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笑,说:“见与不见与结果何干,我看不见比见要好,你说是不是,我知道吴董准备得很是充分,这单生意,跑不了!”
彼此相视一笑,此时陆陆续续有投标方的代表入席,两人再无多话。十点整,截标时间已到,作为主持人的省大土木工程系系主任朱文炳教授宣布停止接受投标文件。这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朱教授刚刚宣布截标结束,省内一家参入竞标的投标人,这才携带投标文件满头大汗地跑入会场。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原来该公司选择在现场递交投标文件,该公司的董事长今早准时于河西出发,岂知天有不测风云,人算不如天算,在通往河东的大桥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车祸,该董事长的汽车被阻于桥上,进退两难,董事长见形势不对,赶忙跑步过桥,搭乘的士赶到会场,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五分钟。该董事长解释半天,朱教授不为所动,到场宣布,根据相关规则,该投标文件不予接收,也就是说该公司自行淘汰。朱教授当时说的一句话,杨志远很是认同,朱文炳教授说:“隧道作为一项事关重大的交通枢纽工程,在施工的过程肯定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地质岩层突变,冒顶、渗水,泥石流都有可能发生,作为施工方,怎么防止此类事情造成人员的伤亡,唯一的办法就是细心细致,把一切可能突发的情况都提前考虑进去,时时刻刻予以警觉,防微杜渐才是关键。这就如同今天的投标,既然贵公司选择在会场现场递交投标文件,你就应该提前对递交地点进行勘查,掌握递交地点的交通、天气等情况,以及对途中可能出现交通事故造成拥堵的现象有所预计,制定应急方案,以免出现现在这种延误标书递交的情况。隧道工程是一门严谨的科学的工程,作为一家严谨的公司,根本就不应该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试想,在场的评标委员谁又敢把这么重大的工程,交给贵公司去做。”
该董事长汗颜,满头大汗地拿着标书于一角坐下。杨志远心里暗自赞许,朱教授这话至情至理,不由人不服。
三十分钟后,朱文炳教授代表评标委员会现场宣布:张溪岭隧道的主体工程标段,中标方为省隧道桥梁工程公司,在此表示祝贺。
大家礼节性地鼓掌,表示祝贺。杨志远偏头在孟路军的耳边低声道:“孟县,记得欠我一瓶二锅头。”
孟路军笑,说杨书记是不是有些小得意。杨志远笑,说这个自然,想喝你孟县的酒,可不容易,还是吴董够意思,给我赢了一瓶酒。
一般的招标会是不会现场公布中标原因的,今天有些破例,朱文炳教授代表评标委员会细说了省隧道桥梁工程公司中标的理由:“该公司标书规范,一亿四千的报价合理,有据。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在四份有效的标书中,这个价格不是最低价,另有一家公司报价为一亿三千二百万,为什么舍最低价而取省隧道桥梁工程公司呢,是因为我们评标委员会的成员在对张溪岭隧道的地质条件和设计方案反复核算,都认为张溪岭隧道的造价不应该低于一亿四千五百万,低于一亿四千五百万就属于不正常。我们为什么现在认为省隧道桥梁工程公司一亿四千万的报价合理呢,是因为该公司提出了一个节省工程造价的最佳施工方案,即从张溪岭两头同时施工,先易后难,两头夹击,然后集中突破张溪岭主峰山脉,这样一来既加快了张溪岭的通车时间,又可以节省大量的管理成本,我们一致认为此方案数据详尽,真实可信,对社港有利,所以一致同意由省隧道桥梁工程公司中标。”
朱文炳教授多此一举,意欲何为,杨志远知道朱文炳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彰显公平,让落标企业心服口服,让各位落标企业不存无谓的臆想,到底是国内有名的土木工程学专家,看重自己的声誉。
吴建平这时走到杨志远的身边,说:“杨书记,怎么样,喝一杯,谈一谈。”
结果已定,即便是吴建平不找他,他杨志远也要找吴建平谈一谈,杨志远笑,点头,说:“好,悉听尊便。”
自然不可能在中午的酒桌上谈事。因为中午由社港县委县政府出面,举办了一场酒会,以此答谢评标委员会的成员、参与竞标的五家业主单位以及交通厅的领导,杨志远首先对其他四家落标的业主单位表示遗憾,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姑娘只有一个,一女不能嫁二夫,希望大家理解。大家都是善意地笑。杨志远随即举着酒杯和评标委员会的一干委员碰杯,感谢委员们在这段时间里尽职尽责,为之付出的努力。朱文炳和杨志远碰杯,说你就是社港的杨志远书记啊,不简单。
