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掐指一算,便拉着他瞬息找到了华容添身边。那侍卫大惊失色看着我,我报之一笑,“有事快说。”
华容添正站在桥端心急如焚,一眼看见我,冲过来紧攥住我的肩摇晃:“他们不见了!紫葳和京墨,转眼就不见了!”
我安慰他:“别急,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华容添是视线忽然落定在我身后,迷茫问:“李侍卫怎会在此?”
“王爷!”李敏迟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双手奉上。
那绢帕上的花纹显然是沈云珞绣的,我能认出来。可是里面裹着什么东西?华容添匆匆打开,我凑上去看,除了一块金灿灿的逍遥王令牌,绢帕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速回京救驾”!其上盖了鲜红的玺印。
华容添一怔,眼神由慌乱渐渐转为镇定,迟疑问:“是长庆王吗?”
“是!皇上近日来身体抱恙,缠绵病榻,忽然察觉到兵马有异动,立即召大元帅秘密回京,趁皇上与大元帅密议时,长庆王的兵马将京城包围,城内只剩禁军。”
华容添剑眉凝锁,望了望四周,“好,先找到孩子。”
我已经反反复复算了好多遍,就是没有京墨和紫葳的下落,仿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心头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上次华容添躲着我,也是这样的感觉。不忍心看他急迫的眼神,我垂目问:“容添,上次你躲我,是用的什么方法?”
“是道长给我的隐身符。”
“道长?就是沈云珞找来的那个老道士?”
“是,清□长。”
我紧闭双目,还是掐算不出,啐道:“可恨的老道士!”
“难道……”华容添几乎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容添,我们已经被人算计了。”我话音刚落,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射中了李敏迟的眉心,猝不及防。拥挤的集市吵嚷起来,人群纷纷四散。一大队人马风尘滚滚冲过来,我当即施法,在桥上竖了一道透明如水的屏障。那边的人马不得已停下,为首的一袭官服,高喊:“妖孽!你若还敢肆意妄为,别怪我们用娃儿的血来祭旗!”
华容添发出一声巨吼:“卑鄙之徒,竟对孩子下手!”
“孩子现在好的很,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孩子不会有事。怪只怪皇帝想不开,偏偏向你求助,不然,你们仍旧可以过安生日子。”
华容添低低说:“堂堂苏州知府,竟也成了二哥的人。”
我凛然一惊,“苏州知府,岂不是吴千雁的父亲?”
华容添猛地一攥拳头,关节喀喀作响,咬牙切齿道,“真是黄蜂尾后针……”凝思半晌,他牵过我的手,“于归,孩子在他们手上……”
“我明白,一切听你的。”挥臂撤消了屏障,人马涌上来将我们团团包围。
第四章忍泪吟-2
为了孩子,我们只得跟随他们入京,一路上不动声色。赶至京城,恰逢腊月三十,一股悲凉之气迎面扑来,挑开车帘一看,铺天盖地都是白色,街上清冷空无一人。
华容添顿时如受重创,无力道:“已成定局。”
冰寒的风呼啸着吹进来,我上前拥住华容添,不知要如何安慰。皇上毕竟是他最亲的大哥,不论从前有怎样的嫌隙,在遇到危机时,皇上想起的还是他。
我们进宫之后,受到了礼遇,就好像在苏州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宫女领我们去浮华殿沐浴更衣,换上丧服。
沐浴时,我听见隔间的华容添问:“皇上何时驾崩的?”
一名宫女小声答:“腊月二十七。”
“你何时来的浮华殿?本王没见过你。”
“就是那日夜里来的。”
“这里的宫女呢?”
“大概被调走了,奴婢不清楚。”
我们梳洗妥当后,耐心等候长庆王。不想等来的宫女却来说皇太后召见。华容添满面悲伤之色,携了我的手嘱咐:“切记,见到太后不可造次。”
我会意朝他眨眨眼,默不作声垂头跟在他身后。
皇上停棺于延华殿,我们朝内殿进去,皇太后、长庆王、玉临王和几位老臣依次坐开。华容添入席,坐于长庆王对面。我则伫立在他身后。
皇太后手里拈着佛珠,面目依然和善,略带伤感道:“皇上病重时,提及要恢复逍遥王的爵位,因此哀家也把他请来了。”
华容添嗓音沙哑道:“臣来迟了,有愧于皇上。”
太后沉沉叹道:“皇上对逍遥王可谓手足情深。今日召集各位,无非是商讨长庆王登基一事。”
一位老臣大胆问:“敢问太后,皇上是否有遗诏留下?”
太后垂目拈着佛珠,道:“没有,皇上去得突然。这风寒来势汹汹,还不及十日,连皇上也想不到会因此撒手西去。”
“既然没有遗诏,关于登基一事,是否应当召集群臣商议?”
