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件是一本书扎,藏家宣称是吴佩孚的书札,的确书札的封面写着吴佩孚的名字。伍子和其他三位评委一见到这书札,噗嗤一声乐了。弄得藏家莫名其妙,心说我的藏品你们还没有打开看,突然乐什么呀。伍子对这种书札太了解了,全国几乎每个古玩市场上都有这种书札的存在,以近现代的名人居多,什么吴佩孚书札、蔡锷书札、刘墉书札、纪晓岚书札等等,甚至还有张作霖书札,这些所谓的名人书札,顶着名人的旗号,其实一文不值,实实在在的赝品。不说别的,最起码纸张的年代就不够,有的甚至还是现代机器生产的纸张。
“这位先生,您这本书札自己拿回家看着玩吧,这种货色全国的古玩市场到处都是,忽悠刚入行的藏家还可以,稍微有些经验的人恐怕都不会上当。”伍子旁边的一个评委对献宝的藏友说道。这位评委说的话可能有些直白,不过却是大实话。
从相互交谈中伍子得知旁边这位评委姓魏,姑且称为老魏,其他二位分别姓楚和姓孙,姑且称为老楚和老孙。这三位跟伍子一样,也是在天津的古玩界混饭的,老魏和老楚都有自己的古玩店,并且规模比伍子的店铺要大不少。老孙在北京一家大型典当行做艺术品的鉴定,还兼着典当行副总的职务。
第五个上来要求鉴定的是一件景泰蓝的观音像,伍子仔细观察这尊观音像,发现这上面的铜丝有问题,真正的掐丝珐琅器铜丝是掐出来的,而这个则是浇筑出来的。再看看器物里边,有呈蜡泪状的波纹,仅凭这一点就能认定这是一件大开门的仿品。而且真正的珐琅料子应该是各种各样的硅酸盐,而这件珐琅器用料都是现代的化学代替品。在古玩这个行当里,一提到“化学”两个字,基本上都是赝品,这两个字也是玩古玩的人最不想听到的文字之一。自然这件景泰蓝的观音像也是赝品了。
第六个藏友拿上来的是一个算盘,这把算盘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圆形的,一般的算盘都是长方形,圆形的算盘在中国这个算盘的国度还是非常少见的。算盘最早出现在什么年代至今颇有争议,有人认为是东汉、南北朝;有人说是元朝中叶;有的则认为始源于唐代流行于宋代,因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上有一家药铺,柜台上就挂着一把算盘,可见算盘在宋代已经非常流行。
伍子仔细观察这把算盘,这把算盘呈中规中矩的正圆形,冷眼一看好像小一号的木质车轱辘。圆形的算盘他还从未见过,今天算是开了眼。这把算盘做工还算精细,每一个挡上都刻有花纹,梁和边框则刻着繁琐的几何图案,算盘的用料应该是老酸枝木,还算上乘。算盘分一四珠和二五珠,今天这个属于二五珠,从做工上看属于民国的做工。
这把算盘为什么是圆形的呢?用起来是不是有点别扭,或者说这把算盘本身就是观赏用的,什么什么实用价值。伍子把心里的疑问告诉旁边的老魏,老魏是古玩店的大老板,但是他的长项是书画,对杂项类的东西不是很了解。老魏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四个人当中只有老孙是专搞杂项的,伍子又把疑问告诉老孙。老孙说圆算盘也不难解释,把算盘放在桌子中间,可以三个人或者两个人同时使用,一般情况下规模大一点的店铺里在晚上总账的时候可能用得上。伍子点点头,这种解释合情合理,中国人实在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出这么绝的法子,一把算盘两个人同时使用。
算盘的做工不错,用料也不错,创意也新颖,不过年代不是太老,也就是民国的中期左右。东西虽然是真的,不过离进入复赛还有一定差距。杂项专家老孙委婉拒绝了这件作品的晋级。
第七个藏友拿上来的是一个五彩的花罐,主人自称是明代的瓷罐。伍子第一眼看见这件瓷器就认定它是仿品,不要说明代,连民国都够不了。既然是五彩花罐,上面的颜色肯定丰富多彩,这件瓷罐蓝的颜色有一种飘忽的,红的颜色像油漆,没有一点古拙的气息,也属于开门假。所谓的开门假就是说假的一塌糊涂,没有一点真的痕迹。
伍子和另外三位评委对视一眼,一致认定这是赝品,直接淘汰出局。献宝者满怀希望而来,又不得不接受现实,悻悻离去。
这位藏友悻悻离去,马上下面一位又满怀希望来鉴宝……