朱文炳为何无缘无故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有缘由。朱文炳说:“说实话,我参加过不少的评标,作为招标方,多多少少会给我们这些评标委员会的成员这样或那样的暗示,我们作为评标委员会的成员,虽然很想做到秉公办事,但心里多少会有所顾忌,但这一次招标会,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接到你们招标方的一个电话,让我们得以凭心发标,所以我们才可以坦坦荡荡地公布中标和落标的理由,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一届的招标会其实可以用两个字加以概括,那就是:干净。”
招投标的过程从来都是黑幕重重,四家落标的企业今天败得明明白白,本来就对自己的落标心平气和,听朱文炳这么一说,都纷纷起身,和朱文炳碰杯,说今天开标前朱教授的话对大家都是一种启迪,谢谢朱教授。态度友好,气氛和谐,这在以前的这种场合很少见。
杨志远和刘书琦微笑着碰了一杯,刘书琦是交通厅长,手握重权,事情也多,是许多人百般巴结的对象,上午的开标会刘书琦并没有亲临现场,是中午特意赶过来参加社港的答谢会的,因为杨志远有话,说老兄,不是总记挂着社港的一杯酒么,今天中午就了了这笔欠账,过期不候。刘书琦说你杨志远难得大方,自然得来。于是踩着饭点准时到来,一起举杯相庆。
杨志远笑,说:“老兄还算道义,放着那么多的饭局,急巴巴地赶来给社港捧场,还行,很给面子。”
刘书琦笑,说:“什么叫还行?什么叫那么多饭局?志远你这是话里有话,话中带刺。我之所以到交通厅,这其中的原因别人不知道,你杨志远还不清楚,我可不想辜负了钟书记和周书记的信任,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所闪失。交通厅厅长这个位置看似风光,其实却是危机四伏,那么多人看着你,那么多人想拉拢你,不得不防。”
杨志远笑,说:“就凭你这个审慎的态度,你老兄就比别人不止强一百倍。”
杨志远此时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马少强和姜慧,想当年在省交通宾馆,马少强和姜慧哪个不是前呼后拥,一来就有一大群阿谀奉承的人跟着,现在物是人非,交通宾馆里还是觥筹交错,但现在的人又有几人还记得他马少强和姜慧。当年马少强因渎职、受贿、滥用职权等数罪并罚,处以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两年后改成了无期,要出来,只怕至少要坐二十年的牢。而姜慧最终被判处12年有期徒刑,现在算来已是五年有余了,也不知姜慧现在怎么样。杨志远一想起姜慧的遭遇,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唏嘘,姜慧原本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员,只因遇上了马少强,她的人生轨迹才发生了改变,如果她没有遇上马少强,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至少可以过着普通人家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吧。
刘书琦看杨志远一时无语,笑,说:“志远,在想什么?”
杨志远摇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马少强和姜慧。”
刘书琦一提起马少强就有些愤慨,说:“马少强那人纯属咎由自取,他那事对老爷子的打击挺大的。”
老爷子为本省原省委书记钟涛,现在与其关系不错的人都这么称呼他。杨志远一看刘书琦愤愤不已,一笑,岔开话题,说:“老兄,难得一聚,说点轻松的话题。老爷子怎么样,还在乡下摆弄他那菜园子?”
刘书琦笑,说:“可不是,老爷子现在整天就在菜园子里拔草浇水,忙得不亦乐乎,看来今年的收成不错。”
杨志远笑,说:“改天,你我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老爷子。”
刘书琦说:“行,老爷子在我面前可没少提起周书记和你。”
既然中午这么多人一起共进午餐,杨志远和吴建平两人各带人马,下午就近于交通宾馆的茶吧里进行了一次交谈,酒就免了,喝的是茶。大家有事谈事,双方就合同的正式签订,进场时间都进行了充分的协商。
杨志远说:“吴董,合同的事情你们跟交通局谈,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场施工。”
吴建平说:“怎么,如此性急?”
杨志远笑,说:“不急行吗,社港诸事落定,就等张溪岭隧道全线贯通,张溪岭一通,社港这盘棋下起来才更是得心应手。”
吴建平笑,说:“通往张溪岭隧道施工场地的匝道要修,几台3臂的隧道凿岩台车,以及混凝土生产、泵送等施工机械设备和质量检验设备要进山,起码得十天半个月。”
杨志远很果断地说:“我们不说困难,只谈时间,十天后,我们张溪岭工地见。”
吴建平摇头,说:“这么些年,你还是这脾气,行,我们就以十天为期。但是工程款方面,你们得及时跟进,按工程进度及时结付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