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怜雪眼看怜霜无事,正色道:“我倒有一句公道话,你们都听听,晴筠丫头虽善于人物,不过写意多些,如今画这大幅长景,非肚里有大丘壑不可,山石树木,楼阁房屋,人物形态,花草鱼虫,远近疏密,不多不少,你要是照着原样花上去,势必不能讨好,哪比得过人家请的大行家?”
众女神色跟着正经起来,全都连连点头,真要是一板一眼的绘画,即使大家使出全身解数,恐怕也比不了外面的有名画匠,看来还是得奇峰突起,把自家的优势长处发挥出来。
接着听沐怜雪继续说道:“所以应该结合我们的长处,分主分宾,该着重的笔墨就浓重渲染,该躲起来的就躲,该藏起来的就藏,该露的就露,先起草一个大概方案,每个人都画出一些底稿,大家在碰头仔细端详,立意明确,突出当日的盛况,这可不是那些画匠所能知晓的,再说园子里奇特建筑很多,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方能定出一幅好画来。”
“大善,看来大姐是胸有成竹了,还请继续示下。”秦晴筠神色敬佩,今日才知沐姐姐胸有丘壑,这短短时间,已然有了全盘考虑。
嫣然一笑,沐怜雪并未故意客气几句,搂着一脸崇拜的沐怜霜,笑道:“这第二件事,这些楼台水榭,房舍亭子,都要参考灏儿最拿手的工笔画,是要用尺子等界限的,咱们技艺不高,就要用特质的铅笔勾描,便于随时擦拭修改,不然,一个不留神,栏杆也歪了,门窗也倒了,阶梯出了缝隙,桌椅都挤到墙上,柱子都垮了,那不真真成了一幅‘笑话’了嘛”
频频点头,姑娘们嬉笑一团,这番话可谓说到了心里,平日拿着毛笔画画玩,可不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大笑话。
“这第三件要注意的,就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了,须知安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仿照咱们的个头形体模样,衣衫裙带,手指足步,神态动作最是要紧,稍有疏忽,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枷了腿,填色染了发梢头脸倒算是小事了,尤其是个头大小要比例匀称,不然没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反而贻笑大方了。”
“不错,这画真是艰难工程,不然哪显得出来作为寿礼的贵重和心意。”
张灏此刻来了兴致,话说按照真实比例来绘画的话,并不算难为大家,都是些自小受到琴棋书画熏陶的大家闺秀,要说创意和绘画技巧方面欠缺,但临摹等基础本事都不在话下。
能够团结一心的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对于培养大家彼此间的亲情友情非常重要,画的好不好再其次,能够一家和睦才是重点。
不知何时,原本抱着好玩的心态,张灏此刻已经异常重视此事,看着一个个跃跃欲试,精神奕奕的佳人们,豪情斗志瞬间涌上心头。
第三卷一门双贵第304章甩手掌柜
第304章甩手掌柜
没想到出来散心变成了众志昂扬,寻了间宽敞明亮的绣楼,楼下被丫鬟们占据,姑娘们则躲在楼上议论。
绘画需要各种笔墨纸砚,正所谓工欲善其器,必先利其器,十几位家人骑快马回了京城,险些把夫子庙附近的云南书斋给搬空了。
“沐姐姐,你看,这雪浪纸如何?又大又拖墨,比宣纸强些。”一身湘绣翠绿春衫的萧雅月小声问道,她平日最爱在雪浪纸上作画。
沐怜雪和秦晴筠略微过目,倒是小丫头含香轻声道:“有些可惜,这雪浪纸太贵了,人物画或是带意境的山水画,这纸质自然极佳,但咱们画的长卷费时费力,不免托不上色,经不住反复勾勒,稍有不慎就会划伤白纸,倒是有些过了。”
“嗯,这些纸都太小太薄,大的质地差,佳的又太小,不合心意。”秦晴筠缓缓摇头,微蹙峨眉。
萧雅月一想也是,指着一张质地较硬的四川雪花飘,问道:“那这张呢?也不妥,脆生生的不吃墨,色泽发黄,不喜庆。”
众女没想到第一关就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是灏二爷的贪心太大,竟然要比清明上河图还要大上几倍,直嚷着说什么给后代留下传世名作,大家好笑之余,也不禁心中期待。
沐怜雪皱眉深思,她自小打理生活琐事兼之心细如发,小事上头的见识,就连张灏都自认远远不如,此刻稍微思索一会儿,立时有了主意。
“原先修园子时有个图纸,先拿来临摹一下,大概比例模样都错不了,这纸还要寻工匠单独做作,暂时拿绢漂了明矾练手用,咱们先添加人物什么的,大概两个月后,这纸就会送来。”
“那好,可是沐姐姐,咱们平日无非画个折扇和仕女图,用的颜色简单,几支画笔,算来算去,竟不知需要添加什么工具,这里就你喜欢画山水,当个了半个行家。”
