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能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叶玚的身子顿时定住了,尽管早有预料,可是当真实情况出现,那不只是一句话而已。
叶玚确实用自我恢复的能力帮助齐书玉检查过身体,也确实察觉到了存在的严重问题,那种无形之间的消耗和衰老无法抗衡,也许......最长就只有三个月时间。
看着齐怀礼突然生出的浓浓暮气,这位总是精神抖擞的老学者也难以承受心中的痛苦。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和你细细说明吧,玉儿的病......是什么病我们不清楚,以前从没有出现过,就在半年前,玉儿突然昏迷之后,她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虚弱,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玉儿的父母带着她辗转国内的各大医院,不过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它和先天性的疾病不同,也不是某种家族遗传病,更不像是病毒引起的身体反应,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更像是......身体的自然衰老,只不过玉儿的衰老速度很不寻常,表面看不出情况,只有当它达到某种临界值的时候才会突然发作,就像今天这样。”
叶玚皱起眉头,他从没有听过这种病情,衰老还能有限制吗?
齐怀礼摆摆手,说道:“这种情况医生解释不了,但是眼下的情况很清楚,玉儿每次昏迷之后,身体的状态就要急速下降,这次......不知道要出现什么症状,按照她的病情,哪怕不出意外也超不过,不过半年......”
谈到这样的话题,齐怀礼的身体像是让人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倚着窗檐垂下眼帘,干枯的手掌不停抖着。
叶玚可以感受到他的悲伤和痛苦,疼爱的孙女正值青春年少,可是却要面对这种罕见病情的折磨,无药可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这是谁也无法不动容的事情。
缓了缓,齐怀礼揉着眼眶说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要责怪你,我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你主动提出来的,肯定是玉儿擅自做主,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叶玚的表情有些苦涩,沉吟道:“齐老师,她的病真的找不到任何办法吗?现在的医疗手段那么发达,药物,化疗这些都不行吗?”
“所有能试的办法我们都已经试过了,不发病的话,玉儿和寻常孩子也没有多少区别,就是身体虚了些,只能开些固本培元的中药试试看,原本,我还对你抱着一线希望,不过你怕是也束手无策了......”
叶玚的眼睛猛然睁大,愣愣看着齐怀礼。
齐怀礼无言笑了两声,拍了拍叶玚的肩膀,良久才说道:“自从玉儿的身体出现异样之后,为了找到治疗的办法,玉儿不得不休学,按照我们的想法,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那至少也要让玉儿安安稳稳的走过去......”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这丫头打小就听话,没有谁见过她生气抱怨,不管我们安排什么她都不反对,但是只有那次,她不想听我们的话留在医院。”
叶玚可以想象到,齐书玉以前的生活大概只有黑白二色,对此她自己可能乐意接受,也可能想要尝试新的生活,但是缺少了一份勇气,而无情的病魔让她有了踏出这一步的勇气。
人总是能够在最后关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
齐书玉大概也是这样,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继续走完漫漫人生路,所以她决定在最后这段时间内努力完成以往想做却没做的事情,尽量......不要让自己有遗憾。
既然都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气,那就没有任何事能够难住她了。
“那段时间,病毒事件由开始到结束,我听到关于你的情况,心中想着你是否可以帮到玉儿,不过还没等我说话,她倒是主动要来江城,父母没有反对,我也想最后试一把,所以就把玉儿安排到了你们班。”
叶玚低头说道:“对不起,我也很想做些什么。”
“没关系,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告诉你,这是我们本家的烦恼,平白增添到你身上是我的不对,你没有道歉的必要,反而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玉儿做些什么。”
齐怀礼越是这么说,叶玚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清晰的表达,是种无言的压抑,让你没有任何的感觉,无论是悲伤还是痛苦,更多的还是种无力感,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越走越远,直到死亡。
“玉儿和我说过,她不奢望你能够治好她的病,只求不让自己再留下遗憾,所以你不要多想,剩下这段时间,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只请你能够抽出时间多陪陪她,完成她的愿望,可以吗?”
