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还记得我报名参加免费‘秋季文学少年旅游团’的事吗?”
蓝翾点头,至于她口中着重强调的“免费”两字,选择忽略。
“今天他们通知我了啦,小妹我已经通过资格审批了哟,很棒吧?”大眼睛忽闪着期待。
蓝翾抹着额头,轻描淡写地道:“恭喜恭喜,蓝小姐梦想成真,万事如意,一路顺风,不送不送。”
蓝翎垮下小脸,噘起小嘴:“姐姐,你很没有诚意耶。”
“我突然想到今天晚上要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现在去选衣服,恕我不能继续分享您雀屏中选的喜悦,失陪了,蓝二小姐。”及时阖上的卧室门将追着她不肯作休的蓝翎拒之于外。
“在家靠姐姐,出门靠Money,小财傍身万无一失,我是你唯一的妹妹耶,伤害一颗幼小的心灵,你于心何忍?喂,蓝翾,蓝淼儿!不要忘了这是我的房间耶,你不觉得自己有鸠占鹊巢的嫌疑吗?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是深沉喽,我当你理亏啦,蓝淼儿!蓝淼……”
“淼儿是谁?”旁观已久的兄台好奇地参问。
回过头,虽然余气未消,但面对帅哥绝对会保持二十四小时笑脸供应:“淼儿是里面那个魔女的小名啦,三水‘淼’,真不知道爸爸怎么给她取那么温柔的名字,名不副实嘛。咦,你的嘴怎么了?虫子咬的?”
“淼儿?”水样明眸,水样肌肤,水样笑靥,当真是名如其人,其人如名。不理会蓝翎的追问,反刍着“淼儿”两字,把自己关到了目前属于他的卧房里。
咦?蓝二小姐瞪着两扇相继关上的实木门板,人见人爱的自己,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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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晚上有安排,蓝翾美美洗了个泡泡澡,浴去为一身为两个米虫烹菜煮饭的油烟,着一袭水蓝色小礼服,淡扫蛾眉,轻点芳唇,袅袅婷婷地出门去也。
戎暄望佳人丽影从门后消失,怅然不乐。
蓝翎掩嘴窃笑不已。“你喜欢姐姐吗?”
戎晅倏地一愣,喜欢么?
时时刻刻想见到她,不是喜欢是什么。但是,为什么?她的美丽么?他的身旁向来最不缺乏的便是美人。所以,为什么?看到她笑心会随之雀跃,看到她颦心会为之窒缩,为什么?眼下,翻腾在胸腔内的患得患失又是什么?这情绪太陌生,陌生到他兴奋不已。
蓝翎自动当他默认,说:“我姐姐很漂亮吧?追她的人足可以从我们家门口排到她的公司大门,不过,姐姐对感情有洁癖,芳心至今尚无归属。如果你要获佳人青睐,需要一些手段才行。”
戎晅热切盯住她。
拜托,长得帅也就罢了,不要随便做表情好不好?本姑娘定力很差耶。“想要抱得美人归,必须摸准她的脉,所谓投其所好便是了。还有谁能比我这个独一无二的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更了我姐姐的呢?”
这姐妹两个,一个慧黠,一个俏皮,都迥然不同于他过去十九年生命里遭逢过的每个女人。
没反应?“我姐姐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除了我,还有谁能掌握这第一手资料呢?”
“那她喜欢什么?”
哼,上钩喽。“这个嘛,你真想知道?”
戎晅点头,迫不及待。
“要知道不难,但是要付出代价的哦。”蓝翎不怀好意地把他周身上下角角落落看了个仔细,“你可愿意?”
莫非她有意侍寝?戎晅蹙眉:如果和淼儿的妹妹有所牵扯,淼儿必定会不高兴,还是拒绝罢。随即摇头。
蓝翎眼睛瞪得溜圆,气急败坏地道:“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可是要帮你追我那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姐姐耶,而且你连要你做什么都不清楚就给否决,太不给面子了吧?”
