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这个名字一下冲击了我的脑海,我开始不断检索过去的记忆。十八岁那年逃出家门之后,已经过了九年多快十年的时间。我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文静也已经长到了十五岁。文静出生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我母亲去世后的三个月。父亲在母亲的葬礼后迎娶了文静的妈妈,而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关于父亲迎娶那狐狸精的事,有一多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而此刻那个孩子就站在我面前。
我对文静自然也有着仇恨,因为我那黑色的童年所带来的怨气,不只是父亲一个人可以弥补的。母亲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几次偷偷的想要让那个狐狸精受伤流产,而被发现的我也受到了极大的惩罚。自从她出生后,她变成为了光,而我就是影子。我们不能有任何接触,而最美好的都是属于她的,我只能躲在她的阴影里苟且偷生。虽然我的待遇并不差,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父亲碍于面子,不想让我丢人。所以名牌的衣服,鞋子也会都给我买一些,但却从来就没有问过我那些是否合身,合脚。于是我过上了表面看似是富二代,其实背地里却是遭到家里人无视的生活。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敢说出去,因为我的朋友都是孩子,谁也不能保护我。
但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是一个和现在一样漆黑的夜晚,快要到午夜了,我才偷偷溜回家。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呢?因为在家里没有人会考虑你的感受,即使我中考在即,父亲也照样领着一些朋友来喝酒,聊天,打牌。这种吵闹一般到午夜才能休息,然而他们有时也会通宵。所以我习惯了在外面游荡,在有灯的地方看看书,或者坐在空无一人的秋千上独自思考着我的人生。而那一天的晚上,文静却出现在了我面前。
三岁的文静看到我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从口袋里掏出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给我。我当时并不喜欢她,便打落了她手中的巧克力,自己躲回了我屋子里。然而从那一天开始,每晚我的门前都放着一块巧克力,起初我还是选择踢开或者扔掉,但是后来便开始吃了起来。她总是躲在一旁,看我吃了,便会偷偷的笑,然后悄悄的溜走。后来,我开始和她简单的说上话了,她虽然才三岁,但是很聪明,一点也不像个三岁的孩子,意外的很早熟。而现在的她更是早熟的惊人。在当时,我们的对话从最简单的“你好”“再见”“谢谢”开始,一直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我们开始聊起了许多有意思的话题,而之后的三年里,我一点一滴的把我心里藏着的这些事,告诉了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
不知道她的早熟,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然而从那时起她每次听我说话的时候,都会露出悲伤的神情,而我看到这样的她,对于她的仇恨也就慢慢的放下了。而她也成为了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值得我留恋的存在。然而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她却成了我离开家的契机。
那年正是我要高考,和中考一样,没人搭理我这些事情。而和初中不同,高中的同学并不很好相处,谁叫我中考成绩很烂,只得进入一间很垃圾的学校,而那学校里的学生也都是小混混。被当做富二代的我,没少被敲诈勒索和欺凌。面对这样的环境,文静就成了唯一一个能听我诉苦的人。
但是那天的她却十分反常,没有像往日那样用心疼我的眼神听着我被欺负的事,反而在最后冷静的斥责了我,她说道:“既然你有这么多不满,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因为你怕,因为你就是个懦弱的富家子弟,没有父亲,其实你什么都不行。”当你听到一个六岁的孩子如此的斥责你时,除了惊奇更多的是愤怒。虽然当时我很生气这句话,但是在之后的几年里,对于这句话我有了新的领悟。
就这样我离开了家,离开了文静。而时隔九年之久,文静竟然又站在了我面前。常言说的好,女大十八变,此刻的她已经不在是那个胖嘟嘟的小女孩,虽然才十五岁,但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这点上倒是深得她那狐狸精老妈的遗传。此刻,我不禁暗自感叹,这个世界真小,牛头喜欢的小女孩儿竟然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
文静见我眼神闪烁,大概猜到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便对我说道:“我都用小月这么明显的假名提醒你了,你怎么还想不到是我啊?”
我心想这小月的名字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能想到是你啊,忙说道:“小月?这有什么典故吗?”文静白了我一眼,对我说道:“你到底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多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每天晚上都偷偷幽会啊?”