齐怀礼叹息道:“或许是以前对玉儿的管教太严厉,丫头没有什么朋友,也不太懂和人相处,只是很认真的听话做事,现在想想,这是我们的错。”
叶玚回想起了齐书玉的种种表现,在她身上确实有股抛开一切的豁达和勇敢。
“齐老师,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愿意帮她。”叶玚点头说道。
齐怀礼欣然笑着,感激道:“叶玚,谢谢你,若是真的没有奇迹发生,只希望玉儿能够不留遗憾。”
两人说过之后,很快就到了病房,齐怀礼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走进去,只让叶玚进去看看情况,陪齐书玉说上几句话。
叶玚起初并不懂,直到他走进病房,看到了齐书玉的情况之后,他才明白齐怀礼不是不愿进来,而是不敢。
素白洁净的病房内,齐书玉静静躺在病床上,此刻已经醒来,正捧着杂志看的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叶玚的存在,而叶玚也没有打扰,只是看着齐书玉的发丝默然不语。
鲜艳的红发披散躺着,打理的柔顺光滑,发梢向上弯曲形成好看的弧度,只是在发根处,一抹抹刺眼的惨白让叶玚不敢直视。
上次,病毒事件中有过类似的情况,不过那是满头白发,而现在,齐书玉的头发只有半白,可是看着却更让人心痛。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自古最是伤人心。
叶玚抿着嘴唇,他终于确定了齐怀礼所说的那些情况,齐书玉身体存在的问题远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衰老是在短时间内爆发的。
不止是发根的惨白,叶玚可以清晰看到那俏丽脸庞上的丝丝皱纹,好似那一道道绳索将她紧紧锁住,然后勒死。
现在的齐书玉看起来更像是四十多岁的劳累妇女,只不过身上的朝气稍微抵消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叶玚,你来了?绘里酱呢?”发现了叶玚,齐书玉把杂志放下,朗声问道。
叶玚马上收起悲恸表情,轻笑道:“她先回去了,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齐书玉咧嘴笑着:“没有啊,感觉挺好的,大概是睡了一觉的原因吧,爷爷是不是来了啊?”
叶玚点点头,齐书玉马上露出沮丧的表情,低声道:“这下就不好了,爷爷说我不能做些太刺激身体的事情,不过我也没觉得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了身体啊,怎么就昏迷了呢?唉......要是我能像绘里酱那样就好了。”
叶玚站在齐书玉身边静静听着,不让自己有丝毫悲伤的表情。
明知瞒不住,但是仍旧不希望真相太早的暴露。
发完了牢骚之后,齐书玉伸着懒腰,扫了眼空荡荡的病房,刚才的笑颜一扫而空,突兀的说道:“叶玚,把镜子给我。”
叶玚心里一紧,本想引开话题,齐书玉已然转头看了过来,那是叶玚从未见过的表情。
在平静的面孔中没有丝毫波澜,眼神中有着不畏痛苦的勇敢,像是要赴死的战士,并且毅然无悔。
叶玚把旁边的镜子递给齐书玉,接过镜子后,齐书玉很坦然的打量着自己的模样,缓缓伸出手掌探进发丝当中,然后很快的收回,伸出手指抚平脸上的皱纹,不过松开手指后,皱纹很快便复原。
齐书玉的嘴角牵出一个逞强的笑容,眼角弯弯,晶莹的水花泛着雾气,泪水越多笑容越盛。
叶玚沉默着低下头,仿佛有谁正用力握着他的心脏,有些无法呼吸,齐书玉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很安静,无论是笑还是哭。
许久,齐书玉把镜子放下,抹掉眼眶的泪水,死死咬着嘴唇,问道:“叶玚,你饿了吗?”
叶玚错愕的抬起头,齐书玉揉着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是我有点饿了,只是说出来有点太害羞了,我请你吃饭吧,不过恐怕要让你去买了。”
叶玚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问道:“你吃什么?”
“嗯......都十点多了啊,也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要不买蛋糕吃吧,冬天的话还是栗子蛋糕最好吃了,要是有烤红薯就更好了。”
“我去买!”
说完,叶玚转身走出病房,病房外,齐怀礼对着叶玚颓然轻笑,然后缓缓走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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