“你要我做什么?”问问无妨。
蓝翎“嘿嘿”奸笑:“稍后便知!”以他老兄一米八三的海拔(实尺测量,分毫不差),及俊美得丧尽天良的脸蛋,不用一下,岂不可惜?秋季文学少年旅游团,我来啦!
次日,依旧难得地早早起床,用罢早餐,对书房工作的蓝翾喊道:“姐姐,我带阿晅出去玩一下可以吧?”
“你和阿晅?”蓝翾回眸,看向和妹妹并肩而立的戎晅,“是吗?”
戎晅难掩笑意地点头:蓝翎手中有自己所需的“第一手资料”呢。
“好吧。不过要小心汽车,小心行人,小心……说话。”她叮嘱的是戎晅。
她清亮水眸中所透出的关怀令戎晅心臆一暖,应道:“放心。”
“走了啦!姐姐,我们中午也许不回来吃饭喽,我带阿晅去吃凉面,他从来没有吃过呢。”
脚步声远去,蓝翾闭了电脑显示器,气力一松靠在椅背上,管不住心思暗忖:他们年纪相仿,模样都好,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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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戎晅出门,除了要靠人家来凑取旅游团的资费,顺便欲套套他的来路。
在家里,任她好奇心泛滥成灾,姐姐不让多问,他也从不多说,逼得紧了只会沉默是金哑巴是银,现成闷葫芦一个。两人难得独处,自是莫失良机。
“喂,我说阿晅同学,”蓝翎做出在男生世界里一直所向披靡的可爱模样,“咱们聊聊如何?”
戎晅周身立即进入戒备状态:这小妮子每每摆出如此形态,必有所求,不是逼他放洗澡水,就是要差他到阳台晾衣服,名目繁多,不一而举……只不过他岂能受人驱使?截至目前,她尚未能如愿而已。
“放轻松,放轻松啦,”被帅哥当贼样地提防绝对不会很舒服,“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放心,我不是我那个有暴力倾向的姐姐,不会吃了你。”
多想她能吃了我。戎晅坏坏地想,嘴角上扬出一抹浅笑。
“哇,都说女人一笑倾国,你那一笑少不得也会倾倒一个城吧。”
戎晅不悦地绷紧脸。
闷。蓝翎咂咂小嘴,锲而不舍:“你长得比较像谁?父亲?母亲?”
“不晓得。”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难窥正常情形下的样容;父亲吐尽最后一息前才得见一面,相貌哪看得分明?
“你是孤儿?”
“不是。”有谁见过侍从成群、衣食无忧的孤儿?况且,他也有过一个仁爱温柔的姐姐。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予置辞。
“手下兄弟多不多?或者你是人家的手下?”
“……”不置可否。
“他们是不是又帅又酷又Man?”
“……”不知所云。
“喂,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为什么?”
“懒得说。”
“小气鬼!”铩羽而归,郁闷。看出来了,这家伙又傲又倔,也只有魔鬼姐姐才制得住他,标准的受虐因子过剩。“想追我姐姐是不是?快点走啦,我昨天晚上给老板娘打过电话,她还不相信世上会有我说的那么过分的帅哥呢。快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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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好起色来,较男人毫不逊色,且有有过之而无不及之趋势。
此乃蓝翎优哉游哉地坐在花店桌台上,晃动着两条长腿,捧着爆米花大嚼特嚼时得出的准备留传后世的名谚。
在她视线前方二十公分处,被莺莺燕燕拥簇缠绕的,正是令她火大了不少时日的戎晅同学。一只只咸猪玉手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擦擦掠掠,真真个声娇音媚,鸟语花香。向来对自己的免疫力颇有自信的她也忍不住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花店小妹一手忙着递花收款,一眼忙着饱睹秀色,心儿怦跳,脸儿绯红,小妮子春心动也。
老板娘心花开得比过了店里的鲜花,凑到蓝翎近前:“小翎儿,还真有你的,从哪里挖来这么个宝贝?”
“嘘——”蓝翎食指封唇,“别让他听到,他很小气哟。他呢,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就算是表哥吧。怎么样?除了人闷一点,还不错?”
