“你现在都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你还想怎么样。想增加爱情元素,我看你门都没有,除非你想犯作风方面的错误。”
张庆昂笑,说:“这么一说,倒也是,看来字差点也就差点咯,最多不过是让处长们的眼睛添堵罢了,要是像子良说的那样为了写字犯了作风上的错误,那可是让处长们心里添堵,只怕得不偿失。”
大家哈哈一笑,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此时张老板把菜都上了上来,杨志远一看,就知道李泽成这人平时只怕在吃喝方面比较随性,不像那些权势人物那样讲究奢侈,上的菜都是些家常菜,酒也普通,北京红星二锅头,斤装的,只是比普通的红星二锅头要好一些。
张老板本来安排了一个服务员给大家盅酒,李泽成笑着挥挥手着让服务员出去了。杨志远知道李泽成这是让大家说话方便,毕竟有些话,服务员听到多有不适。可酒还是得有人盅,杨志远觉得从年龄上来说自己最小,这事情只有自己做最合适,他站起身来,想要给大家把酒盅上。李泽成摆摆手,说:“志远,你坐,大家自己动手就是。”
李泽成拿起酒瓶,自己把自己面前的酒杯盅满,然后把酒瓶放在转盘上,于庆喜、李儒、张庆昂、胡子良一一把酒瓶转到自己的面前,自己给自己满上,杨志远学着大家的样子,也把酒满上。
李泽成一见大家酒杯都满上了,他举起杯,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一是,志远好不容易回到了北京,我怎么着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虽然酒和菜都很平常,但是我的一番心意,所谓礼轻仁义在;二是,两个人喝酒没意思,正好难得大家今天有时间偷闲片刻,所以把大家叫到一起热闹热闹,顺便放松放松,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为了‘两会’的事都忙得够呛。”
大家碰了碰杯,把杯里的酒干了。
杨志远说:“谢谢师兄!谢谢大家!”
于庆喜笑,说:“志远,应该谢谢你才对,你这师兄啊,让他请次客,就像要他的命似的,吝啬的很喔。”
李泽成笑,说:“庆喜,你和我在老张这可没少吃少喝。”
于庆喜笑,说:“拉倒吧,哪次不是你请客,我付帐。”
李泽成哈哈一笑,说:“那今天这餐你可别在和我争了,别搞得我李泽成一叫你出来吃饭,就像叫你来结账似的,说出去很没面子。”
于庆喜笑,说:“我可没那么好,今天你请志远吃饭,我作陪,怎么着都得你付账。改天,我请志远吃饭,你作陪,自然就是我来结账了。”
李泽成、于庆喜、张庆昂、胡子良他们都是一处的,李儒是二处的,跟的是另外一位首长,因为平日里和李泽成关系不错,两人走得近,这才被李泽成拉了来。他自是明白李泽成把大家召集来也有让大家和杨志远彼此认识一下的意思,他看杨志远比较年轻,不明白李泽成为什么会这么看重杨志远,但他知道李泽成这人做事一贯稳当,他既然看重杨志远就肯定有他的理由。他笑了笑,说:“庆喜,你要是请志远,到时把我也叫上,我也来喝几盅,沾沾你们一处的光。”
李泽成笑,知道李儒能说出这话是给自己的面子,他笑,说:“行啊,少不了你李儒的。”
杨志远赶忙端起了杯,分别敬了于庆喜和李儒一杯,说谢谢两位处长的看重。然后又分别敬了张庆昂、胡子良一杯,说希望大家有机会的话,到杨家坳去看看。
李泽成说:“那天在北京饭店的大厅,院长看见我和你站在一起,回去的路上就问我了,说和你站在一起的是不是那个回乡创业的小杨同学,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跑到两会驻地来干嘛。我于是向院长汇报了你的一些情况。院长一路都是沉默,没说一句话。”
杨志远一听院长竟然还记得自己,有些目瞪口呆,心想院长这两年里不知道要接触多少的人,却还记得自己,院长的记忆力真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