随着萧雅月展颜笑道,大家同时点头同意,论起诗词歌赋,园子里就属秦晴筠一枝独秀,不过要论起琴棋书画,则非沐姐姐不做第二人选。
沐怜雪抬头看着远处蹲在地上和张灏嘀嘀咕咕的三人,指着其中的朱元香,笑道:“需要大量的青绿颜色并泥银泥金,这些都得现配,就算铺子里都没现成的,此外还得立个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两张油粉大案,洗笔,褚石,广花,番红,藤黄,胭脂等三十六色,碟碗和着色笔也不够。”
一边忙着吩咐丫鬟布置桌椅的李氏走来,不可思议的道:“竟然如此费事?半香你过来拿笔记着,反正花销越大越好,最后都要落在你家奶奶头上。”
“小事一桩,不过千八百两银子罢了,前日灏儿还送我三尊七尺长的珊瑚,随便拿出去卖一个,也能拿回来几万两银子。”满不在乎的回头嬉笑,朱元香神色戏谑。
“咱们不理她,这次管教咱们一辈子都使不完。”沐怜雪顽皮一笑,见半香跑过来坐在身前,执起笔来,朗声念道:
“记好了,头号排笔四十支,二号排笔八十支,三号排笔八十支,大染四十支,中染四十支,小染四十支,大南蟹爪一百二十支,小南蟹爪一百二十支,须眉一百支,大着色三百支,小着色三百支,开面一百支,柳条二百支,箭头朱一斤,南褚一斤,石黄一斤,石青一斤,石绿一斤,管黄一斤,广花三斤,蛤粉二十盒,胭脂三百片,大赤飞金一千帖。青金一千帖,广匀胶二斤,净矾二斤,这些玩意都多预备些,咱们淘飞着,又顽着,又使了,包管用上一辈子。”
女人们纷纷捂嘴大笑,唬的朱元香站起来双手叉腰,哀叹道:“知道的是作一幅画,不知道的还以为开铺子呢,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一支上好毛笔就得几两银子,要是买那第一等的,动辄就要你百两纹银?这得花上多少银钱?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就该你香丫头破费,也算是杀富济贫了,不管她,怜雪你继续往下说。”李氏笑吟吟的反唇相讥,倒是开玩笑多一些,这些破费对于国公府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沐怜雪盈盈一笑,继续念道:“绢细箩筐二十顶,粗绢箩筐四十顶,笔架四十副,大小钵体五十个,大粗碗二百个,五寸粗碟二百个,三寸白碟二百个,风炉三个,砂锅大小十个,新瓷罐二十口,新水桶二十口,一尺长白布口袋二十条,浮碳百斤,柳木碳五十斤,三屉木箱四个,生姜一斤,白醋一斤,酱二斤。”
刚说到这,就听秦晴筠急忙说道:“铁锅一口,锅铲一只。”这话说的沐怜雪大奇,问道:“要这做什么?”
“嘻嘻,看这碳呀,生姜白醋都出来了,我替你要口生锅子来,赶紧生火炒颜料吃得了。”秦晴筠笑嘻嘻的说道,闹得周围哄堂大笑,倒是沐怜雪扑哧一笑,紧接着正色道:“你哪里知道,用火烧化颜料,那粗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要事先在碟子底涂抹姜汁子和酱料,不然非得烧得炸开不可。”
“原来如此。”众女至此叹服,就连张灏都听的一愣一愣,暗道果然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秦晴筠悄悄拉着萧雅月的衣袖,小声道:“看这水箱子都搬出来了,或许明日就要嫂子买笊篱,碗筷了,今后咱家不愁没东西使了,真是天生的管家婆。”
“呵呵,就你会说。”萧雅月笑个不停,立刻出卖她,朝沐怜雪告密:“沐姐姐,你还不撕了她的嘴,知道她编排你什么话?”
“不用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沐怜雪上前把秦晴筠按倒在八仙桌上,一面挠痒,一面就要拧她的嘴,慌得秦晴筠急忙讨饶,求道:“好姐姐饶了我,晴筠年纪小,只知道说,不知道轻重,自有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我求谁去?”
其她人含笑看着,李氏笑道:“说的怪可怜的,闹得我们也心软,就饶了她吧。”
其实她们不知道,秦晴筠这话里藏着话,被沐怜雪一听便知何意,原是借此机会表达善意,话说家中两人旗鼓相当,渐渐地,秦晴筠收起孤傲心态,又被灏二爷宠的没边了,兼且沐怜雪才是张灏的青梅竹马,她自觉是后来的,倒也很快化解三人间的矛盾。
沐怜雪心中喜悦,自是松开手,不好意思在逗她,笑道:“难怪老祖宗直夸你伶俐,疼你疼的不得了,大家也赞你聪明,来,今日姐姐也好好疼你,给你挽下发髻。”
俏生生的爬起来,秦晴筠乖乖的转过身去,还真是任由沐怜雪疼她,两人这番出人意料的亲昵举动,倒是看得大家心中一跳。
张灏躲在远处,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不过随即摇头,这女孩家很轻易就能相处的好似一个人,但她们生性小性子,喜欢吃醋不喜欢认输,将来绝对要互别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