“好,好,好。”老板迭声,笑不拢嘴,“你也真是个鬼灵精,不止给我找了一个好人才,还出了那么好的创意:‘内有帅哥售花,标准万人迷级别,欢迎亲眼目睹,如有异议,双倍返还花款。’这牌子一打出去,果然就吸引了人进来,那些女孩子一看到这么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帅哥,果然就慷慨解囊。不过,她们老这样赖着不走怎么办?”
蓝翎堪与花儿争艳的红唇撇撇,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们肯掏荷包,钱花光了自然就走啦。”
“对,对,对,非常对。好,好,好,太好了!”
高兴得太过,总忘世间有一四字成语——乐极生悲。
“滚开!滚开!你们这些贱女人!”石破天惊的叱骂咆响全场。
戎晅眉立如刀,脸罩灰寒。几秒钟前还一个个如同得了软骨病般的女人们俱成呆傻,不止是因这个男人的凛然惊怒,还为他原本清澈如月的双眸所陡现的嗜血戾气!
怀中的爆米花散乱一地,蓝翎教这始料未及的变故唬得花容失色。
老板娘毕竟是经历得多,虽然也惊诧于大帅哥的迥然变身,但还是能迅速调出笑脸,向那群呆若木鸡的女孩子们走过去,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位兄弟害羞,不习惯太多女生长时间围着,所以大家尽可以远远地看,喜欢什么花我给你们取过来。”
“哇——”回过神来的女人们狼狈万状。先是一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掩面冲出花店,随后,大逃亡开始,有人慌乱之间弄倒了一篮紫罗兰,后来人一脚踩上辣足摧花;有人夺路之际推开了挡路的同胞,却被同胞的脚钩住趔趄扑倒。
戎晅噙着抹戾笑,盯着丑态百出的女人们,心里咒道:贱女人,贱女人,之谒一样的贱女人!
蓝翎总算反应了过来,几步冲到混乱制造者面前,跳脚大叫道:“干吗呀死阿晅?你把事情都搞砸了啦!可恶,你——”
戎晅倏地横睨,蓝翎陡地一惊,手掩住了嘴,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这不是那个闷葫芦,这不是那个在姐姐面前像只乖顺猫儿的阿晅?
“你们,”一道丽影俏生生地现身在门口,“怎么会在这里?”本欲去超市添购日用,却让花店门口一阵骚乱给引了过来的蓝翾,没想到自家出来的两个人都在这处。
“姐姐!”蓝翎扑过去抱住救星。
蓝翾感觉她身子在些微颤栗,诧异地问:“怎么了?”再将质询的目光投向戎晅:“怎么回事?”
切透体肤的仇痛,弥渗入骨的暴戾,在那两泓清波的涤荡下,散了,没了。他弯着孩子般的唇角:“我饿了!”
蓝翎揉揉眼睛,没错,是阿晅,是那个动不动就会和她争夺姐姐注意力的阿晅。小小声问:“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戎晅不睬她的话,只是眼巴巴望着蓝翾,薄唇弯得犹如受了天大委屈,说:“我饿了。”
蓝翾在心底叹息,说:“回家吧。”
蓝翎认命地留在花店,协助老板娘料理善后。唉,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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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完了花店乌龙事件的来龙去脉,蓝翾啼笑皆非,慷慨解囊资助了二小姐的“免费”之旅。五天后,蓝二小姐愉快地踏上旅程。
她一走,房间里只剩下蓝翾、戎晅两人,虽然之前亦有过独处时光,但那与彻夜相对是两回事。一顿饭吃得不再像有蓝翎时那么热闹,蓝翾迅速搞定,说:“你用完了,把碗盘放在洗碗池里。”迈进书房前又说:“今晚有重播的《汉武大帝》。”
用罢晚饭,他斜偎在沙发上,无视电视上磅礴回响的《汉武大帝》,眼睛只追随着佳人的倩影:看她走进厨房,看她清洗杯盘,看她将洗净的杯盘放回顶柜。“淼儿。”
“干吗?”
“淼儿。”
“有事?!”
