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不争之执
邹迁明显发现公羊沐最近不太正常,自从知道荀因健一伙人搞定了朱云声他们以后,公羊沐下课后回到寝室没做任何模型,也没去打篮球,而是捧着魏晋史做起笔记来。这太反常了,沐本就是历史专业毕业的,而且他不是什么法史派的拥护者,怎么突然就对魏晋历史感兴趣上了?而且还经常跑到404跟其歌交流心得。可这俩人压根是不同的方向,沐感兴趣的是历史事件,其歌只钻研玄学方面,俩人经常说着说着就成了自说自话,答非所问了。
“沐少爷,你有什么计划?”邹迁故意说得若无其事。
“没什么。”公羊沐知道邹迁早就看出来了,但这次他忍了两个星期才问,比以前能沉住气得多,“你认为是什么?”
“没。”邹迁隐约觉得公羊沐在研究刘禅,可说出来万一越扯越多牵出衡祸就真是自找麻烦了,干脆跟着装糊涂,“你说我放弃卜算怎么样?”
“为什么放弃?”沐也巴不得转移话题,“你拿手的不就是这个?放弃了学别的?”
“算是吧。”邹迁一边翻着《巫剂统典》一边抄写摘要,嘴上应承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卜算跟不少技艺都有冲突,‘占’这个东西本身范围就很大,‘溟浼’就很多。”
“溟浼?那是高级生才涉及到的吧?”公羊沐觉得三个月未见,邹迁有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你现在就是个初级生,用不着顾及那么多。”
“未雨绸缪。”邹迁其实还完全没计划,只是想先试探一下几个朋友的口风,“我觉得卜算这东西就算我怎么练也到不了顶儿,而且为了它。很多别的东西我都学不了,得不偿失。”
“等等!”公羊沐一跃而起,拖了把椅子做到邹迁的对面,越过桌面,伸手敲了敲他眼前那本足有两个砖头厚的《巫剂》,“你知道什么是‘溟浼’不?”
“知道。”邹迁放下手里地笔,看着公羊沐,“溟。昏暗;浼,污染。溟浼,学堂里特指因为熟练掌握某种技艺而无法使用其他技艺的状况,相对而言,纯技相抵触的技艺不叫‘溟浼’,叫做‘陫隘’,寓意狭窄难通。”
“你不觉得现在放弃卜算太早了么?”沐听小迁这么说,知道这家伙还是做了功课的。“到中级生放弃也不迟,更何况你已经下工夫学了那么久,太可惜了吧?”
“是可惜,可是不放弃更可惜。”小迁趴在《巫剂》上,双手枕着下巴。扁了扁嘴,“沐少爷,你是学历史的,历史上有多少是文武双全还兼为谋士的人?我不是啥天才。连文武双全都做不到。”
“这个……”公羊沐被问住了,“你打算彻底转行?”
“怎么说呢。”邹迁来回蹭着下巴,“我只是打算明确目的性。”
“目的性?你要做什么明确目地?”
邹迁噤了两下鼻子,“关键就是,我现在不知道要做什么。”
沐抬起手就奔小迁脑顶扇,“你小子他妈的耍大枪啊?”小迁连忙举手一挡,沐借机钻空,左手一巴掌结结实实乎到小迁的后脑。啪一声清清脆脆,“已经这么傻了,再打也严重不到哪儿去了。”说着,又连着拍了三四下。
“哎,哎,哎!你当是免费的就可劲儿拍啊!”邹迁没觉得有一点疼,倒是认为公羊并没理解他的意思,“要是有目的的时候再想。是不是就晚了?”
“你这算不算逃避?怎么就认定卜算练不好?还是你觉得自己练不好?”沐当小迁又犯了老毛病。
邹迁腾地正坐直视公羊沐。表情极其严肃,郑重地问。“你觉得我能成为一个谋士不?或者说,像能成为一个谋士的样子不?”
“嗯……”沐摇摇头,“不像,一点不像。”
“这不得了。”小迁一拍桌子,“你都觉得不像,我还拼个什么鸟啊?”
“卜算不一定非要当谋士。”沐还是认为他真要放弃很是可惜。
“当不了谋士就摆地摊算命?”小迁从一旁高高摞着地书里抽出一本看上去也就百来页的薄册子,上面竖排隶书写着《路行论》,“这书是从李存孝那儿借来的,据说一百多年前,这本是入学堂必读书目,近五十来年,说是放宽学生的自由自主也就没特定的要求。因为不是关于任何技艺,更没有什么文史价值和工技含量,所以早就被遗忘了,连图书馆也没留底。”
“这本书我听说过,好像是关于家派选择和技艺梗概介绍,算是初级读物,一般世家地孩子在入学堂前,里面大概内容早就知道个**成,谁还看它啊?”公羊沐拿过书翻了两三页,“真系统,以前倒是没想到归纳一下技艺和相对应的溟浼。”
“不是,不是,这本书最强的是第一页的前言。”邹迁抢着往前翻,“看这里!……路定非己,行则由身,自度久生,世无千悔,尤一悔丧,灭欲存愿……,注意,这书不是佛家地,也不是佛家生写的,我查过,这本册子是从巫家传出来的。”
“你想表达什么?”沐大概理解了小迁的意思,估计他想说人要在一定时候决定自己前进的路,更重要的是这条路的方向要由自己把握,可是否猜准了,沐还是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我想表达的是……”邹迁深呼吸了一口气,“路有千百条,但如果走,就只能选一条,谁也不知道走哪条路会不后悔,可总要往前走,路走得多未必好,走得少也未必就是幸运,所以,只能在尽可能看到地情况下,选一条估计不会后悔的路走下去。”
“嗯?”这个结论超出沐的预期,顿时有点转不过筋。
“即便走上被迫的路,到能换轨的时候,也要拉闸。”邹迁皱了下眉,“怎么说呢,就是卜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技艺,而不是一条应该走到底的路,这回,了解没?”
“那,你就把它当技艺好了,没必要这么较真。”沐思考着小迁的话,没想到这家伙也开始学着讲大道理了,“你这个算不算借口?”
“什么借口?”
沐敲敲书面,“什么路都不走到底的借口。”
“算是吧?”小迁笑着摊开《巫剂》,“可以当宽心丸吃。”
“‘不撞南墙不回头’和‘非要一览众山小’是两码事。”沐叹了口气,继续翻看着《路行论》,“我想,很多事儿,后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说?”
“我们没先于荀因健下手搞定他们仨。”沐挑着嘴角,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