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不禁一愣,平日反应极快的脑瓜子,此时却如浆糊似地,只是傻傻的点头,心直口快的道:“为何要重视二小姐的婚事?哼,那还不让隔壁一个个嘴巴都要翘上天去呀!”
“呵呵,就是让他们的嘴巴都翘上天去,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等以后再把缘由说与你听。”
周氏趁着说话的工夫,赶紧偷偷瞅了眼二爷俊逸非凡的侧脸,表情一派满足欣喜,贝齿轻咬着朱唇,低头偷偷笑着,好半响才挤出话来。
“哦,那婢子回去就安排此事,让下面人不经意的把消息传出去。”
张灏就是欣赏周氏这点,最能把握到自己的话中深意,做事小心翼翼,滴水不漏,不由得转头含笑看她,一见之下却有些发证,只见周氏俏脸嫣红,眼眸流转迷离,这个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的美妇,成熟娇嫩的风情惊人的充满诱惑。
失笑的看着她,张灏到也未把目光避过去,这三年来,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多少察觉些不同,能体会到周氏隐隐间系在自家身上的一份心意,想那周氏的夫家,如今正跟随在父亲身边,第三次平定安南呢。
虽说那边兵危战凶的,不过张灏倒也不担心,别说提前帮父亲送去了大量火器和各种物资,就算是没有自己,这场征战依然会大获全胜的。
这周氏自小在奶奶身边长大,别说吃穿用度不比大家小姐差了分毫,为人更是粗通文墨,性子外柔内刚,生平最是要强不过,当年挑选夫婿时,可不知有多少人家上门请亲,甚至有那官宦人家都请媒婆过来,真是差点都挤破了自家门槛,可见她年轻时是何等的珠圆玉润,貌美如花。
没想到面对如此众多的追逐者,这周氏却做出了一件惊人决定,当时可真是人人侧目,个个惊叹,半个京城都快传遍了,那些官宦富户,公子书生的全都不屑一顾,却选择自家府上的一个其貌不扬,家境贫寒的亲卫,理由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随即感慨万分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理由就是对方人口单薄,那亲卫长相丑陋,为人老实本分,亲口保证过日后绝不纳妾,当时可真是跌破了一地的眼睛片,至此人人才回过神来,敢情这周氏心比天高性格刚硬绝伦,又或是醋意太大,压根就不稀罕什么大家奶奶的名分地位,宁愿守着小家小户的,也不愿看到丈夫屋里进了别人,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眼光独到,敢做敢爱的性格佳人,倒也一时被众人传为佳话,更是赢得无数丫鬟女孩的衷心拥戴。
只是不想丈夫有外遇,自己却蠢蠢欲动,倒是不知如何消遣她了,不过还好,周氏从没在自己跟前表现出异样举动,反而本本分分的不敢放肆分毫,这女人心海底针,张灏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此刻也未说破,依然朝着前方迈步。
“对了,最近和太子那边的宫妈妈接触下,把这个月的宝钞物件提前送过去,最近太子日子有些难熬,大理寺又有一个亲近他的重臣,嗯,右丞耿通大人被下了狱,要不是我亲自在圣上面前求情,那位大人这会子就难逃一死喽。”
正低头想着心事的周氏闻言一惊,慌慌张张的应承道:“哦,是是,明日我亲自带着人偷偷把箱子送过去。”
“你手下的青衣卫调教的如何了?那些女孩子的家世都清白吧?”
“嗯,放心吧二爷,都是朱勇大爷亲自带兵把青楼官坊扫荡个遍,凡是被拐卖来的人伢子,有父母亲人的都派人送了回去,孤儿则严格挑选出来一批女孩子,其他笨手笨脚,相貌普通的都送到别院去了,命王管事夫家妥善照顾,将来都会衣食无忧的。”
张灏听到这,才慢慢停下脚步,凝视着远方的长亭,半天都未说话,此时周氏有些迷醉的看着他,总算是因为主子显得心事重重,这才急忙恢复神智,皱着眉头想了下,眼眸一亮。
稍微移动金莲,朝前走了几步,周氏这才温柔的低声道:“二爷,那黄子澄等犯官的妻儿,已经命最忠心的家人做了手脚,这几日就会一个个爆病而亡,老天在上,大人们九泉之下有知,也会衷心感谢二爷的善举。”
张灏心中苦笑,脸上闪过一丝惆怅,好久方叹了口气,默然说道:“世世代代为奴为娼,妻女受尽人间苦楚,世间惨事莫过如此,只希望故去后能得到解脱吧,这么做到底是有伤天和,也不知道那些可怜人是否愿意忍辱偷生,这番强行伤害人命,唉,此事做的是对是错?我也有些糊涂了。”
周氏心中顿时如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的难受,心急之下,平日的语速又带了出来,急道:“二爷莫要伤感,那些可怜女人都已经暗中旁敲侧击过了,她们这些年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眼泪都早已流干,好几人都生生哭成了瞎子,喉咙都喊叫的成了哑巴啊!一听到能马上死去,当下真是人人感激万分,这能逃离苦海,只会记住咱们的好,万万不会心生怨恨的!”