整个上午伍子这个小组一共鉴定了30几件古玩,除了第一件那个青花瓷碗以外,竟然没有第二件进入复赛的东西,要么是赝品,要么晋级的分量不够。看来古玩收藏这一行,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玩儿的,一不小心就会被赝品轻轻撞一下腰。或者说虽然不是赝品,但是收藏的价值不高,升值的潜力自然也就有限了。当然了,只要是自己喜欢,管它什么东西,收藏就是了。
下午的三点钟鉴定继续,上午那个卖弄龙冠、龙袍的老者终于排进鉴宝的队伍。正好排在伍子鉴定的这个小组,他暗暗高兴,等会儿轮到老者鉴宝,他一定好好开开眼,这龙袍龙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老者说的那么邪乎。
眼下这位要求鉴宝的人拿来的是一幅画,伍子仔细一看是郑板桥的画,题款和印章都是郑燮。郑板桥的画在当今的收藏界可以说是十个里边九个假,就全国来讲,有两个地方出现郑板桥的画相对较多,一个是山东的潍坊,一个是江苏的扬州。郑板桥五十四岁时曾经在潍坊当过几年县令,潍县一带遗留下的画作不在少数,郑板桥的早年和晚年都是在扬州度过的,当年在扬州以卖画为生,所以在扬州留下了大量的作品。1856年太平军占领扬州,清军经营3年之久的江北大营被摧毁,经过这场大战,扬州城彻底被毁,郑板桥的画作也被烧毁了十之八九,流传到现在的已经非常非常少。
伍子和另外三个评委轻轻打开这幅画,平铺在身前的柜台上。这幅画纸张有些发黄,看上去有些老旧的气息。画的内容是几根竹子和一堆乱石头,这倒不奇怪,郑板桥本来就是以“竹石图”闻名的。画作的左上首还提有一首诗,诗是一首七言的绝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看到这首诗,伍子和其他三位评委都乐了。这首诗他们太熟悉了,不光他们熟悉,稍微有些文学知识的人恐怕都熟悉。这可是郑板桥众多诗作中的代表作,堪称千古名句。
郑板桥以画竹子擅长,他本人也非常喜欢竹子,认为竹子高风亮节,堪称花中的正人君子,他经常把自己也比作竹子,象征自己宁折不弯不为权贵所动,洒脱、豁达的胸臆,表达了勇敢面对现实,绝不屈服于挫折的人品,竹子被人格化了。郑板桥些竹子的诗作很多,这一首是其中最有名的一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原始的出处了。
画里题有郑板桥的诗作,是不是就说明这是他的真迹呢?当然不是,恰恰由于这幅画里题有这首诗,直接便可以断定这是伪作。上海市的博物馆也珍藏有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纸本墨笔画,也配有一首诗: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杆。相比之下这首诗明显没有前一首名气大。作假的人很大胆,直接在一幅画上题上了这首郑板桥最著名的诗句,很能唬人。这要是真迹的话,可能要创下郑板桥作品的一个记录了。不过从字迹上看,这首诗的字体跟郑板桥的“板桥体”有相当大的差别,属于开门假,纸张的用料看似很老,实际上都是人为做旧的。纸张的做旧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用隔夜的浓茶水往纸上刷,或者直接用烟熏。当然这种小伎俩决然瞒不过行家。
“这位藏友,您这幅画太有新意了,这首诗也挺吓人。不过呢,现在我可以答复你,诗是真诗,郑板桥作的没错,但是在这张纸上写的就不是郑板桥的亲笔了,画也是假画。所以呢,您这件藏品要被淘汰了。”
说这话的是伍子旁边的老魏,老魏是这个小组里唯一一个专门研究书画的,自然书画作品首先由他做判断,他也最有发言权。
这位藏友一脸的疑惑,不是说诗是郑板桥作的吗,怎么又说画不是他画的?
这句话把伍子和老魏他们给逗乐了,诗是郑板桥的所作,这个地球人都知道,但是现在写这首诗的人那可就太多了,你可以写我也可以写,总不能见到这首诗就说是郑板桥作的吧。还有你那张画,拿回家用一杯清水从上往下在画卷上淋一下,流水的地方会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那道痕迹就是把做旧的伪装祛除以后表现出来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