幽会,这个词用的真暧昧。那时你才三岁多啊,我们这哪里算得上幽会啊?不过面对久日不见的妹妹,我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好好回答:“记得啊,我当然记得巧克力的事。”文静听后,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不是总是给你好吃的嘛,你就夸我大方来着。因为每天晚上来,你就叫我……叫我月亮公主嘛。”
听到这个称呼,我几乎要绷不住脸,哈哈大笑起来。仔细想来,好像确实当时是这么叫她的,不过理由是因为,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也不想叫她妹妹。那个时候的我,对于母亲的死还是耿耿于怀的。然而此刻却已经不同了,我说道:“所以才叫小月啊,你一开始说自己叫文静不就行了。我肯定能想起来的,干嘛非要用这名字啊。”
文静听我这么说,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和你同姓,不喜欢我是你妹妹……可是,有些事……”她默默不语了,而我也惊讶于她竟然知道了我的想法。面对她,其实我是很惭愧的,我自己的人生不幸福也就算了,而我却告诉她那些残酷的现实,使得她幼小的记忆中也留下了不幸福的回忆。我看着这样的她,连忙说道:“没事了,我已经都放下了。文静,你是我的妹妹,这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会接受它的。”文静听我这么说,又慢慢的抬起头,说道:“真的么?你……不讨厌我了?”
我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讨厌你呢,我刚才不都差点亲了你吗?”本打算是跟用这个小玩笑,调整一下刚才的气氛。然而她听了之后竟然红了脸,说道:“其实,亲一下什么的也是可……”后面的话已经淹没在那围巾里了,不过我大概猜到了意思,不是吧,她竟然……。还没来得及容我多想,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划破了巷子的寂静,牛头说道:“竟然躲在这里打情骂俏,让我一路好找啊。”
我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哪里是打情骂俏,这可是我妹妹。”一听说是我妹妹,牛头连忙凑了过来,对我说道:“妹妹?怎么和你长得一点不像啊?是妹妹的话你们刚才干嘛演的和陌生人似的?”文静不愿意让牛头盯着,连忙躲在我身后,不再说话了。而我只能干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很多年没见的妹妹,刚才我才认出来。此事说来话长,你有什么要紧的,你先说吧。”我忙把话题递回到牛头嘴上,赶紧去办下面的事。牛头说道:“还能做什么,回去啊。”
“回哪里去?”我问道,虽然我的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了。
“当然是回去拿鞋了,我可是个穷人。”牛头的眼神在幽暗的灯光下一闪,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完结这件事。文静听了,连忙说道:“你傻啊,不要命了。她们很可能被鬼附身了啊。”
牛头摇摇头,说道:“我才不傻呢,如果不把这件事完美的解决,怎么能保证萍萍的安全,为了她,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听了牛头的壮志宣言,我深感到他对罗晓萍是多么认真,而我也是注定要去的。如果这篇故事没有结尾的话,我又怎么能拿到稿费呢?我转身对文静道:“我们有机会在联系,现在我要赶去救人。那两个孩子说不定还有救,是时候让你看看哥哥这几年长的本事了,你安心回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然而文静却迟迟没有松手,直到我送她上了出租车,她的手也不愿放开,我说了无数好话,又留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给她,这才把她送走。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我才体会到刚才牛头的感觉,这便是牵挂的感觉。而现在,可以安心做事了。
牛头一搭我的肩膀,我们立即来到了那公寓的门口。天已经彻底黑了,而整幢公寓却没亮着任何一盏灯。我们乘着电梯上了楼,来到了那刚才潜逃出来的大门。此时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黑洞洞的,仿佛地狱的入口。牛头肆无忌惮的进了屋子,作为鬼差似乎并不会因为一些异常而害怕,他捡起了门口自己的鞋,穿上,然后步入了室内。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鞋穿好,省的一会儿要跑的时候再脚疼。他向里面走了两步,打开了屋内的灯。整个屋内还是保持着我们离开的摸样,唯一缺少的便是那两个女孩儿。牛头四下转了转,没有找到那两个孩子。就在这时,我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人的呼救声。
牛头突然开始向屋外奔跑,我也紧随其后。我们没有乘电梯,而是沿着楼梯迅速往上冲,蒋倩的家在这幢二十七层的公寓顶楼,而上面便是天台。当我们打开了那天台的大门之后,眼前所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蒋倩趴在栏杆上,刘云则悬在半空中,两个人都紧紧握着那只笔。蒋倩发疯般的大喊道:“松手啊,刘云你松手吧,你一个人去死就行了,干嘛要带上我啊?”而刘云则一直在哭泣,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我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大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蒋倩听到我的呼叫,转过头来,眼睛里也掺满了泪水,对我苦苦哀求般的说道:“救救我,我也不想啊,因为谁先松手谁才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