“只想唤唤你。”
“你——”她关了水龙头,却在倏然转身后正巧巧地落到迷迷朦朦的黑眸里。
“叮叮……”电话铃声不失时机地叫嚣。
来得好。蓝翾甩甩头,掀动长腿迈出厨房,勾起话筒:“您好。”
“蓝翾副主编吗?”
公事公办的口气,蓝翾听不出对方是何方神圣:“您是……”
“张华强,抱歉打扰您的休假时间。”
何时变得谦虚多礼起来了?“没关系,请问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我记得上次关于本季度文史类选题的会议,除了主编外,就只有你我有在电脑中备存会议纪要。现在我急着用,却发现我电脑里的那份成了乱码,主编出外旅游,只有找您试试看。”
“公司电脑应该有,上班后我会找找看。”
“这样啊?”张华强透出为难,“蓝小姐,不瞒您说,这个选题我早就该交了,可是因为一点事给耽搁了。现在爸爸要求我八号一上班就把东西交到他办公桌上,您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您的意思?”
“可否麻烦您明天到公司来一趟,我拷贝一份。您知道,公司主管级电脑都设了密码,我打不开,也不敢随便开您的电脑,是不是?”
蓝翾沉吟,这张华强外观也算斯文有礼,却自诩风流多情,在公司女同事中语评不佳,且是她目前最殷勤却最不讨喜的追求者之一,平日原则是能避则避,现在开口相求,是真是假?
“怎么,明天有事?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该在大好假日打扰,可你也知道我家老头子的脾气,他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就请帮个忙。”
想想他那老爹在公事上对儿子的确称得上面目可怖。“这样吧,正好明天我要出门办事经过公司,届时Email给你。”
张华强千恩万谢。
挂了电话,见那戎晅掐着指头细数:“明日出门?你说过要休息七日的,尚存两日呢。”
“是出门办事,”蓝翾扯了扯他身上单薄的衬衫,“买衣服啊。秋天结束,马上要冷起来了,我父亲的冬装都太老式,不适合你。”
他黑眸一亮,喜道:“带我去?”
小朋友。“当然,需要试衣服嘛。不是每一个地球人都能长成‘八尺’。”
他抿唇:“这才应了蓝翎所说的玉树临风呢。”
这家伙几时也学会耍宝了?“知道‘玉树临风’作何解?即‘芋头树淋了雨冷得抽风’,的确与阁下形象较吻合。”芋头没树是没错了,拿来欺骗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更没错。
“哦?”他一呆,“你耍我?”
“是啊,小朋友。”
“不要叫我小朋友!”
这位来自莫名其妙异世界一千多年前的已作古小男生哦……她抚掌大笑,“不要叫我小朋友,我已经长大啦……”
他听过那歌,电视上有播,更魔音绕耳的是它被蓝翎设置成了手机铃声。
戎晅赌气钻进卧室,跳上床,鞋不脱衣不解蒙头而卧。
动气了?“阿晅,阿晅——”凑到近前,软语叫了几声,小朋友未加理会。
“阿晅,男生不要太小气哟。”她蹲下身,双臂作垫趴在床边,食指小力捅捅被子下面气鼓鼓的家伙,“想睡的话脱了鞋子,别忘了那鞋可是姐姐我费了好几天工夫才教会你穿上它的。”
他掀被,认真地道:“我不是小朋友!”
“不是,不是。”蓝翾为他盖好被子,“我以后尽量不叫你小朋友,那你觉得——”流转的眼仁里全是粲然笑意,“‘小男生’如何?”
唉。拿她没了办法,只得将她纤若无骨的手儿握进掌心。他的手也是修长整洁的,显然受过极好的保养,只是在手垫处略有微茧,是习武所致。他用这些茧摩挲着她的细致,温热包围着她的清凉,“你手冷?”
“我体质畏寒,每到深秋,手就会凉,到了冬天还会更冷呢。”
“届时我为你暖手,好么?”
“好。”那时,你还会在吗?
“我不是小朋友,好么?”
她含笑:“好。”
“我也不是小男生,好么?”
“……好。”
“我亲你一下,好么?”
“不好!”
“小气淼儿!”
“睡觉!”她甩了手,关了灯,掩了门。小色鬼,尽管做春秋大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