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处泛起一阵枯涩,喃喃:“我不要回去……”一阵凉风拂过,我撇开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恰好房门被推开,上次那名女子手中捧着糕点,傻傻看着我。
“香落,赶紧备好热水。”华容添柔声吩咐,“还有衣物。”
女子嘴角抽了一下,笑答:“嗯,这就去。”她退出去,幽幽合上门,眼中带有几丝不甘。
华容添扶我起来,蹙眉说:“恐怕着凉了,去把湿衣服都脱掉,擦干身子躺下吧。待浴桶抬上来,你再好好洗洗。”
绣屏之后,一张粉红旖旎的床,我闻见了胭脂的香味。这是香落的床罢?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产生强烈的抗拒,扭头说:“我不要睡这里。”
华容添抚着我的脸颊,将我的头掰过来,目光戏谑:“怕什么?你难道是第一次睡我的床?”
这里一定有他和香落的温香醉软。许多杂芜的画面霎时都涌现,我头痛欲裂,想要大声嘶喊。为何男人都像野兽一样发泄自己的欲望、甚至对着男人也行。鼻子一酸,眼眶发热,直勾勾盯着他低声说:“太脏了……太肮脏了……”
“于归?”他牵着我冰凉的手,“放心,这里是我的书房,没有其他人住过。”
我倏然将手抽回来,一面哽咽一面朝他咆哮:“你们都太脏了!”这咆哮,震得珠帘晃动,烛火摇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爆发成这样,华容添的神情震惊不已,双手扶住我的肩。
“于归,你怎么了?”
我使劲擦脸颊的泪,不停地擦,不住地啜泣。真的不明白,人为何要有□?那是一种引火自焚的欲念!凡人都很肮脏,就像在泥潭打滚还流连忘返!我奋力推开他,哭嚷:“你别碰我!你们都好脏!占有一个又一个女人,玩腻了之后又弃之角落!还以为他会不一样,以为他会忠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他更脏……”那画面又呈现在眼前,是一场最恐怖的梦魇。我疯了一样抱头蹲在地上嚎啕,无助极了,最终,带着痴缠的怨恨说出心中最痛:“可是为什么,他要一个男人都不要我……我比沈云珞差、难道比蔺水蓝还差么?我就这么一无是处……”
“于归!”华容添将我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原来你知道了他们的事,不要难过,不值得。”
我埋首在他滚烫的胸膛,止不住战栗,泣不成声。含糊不清的话语在他怀里嗡嗡作响:“为什么……他宁愿委身蔺水蓝,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我真的不明白!”猛地抬头盯着华容添,泪水源源不断沿着脸颊滴下,声音嘶哑问:“王爷,你要我么?”
他眼神一慌拉我站了起来,松开怀抱,沉稳道:“你先沐浴,睡一觉,明日再说。”他刚转身,我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只觉得头脑发热,肺腑中灌满了莫名的渴求,扑上去环住他的腰,流着泪说:“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我不要什么三从四德了,只想做一个女人……”
他僵立在原地纹丝不动,胸膛剧烈起伏一阵,冷冷说:“曾经你不惜一切要嫁给他,如今知道后悔了,可惜,迟了。秦夫人!”最后那三个字恶狠狠的,他掰开我的手,面目冷峻。
我凄凄笑了笑,谁都不要我。腿一软,猝然瘫下去。
华容添急忙蹲下伸手摸我的额头,蹙眉斥责:“你太任性了!湿的衣服还不肯换,恐怕染上风寒了,我命人去请大夫。”
脑子越发晕沉,体内好似有团火在焚烧,我躺在他怀里无力阖眼,喃喃道:“没有人要我……没有人在乎我!我不受劫了,我要回去,回去找小喜鹊、找小狐狸……”
“于归,你说胡话了。”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很轻柔。
“没有,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回山谷,过自在的日子。在桃花树下,盖一座茅屋,听风声雨声,看日出日落。”
“可真是逍遥……听话,先沐浴更衣,等你睡醒了,我陪你去山谷过神仙日子。”
“真的吗……”
“王爷,浴桶抬来了。”女子柔和的声音传来。
“好,你们都出去罢。”
眼睛强行睁开一条缝,茫然看看那失落离去的女子,又看看眼前悉心替我宽衣解带的男人。原来每个人都有执著,而且因为这执著深受伤害。一种好闻的味道从他的一呼一吸中散发出来,我抬手触到他的发髻,浑浑噩噩说:“你做不到,你有家室,还有皇族的重任……不过,我仍然觉得高兴,至少你愿意哄我。”
“不是哄你,于归,给我时间。”他忽然激动地捏紧了我的手,贴在他自己的心口上,“耐心等待,我会等到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他的神情那么认真,说的那么动听,我好似魂游太虚一般神志不清,半支起身子,将唇凑上去,印在他的唇畔。
唔,好暖。可惜一触即离,我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烛光隔着帐幔透进来,朦朦胧胧。
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华容添,恍惚了一阵,才忆起我生病了,大概睡了好久。
是什么病令人脑子晕沉,连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用胳膊撑起身子想要下床走动,惊动了华容添。他弹了起来,瞪大眼睛打量我一会又松口气,“你醒了。”
“我睡了好久?”
