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迁杀过鸡宰过鱼,捉过田鸡逮过麻雀,中学时家里一扇窗正面对着当地一家有名的狗肉馆后院,亲见过一只半人多高的黑狗如何一点点死于流血过多,但毕竟是人家杀的,而且是用来吃的,顶多感慨怜悯一下,看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可看到从眉心喷出来的血时,不知怎么他眼前出现了从小到大亲眼见到过的所有死亡,人、动物甚至植物,每个都历历在目清晰无比。
“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你们。”小迁收起伏羲签,对着剩下的那个假爷爷平静地说,说出这句,他想到了《圣斗士》里的瞬,“算了,想不想也没用。”说罢,摇摇头叹了口气。
妖精幻化成的父母倒在地上时没有变成任何其他的动物,而是慢慢干枯,没两三分钟就成了瘦瘦干干的黑炭,黑炭中钻出一些黑得发亮的甲虫,越来越多,爬满了尸体全身。
面前的邹老爷子闪身一转,成了另一个老人,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相貌堂堂,英姿非凡,雪白的未盘长发,随意扎在背后,雪白的长寿眉,末梢直飘到肩膀,嘴唇红得很,血从嘴角渗出来略发黑色,手里一根枯木手杖,手杖顶端曲折回环成一个平面,上面趴着一只墨绿色的蟾蜍若隐若现,鼓腮吐信,身上的浓包啪啪爆裂,继而接着冒出来。
“老先生,我本无意冒犯,可否行个方便。”小迁上前一步欠欠身。
“哈哈,你不认得我?”那老头笑得声音很奇怪,尖得很,晃晃脑袋,神经兮兮地说,“咱可是本家,你真得不记得我?不记得也好,也好。”刚说完,转而厉声呵斥,“你怎不知道我,好歹齐国‘三邹子’也有我的名号,邹衍那老头子算什么?”
“你的血。”小迁指着他的嘴唇,觉得这个人说话神态语气变化无常,奇怪无比,好像那根神经搭错了似的,跟他的长相着实不符,但提到了“三邹子”猛然想到了一个神经的邹子,试探地问,“您可是齐国邹忌?”
那老头先是一惊,眼睛瞪得很大,仰头想了想,“邹忌,我好像是邹忌。”而后又回身看看左右,“邹忌是谁?邹忌是我么?”抹了抹嘴唇,见到手上有血,“血?这是谁的血?”盯着邹迁,“你是谁?这是你的血么?不要相信别人说的,他们都是骗你的。”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迁看着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心里酸酸的,《邹忌讽齐王纳谏》是小时候语文课本里的必背章节,他邹忌也是当时有名的美男子,岂料到落得这个疯癫的下场。执着一事心必成妖,也不无道理,面前这半妖半鬼的邹忌让他着实下不了狠手,于是撤身打算绕其而行。
邹忌一横手杖,杖端的蟾蜍一跃跳到了他的肩膀上,“想走?你的命先交上来,我的蟾蜍最近饿得很。”神情突然变得理智了很多,仿佛确实是用妖的口气在说话,“你来这五百步妖道就别想离开,除非杀了我,哈哈哈。”声音猖狂得很,刹那间黑色的瞳孔成了绿色,挥舞着手杖,“你要知道,我早就死了,成人死了,成妖也死了,看你又多大能耐再杀我一次。”
“我没必要非杀你不可。”小迁说得没什么底气,声音倒是很响,“这五百步我走定了。”说完顺着其歌的箭痕快步前行,没迈出三步,就看到脚下枯藤直缠过来,转身发现邹忌牵着手杖低端放出千百条枯枝贴着地面穿梭,让了几让还是穷追不舍,击折又长,脱不掉甩不开。
人的耐性毕竟是有限的,小迁终于忍受不了,怒气冲冲狠狠地喊,“才走了不到百步,这样到天黑也到不了独柳,要不,你们让路;要不――当我者死。”说着从腰间抽出那只天地之原的伏羲签,转出五色笔,右手提笔,左手持签,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转身提臂挥笔,一道金光射向邹忌手中的枯木杖,金光扯住手杖使劲一?,只听咔嚓一声,断了,地上的枯藤也随之消失,小迁接着前行,未再理会身后的邹忌,却感觉身后一阵阴冷,左肩头一沉,转头发现那只恶心的蟾蜍跳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迁并未放慢脚步,提笔画了个通界圈,探笔进入烧炙地狱,引出一只周身负着烤红铁链的鬼,落腮胡须面目狰狞,浑身的烙痕还冒着火,体无完肤,骨缝间皮绽肉裂白骨横出。小迁选择烧炙地狱有自己的想法,这烧炙地狱是杀生者重罚地狱,也是八热地狱的第七层,此地狱之鬼杀人如麻毫无怜悯心,以烧炙鬼杀妖也免得自己为难。迁用五色笔在厉鬼身上点上堪舆诸星,金星光钻入体内,厉鬼霎时间舒展筋骨挣脱铁链,一阵叮当作响,炽热的铁链落地成灰,恶鬼咆哮着一把握住小迁肩膀上的蟾蜍,用力一捏,蟾蜍化成一团绿烟消失了,随后恶狠狠扑向邹忌。
邹忌轻蔑地一瞥,轻敲手杖恢复了原样,蟾蜍又卧在杖端,“鬼之所以为鬼,妖之所以为妖,你还未悟到啊。”转手击掌正中烧炙鬼前胸,只见堪舆九星破体而出,金光一闪消失在空气中。邹忌提杖一指,恶鬼倏地被蟾蜍吸入口中,“你就这么点能耐么?用个小鬼。”
小迁本不想走回头路,气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回身大踏步走到邹忌面前,左手把住他的肩膀,右手提笔,笔尖金光裹着伏羲签,一卯劲捅进邹忌的身体里。动作之快完全出乎邹忌意料,他万万没想到小迁会用这招,这实打实的一进一出,用的还是通界笔和伏羲签,别说妖精,就算是神仙也奈何不得。
杀,不过是一念。邹迁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以前用笔用签多少都不类似真正的“杀”,这次的感觉跟用刀子捅人别无二致,眼见着邹忌在面前倒下,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死一个跟死百个有很大区别么?没有!反正他们都是死的,妖亦人时人亦妖。
死妖再死也会复生,虽不会快到五百步内再生,但小迁下定决心跟其歌一样,杀出一条路,挡者死,杀立决。很快,三百多步时,迁追上了其歌,一路杀过来有种莫名的快感在体内涌动。
“你不是说要躲么?”其歌看他足足一副杀红眼的样子。
“躲得了一步,躲不过五百步。”小迁挥笔掷签,“杀戒开了,只能成佛时才能放刀了,不是么?”
“是!”其歌点点头,“不过,你不用放,反正也不打算成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