女人知女人,被周氏这么一说,张灏心情当下好过了些,强撑着笑道:“那就好,我也不信什么神仙佛祖,也不去烧香拜祭,这几日就去寻道衍大师,好生解解这心中烦闷。”
欲言又止,最终周氏还是横下心来,担心的道:“二爷,虽说此事做的隐晦,但还是过于胆大包天了,这要是被圣上察觉,那可怎生是好?”
似笑非笑的回身,凝视着周氏牵挂担心的样子,张灏随意问道:“怎么?怕了吗?”
这一声漫不经心的提问,却顿时把周氏吓得不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子一矮,就那么跪倒在石板之上,心下伤心欲绝,昂然抬头直视着张灏,性子拧着劲,决绝的叫道:“二爷,奴家对您忠心不二,这话恁的伤人心了,是不是非要我自尽在您面前,您才会真正相信我,真正的记挂着我的好。”
张灏顿时仰头大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按在周氏的头顶,这番亲热举动虽说没有什么暧昧之处,还是惹得周氏全身轻颤,犹如被电击过一样,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孔闪过一丝血色,紧跟着双颊嫣红如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
“放心吧,少爷我不会那么糊涂的,此事其实只是奉命而为,乃是皇帝亲口透漏的心愿,这么多年了,该有的雷霆之怒早已止息,处死她们反而落得个干干净净,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唉,却真的不能留下来哪怕是一个,就怕将来有个万一啊!”
“满院子中,谁人不知你是我的心腹,连青衣卫都交给你了,还敢心生怨怼吗?呵呵,真不知道咱俩谁是长辈,谁是孩子,真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张灏摇头轻笑,却听得周氏心花怒放,撇嘴轻轻啐了一口,紧跟着笑颜如花。
说完此话张灏心中再无半点惆怅不忍,既然事已做出,感叹几句那就罢了,想那当年靖难之役时,忠于建文帝的大臣们,人人死的凄惨无比,更是连累家人跟着受尽人间苦楚,男丁被千刀万剐,妻女一直被蹂躏糟蹋,每天都要受尽二十名壮汉的折磨,还得时不时送入军营,生下的男孩被人随意打骂,女儿则养大继续做个官妓,就算是想自尽都不得,自己这番出手,不管如何,心中没有半分后悔就成。
第二卷深宅大院第053章繁星点点
看着周氏美好背影渐渐远去,张灏一时间都瞧得呆了,整个人不免啼笑皆非,真没想到,周氏骨子里竟然是个恋童者,或者是后世的正太系吧?而且对于强势的男人有着绝对臣服心理,总之,这是一个至情至性,敢爱敢恨的女人。
此时天色昏暗,不时瞧见管事妇人带着婆子们在园子中穿梭,手里拎着各式灯笼,还有的婆子手里举着长长的挂杆,每到一处掌灯的地方,把灯笼中的红油火烛点燃,然后挂在各处。
好似星光点点,整个园子中煞那间变得如同天上银河,到处都是繁星闪烁,使人见之心情愉悦,漫步在幽幽灯火下,感受着凉风拂面,白日燥热难当的暑气渐渐消失无踪。
捡着没人处散步,张灏悠闲的在一座假山间游荡,只是心情却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而是不停的盘算着一件事。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要把二姐许配给朱高熙,而不是嫁给太子,张灏心中冷笑,果然帝王之术高明难测,一方面大力栽培前年诏告天下的皇太孙朱瞻基,一面不停的暗中鼓励如今夺嫡风暴中大占上风的汉王朱高熙,安其心,激其意,和任何一位在位的帝王一样,永远都有意识的平衡局势,狠狠的压制太子一方。
甚至是故意挑选出二姐,出身伯爵府的嫡出大小姐,麻痹激励朱高熙的同时,又不会让自家心里不痛快,毕竟虽说是至亲,可到底是隔了一层,皇帝对于府上已经分家的事心知肚明,恐怕还是二爷爷和婶婶糊涂的主动凑到跟前,朱棣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此事自己万不能出头说项,事可一不可再,于礼法不合先不说,甚至是什么理由都站不住脚,更是会惹得皇帝心中恼怒,把这几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感情,顷刻间就得破快的烟消云散。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既然朱伯伯你想看我的笑话,那咱们就走着瞧吧,你这种残酷锻炼儿子的方式,效果虽好,可惜却料不到最终结局吧?你两个儿子间是没有自相残杀,可是你最疼爱的孙子,却被你这些年锻炼的杀伐果断,绝不肯留下一丝能威胁他皇位的隐患。
稍微一深想,就不由得心惊,这二姐嫁给朱高熙,不但把自家立时搅进皇子之间的漩涡中,还得费尽脑汁的两边相帮,一来皇帝深信自家老子的为人,清楚他绝对会忠于太子,何况太子身边还有几位重量级大臣制衡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