“也不久,从昨夜一直到今夜。”他探手试试我的额头,眼中又覆上笑意。缓缓躺下,一手抚摸我后背的头发。“没事了。”
低头扯了几下身上的浅透的纱衣,侧目问:“谁给我换的衣服?”
华容添故作轻佻笑睨着我:“你以为我会舍得把这个机会让给谁?”
脸蓦然似着了火一般,我双手捂脸,背对着他躺下,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去。越想越羞人,闷闷道:“那么我都被你看光了……”
“何止是看?”他凑过来,隔着薄衾低低说,“本王可是第一回伺候人沐浴……”说着,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于归,你可是我的人了。”
“啊!”我惊叫一声,钻出半个头来惊慌失措盯着他,华容添的神情满足而欣然、甚至带着点得意。那目光丝毫不隐晦地彰显着一个男人的欲望,他的脸孔渐渐逼近,我及时缩回脑袋去,带着一丝侥幸小声问:“你的人……什么意思?”
“唔……你昏睡的时候错过了,不过我不介意再来一次。”华容添拉开我身上的被子,笑意融融欺身上前,敞露的胸膛呈现眼前。
整个人好似都懵了,用手按在他胸前以挡住他,忿忿道:“你!趁人之危……”
“是你哭着求我要了你的,忘记了?”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我气得直接朝他砸了一拳。
他避开了,一手支着脑袋,看似认真琢磨了会子,说:“那就算是趁虚而入。”
“啊……”我情急之中使了一下读心术,随即发现他说谎,根本什么也没有,除了沐浴那一段之外……理直气壮腾地坐起来,“你在撒谎!”
他仍然支着脑袋半躺在我身边,笑着问:“何以见得?”
我拎起被子在床上翻抖了几下,得意道:“你看,什么也没有!”
他蹙眉,不解问:“什么?”
“血啊!”我又趴在褥子上找了一圈,“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流血的。”
他震惊不已,也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盯着我问:“难道你还是处子之身?”
傻愣愣望着他咽了咽口水,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成亲一年了,我的夫君连我的手都没碰一下,大概我现在窘迫极了,使劲往下垂头、再垂头。
“秦朗坤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华容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躺了下去,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滚了两圈,最后压在我身上。他俊朗的眉目覆下来,在我脸颊蹭了蹭,痒痒的气息吐在我耳畔,“于归,我也要好好留着你,直到我放下一切的那天,我会正式娶你为妻,已经不远了。”
我有些晕眩,微微眯起眼,看着床顶粉粉的嵌纱,好像一团粉色的云、亦像一片三月的桃花。耳旁是承诺吗?桃花树下美丽的诺言?我轻轻摸上他的脸,他下巴上有扎手的胡渣,鬓角长长的发垂在我颈边。
“你是说,你要把我从秦朗坤手里抢走吗?”
“抢?不,不是我抢,是你红杏出墙,非要跟了我。”
“你胡说!”
“天地为证,都是你昨夜说的,先是求我要你,又说要去什么山谷里隐居,还要找小狐狸、小喜鹊……”
“啊……我怎么连这个都说了?”
“小狐狸、小喜鹊是你小时的玩伴么?”
“……”
一整日没在家,怕秦夫人担心,我梳妆妥当之后从醉月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回府之前先去了济民堂。已是亥时了,罗净居然还在,在柜台后的小房间里一面碾草药一面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脑子发热说胡话,到今日还不见好。”
我忽觉脸颊一阵发热,低声埋怨:“你昨日又把我扔给逍遥王,为何不送我回家?”
“送你回秦家?谁照顾你呢?我不放心。”
“可他是男人!大师你真害我丢尽脸了。”
罗净双目低垂,手中的碾轴顿了一顿,“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们之间是需要避讳的。怎么说我还是秦夫人,不是说女人的名节最重要么?”我随手在筐里拈了根药草,气嘟嘟扔了出去,“他说要娶我,可我是秦夫人,他要怎么娶我?”
“他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一定能娶。只是你想通了没有?”
“嗯……”我转身看着他,他的眼睫投下忽闪忽闪的影子,眉毛修长,在吊灯的火光下似乎也照出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