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咝了一声,微微抬起头蹙眉问:“你是想拔我的头发么?”被他这么一问,我醒过神松了手,觉得咽喉抽痛,哑哑说:“非要斗得你死我活?”
“只要你们都平安,就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拼斗。”他的唇落下在,柔柔贴在我唇上,接着挑开、侵入……一种奇妙的触感从舌尖传遍全身,每一声喘息都是他赋予的踊跃,如欢快的溪水在畅流、撩起水底的长草摆动。
他是爱我的,我亦想全心去爱他,只是当那双手在身躯四肢游走时,总会不经意地想起罗净、和那汪冰寒中的温泉。我想把那些梦魇般的画面从脑子里赶走,但它们无孔不入。我很害怕,却鼓起勇气,双手颤抖着、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我要把它们赶走,就必须用另一些画面来填充。
可是华容添捉住了我的手,烛光下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阴晴不定,低低说:“于归,你不必如此来安慰我。”
“你不想要我么?”我无辜而委屈地瞪着他。
“想,但不是现在。”他忽然翻身坐了起来,“你快些回去,吴千雁找不到你会不会马上通知长庆王?”
“我出来好一会了,吴千雁……”我摇摇头,“谁知道她长了一颗什么心。”
“于归,听我说。”他面色凝重盯着我,“你盯紧吴千雁的举动,还有太后。吴千雁经常去太后那,你能跟就跟。”
“难道从她们口中可以探听到孩子的下落?”
“任何风吹草动,对我都很重要。”
他说出这样正经而严肃的话,我忽觉有几分落寞,幽怨睨着他:“你就是想利用我去打听消息。”
“于归……”华容添露出对我惯用的无奈神情,“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么?”
“哼,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我气哼哼理了理衣襟,正想跳下床,冷不丁又被他拦腰捞了回去。他用下巴蹭我的脸颊,胡渣扎得人微微的疼又痒极了。
“丫头,你还是喜欢使性子。”他的语气暧昧又无奈,“怎么突然想给我了?”
我捂住发烫的脸颊,耍赖嚷嚷:“什么什么……你乱说,我才没有呢!”
他凑到我耳边,用极微弱的气息呵着气说:“紫葳和京墨还下落不明,我没心情,对不起……”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非要和他……我从没这样窘迫过,挣了几下便跳下床,一阵风似的逃走了,头也不敢回,丢下一声嗔骂:“讨厌!”
一路在冷风中飞回絮华宫,脑子总算清醒了不少,好几次想到讨厌那两个字的时候,自己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正月里真是冷啊……
第四章忍泪吟-6
正月初三,长庆王于延华殿灵柩前即天子位。德妃随灵柩前去帝陵,终生守陵不得回宫。
十五日后,后宫众嫔妃须遵皇太后懿旨出家慈航院。
夏青为她们感到惋惜,说本朝没有令先皇嫔妃出家的先例。我倒觉得出家比老死皇宫更仁道,太后这回是坏心办了好事。因大多嫔妃进宫时受过夏青的□,于是她向吴千雁请示之后去给她们送行。
我也一同去了,行走在凄凉的宫中,随时都有陌生而阴森的脸孔在周围晃荡。
在西华宫门处,后妃们都着了素白的丧服,在侍卫的看管下陆续往外走。一张张苍白容颜中也偶有熟人。有的才入宫一年,后宫路还没开始走人生就已经到了尽头。
我挽着夏青,驻足在空旷的宫门内,目送她们戚然离去。无意瞥见和我们一同进宫的几名宝林,不由微微叹道:“夏大人,吴千雁应当跟她们一起走的。”
“要谁走谁留,不都是皇上一句话么?”
“先皇的女人是他嫂子,难道没有名目就这样留在后宫?”
“他想要哪个女人从不管礼法。再说,翰林院的官员也换去了一大半,敢站出来反对他的人能有几个?”
“翰林院!”我忽然想起被我扔在脑后的两个人来,悄声问,“那京兆尹呢?”
“京兆尹已被罢职。你觉得皇上会让蔺家好过么?”顿了顿,夏青睨着我说,“倒是秦朗坤大人跟着玉临王还安然无恙。”
秦朗坤、沈云珞,终究阴阳相隔。我心口堵得慌,仿佛呼吸不畅。举目望向远处,这条队伍沿着宫墙走来,浩浩荡荡。忽然从人群中发现一个气质脱俗的身影,我踮起脚打量许久,拉着夏青问:“那边……看那个是不是蔺淑妃?”