太后忽然杏目圆瞪,“有什么可商议的?皇上无后,理当由长兄继位!”
“请恕老臣斗胆直言,皇上这病来得蹊跷,太医院可查清楚了真是风寒?若是风寒,凭宫中数十名御医竟医不好?”
长庆王忽然开口,狠狠道:“连风寒都治不好,所以他们都是庸医!本王已将太医院一干人等斩首!”
“啊?!”一位年迈的老臣惊呼一声,当即晕厥过去。我想上前看看他有无大碍,刚抬脚,[WWW.WenXueKu.com奇`书`网]忽然听太后慢条斯理说:“逍遥王,听说紫葳和京墨两个孩子,遭人掳劫了?”
我不得已收住脚步,生生咽下气。华容添有一瞬的失神,回道:“是,不知何人所为,臣寝食难安。”
“血浓于水。为人父母,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始终是留给孩子的。”太后语重心长说完之后,瞥向我,“于归,你过来。”
我莫名其妙看着她,慢吞吞走上前。太后半眯着眼和蔼说:“你与吴婕妤熟识,她此番受了惊吓,情绪很不好,不如你去裕华宫陪伴她左右。”
侧目瞄了华容添一眼,似乎没有推脱的办法,于是颔首应下了。太后满意笑笑,挥挥手让我退下,螓首微扬:“言归正传,我们继续商讨长庆王登基一事。”
华容添忽然起身离席,俯首表态:“臣对此毫无异议,全凭太后安排。”
太后嘴角滑出些许笑意:“甚好。皇上的谥号已经拟好,守陵人定为德妃,大丧明日开始。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之后,长庆王于柩前即皇帝位。所有诏书,翰林院拟好之后,一概交予长庆王处理。”
因这场声势浩大的丧事,除夕、上元灯节、庙会……所有欢庆节日一一取消。华容添仍然与玉临王共住浮华殿,做他的逍遥王。我被遣往吴千雁身边,仅仅是由于他们要除去华容添身边的每一个帮手,使之孤立无援。孩子在他们手上,我们毫无办法。
吴千雁真似大病一场的样子,绫罗含香的榻上,她素面朝天倚在那,不声不响,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我径直走到她面前,凌湘从旁小声提醒:“于归,请安。”
我置若罔闻,质问她:“你都做了些什么?”
吴千雁微微笑了,酒窝甜甜地缀在腮下,“于归,你来了。”
我仍旧面无表情看着她:“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为何郁郁寡欢?”
“于归……”吴千雁黯然垂目,“你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次日,沈云珞一把火,把絮华宫给烧了。”
“什么?”我倒吸了口了冷气,难以置信望了望絮华宫的方向,“为何?沈云珞呢?”
“真是决绝啊……”吴千雁忽然惨淡笑了,“皇上要封她做皇后,她就能以性命相报。”
我一口气沉了下去,窒息一般难过,“她在哪里?”
“絮华宫里全是焦黑的尸骨,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她?索性一起烧成了灰,给皇上陪葬。”
紧紧捂住嘴,堵住哽咽声,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恨过她。转身冲出裕华宫,吴千雁说了声“由她去”,于是无人拦我,泪眼模糊中,依稀有白雪落下。朝絮华宫狂奔去,见到那座曾经柳絮飘扬的宫殿,如今只剩了镂空的架子,和一圈焦黑的树木。
沈云珞,你怎么从来都不惜命?你总是这样,把爱恨当作生死。
我伏倒在断壁残垣的宫外,泣不成声。雪一片片飘落,仿若连天也在悲悯。有脚步声靠近,一把伞替我遮住了莹雪,我微微侧头,望见一袭惨白丧服的玉临王。虽还有几分少年模样,神情却沉稳极了,低声道:“王兄被软禁了,出来不得。”
“我猜他也不会好过。”被玉临王扶起来,我有些头晕,恍然间真觉得这些都是梦境,其实我们大家还过得很好。
“皇兄病逝那晚,沈昭仪就在他身边。皇兄之前就与大元帅密议,肯定有遗诏留下,因此长庆王派人搜絮华宫,搜不到,便用婢女的性命要挟沈昭仪交出遗诏,听说絮华宫的婢女全部被杀,有的断头、有的四肢被砍,惨绝人寰……沈昭仪近乎疯了,趁长庆王和侍卫去用午膳时,推倒事先预备好的几个桐油桶,点燃了絮华宫。”
“她就不可能逃出生天吗?”
“宫里许多人都听见她的惨叫声了,她在烈火中一直喊,皇上遗诏,传位逍遥王。为此,长庆王暴怒,将她们的尸骨又付之一炬,留着骨灰给皇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