夏青按住我的肩,轻轻嘘了声,趁侍卫不注意,不动声色离开了。绕了一圈,从宫墙拐角处混入队伍。
果然是蔺淑妃,高挑的身姿没有一丝松怠,高扬下颌,自有一股临危不惧的卓然。夏青从她身后追上去,轻唤:“娘娘!”我在她们身后挡着,警觉打量四周。
蔺淑妃微微侧目瞥了夏青一眼,低低说:“你来得正好。”
“我就是来看看大家。娘娘,冷宫里的妃嫔也要一同去慈航院?”
蔺淑妃声音透着极端的冷静:“本宫不能去慈航院,这里才是我的家。”
“娘娘?”夏青侧头盯着她,目露惊诧,“你想怎样?”
“今日就算你不来,本宫也不会走出这道门,既然你来了,便再好不过。”蔺淑妃决然道。
我不解,从后方插嘴:“娘娘,不知你是否想过,或许一心向佛的日子好过在宫中煎熬?”
只见蔺淑妃双肩一抖,头也没回说:“即便是煎熬,也不能退缩。你们先回避,我打算在前边拐角的地方晕倒,或许有人会将我抬走,不过夏大人务必站出来帮我说句话,说皇上旨意,要把我送去裕华宫。”
“皇上?裕华宫……”夏青重复了一遍。
“你还是管事宫女,完全可以作这个主,就安置在你们住的地方。于归去通知皇上,要快,万不能让吴千雁知晓。”
夏青沉声劝道:“娘娘,那可是假传圣旨,若有不慎便是杀头之罪。”
“只要能见到皇上,我保你们安然无恙。”蔺淑妃命令式的语气不容人抗拒,夏青思虑不多时,拖着我放慢了步子,悄悄说:“你不是会法术吗?一定有办法避过众多耳目找到皇上,就告诉他,吴婕妤请他去一趟。”
我被她们绕晕了,“怎么又要撒谎?”
“照我的去做,到了裕华宫,引他走偏门,去后院。”
我点点头,素手施法,一转身飞走了。
长庆王,不,是皇上正独自在御书房的内阁找什么东西,一见到我,便起身抽出了悬在后方的剑,张口想喊人,我却弹指施法令他哑口了。我得意笑了几声:“你认为刀剑可以对付我吗?”
长庆王横眉竖目瞪着我,口形一张一合却没声音,惊得往后退了几步。我觉得挟持的方法比骗他去更好,何必那么迂回呢?于是直言不讳道:“蔺淑妃想请你去一趟裕华宫,你不得不去。因为她就快要被赶去慈航院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走,你是不是能留下她来?”
长庆王凶悍的神情有所缓和,慢慢把剑收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打了个响指解除法术,睨着他冷笑:“皇上,这次可不是要和你作对,与逍遥王无关。只不过是日行一善,你也行行善,随我走一遭。”
“妖孽,你别想耍花招!”
“孩子在你手上,我能怎样?蔺淑妃想见你一面,或许有要事相商呢?”我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犹豫了一会,放下剑,忽而眼里流露出些许促狭:“小野猫,你终究是要落回我手里!”
我直觉得恶心,啐道:“我会由你为所欲为?!”
他忽然狂笑不止,一手轻佻地来捏我下巴,我及时闪开,目光厌弃瞪着他。
“我又会由你为所欲为吗?别忘了,你心爱的容添……他还有宝贝在我手上。”
我怒火中烧,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用力振臂一挥,一阵耀眼的光芒旋绕,我们两人瞬间到了裕华宫后院。大概是我的法术震住了他,他收敛了,我黑着脸请他往房间里去。
蔺淑妃被人从裕华宫侧门抬进来,避开吴千雁的耳目。那些侍卫见皇上确实在,便马上退下了,侯在门外。我不知道蔺淑妃为何想要留下来,也不懂她会用什么办法留下。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无法摒弃的执念,还一心觉得那很高尚。
蔺淑妃面对害死了先皇的凶手,倒是没有半分仇恨,从容不迫朝他行宫礼。那一刻,我看见了那张粗旷面容上流露出的欲望。
心惊胆战被夏青拉着退了出来,为他们合上门。蔺淑妃为了留在宫中,甘愿抛弃贞节?我迷惘问夏青,夏青只是略带无奈说:“于归,你无法理解一个弱女子要扛负起整个家族的兴衰,是如何辛酸。”
第四章忍泪吟-7
我恍然大悟,仔细思量一会,说:“蔺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即便她豁出一切,也不见得能起死回生。”
“既然已是穷途末路,那便只能放手一搏了。”夏青不安地回头望了望,低声交代我在这里守着,她出去把风。
两名侍卫像门神一样守在门边,面无表情。我坐在门前冰冷的台阶上,凛冽的寒风一层层往脸上裹,几乎能把人冻成冰雕。我的听力还是这样灵敏,轻易就听见屋内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