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封匿名举报信一式四份,分别投寄到裕南地委、裕南纪委、花城市委、花城纪委!
次日一早,四方雷动!
虽然是匿名举报信,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问题是这封举报信的内容实在太翔实了,将整个花城新市委大院的建设工程中的细节问题,讲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关于账目上如何造假,资金如何流出等细节,说得清清楚楚,让人不得不相信举报内容是真实的,不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而涉案人又是政府一把手,涉案金额又是高达上百万的大问题,绝对算得上是大案子了!
要知道这年头,贪.腐问题虽然已经颇为严重,可此时的“严重”,只能说是普遍性上比较严重,真正巨额大案并不是很多,十万级别的案子就算不小了,上百万的案子放在一省范围内,都算是泼天大案了!
区区一个市委大院,整个工程下来也不过四百多万,可这其中竟然有一百多万装进了时宏森的腰包,另外跟着顺便沾光的小角色还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还有多少钱被贪掉了,这个四五百万的市委大院,究竟建成了什么样子?
好吧,领导真正关心的还不止这些问题。
接到举报信,地委纪委书记那叫一个眉开眼笑——纪委书记一般是很难出政绩的,即便有些大案子,也不见得能查,就算查了,也不见得能公开,所以明面上的政绩很少,只能熬资历。而一旦真有大案子,查好了,这个政绩却是相当丰厚的。毫无疑问,时宏森的问题如果属实,那绝对是个大大的政绩啊……
同样身为纪委书记的曾国伟却是有些气闷,因为这个举报信不但寄给了他,同时还寄给了上边。那就意味着这个案子并不是花城纪委主动追查出来的,而新市委大院的项目进行了几个月了,花城纪委却没发现问题,不得不说是有所失误。最起码真把案子查实了,花城纪委也分润不到什么功劳,不免有些气闷。
再说地委齐书记接到举报信,却是头大不已。虽然从根本上来说,时宏森不算他的嫡系。时宏森原本是属于地区一位已经退下去的副书记的人,可那位副书记却是自己的人,所以时宏森出事儿,说不得自己也要承担一定的连带责任的,最起码威信大损是跑不了的。所以,一旦时宏森的问题被查实,自己很可能就会彻底失去对裕南仅存的最后一点掌控劝了啊,齐书记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而同样是“书记”的龙向阳却是满心高兴,虽然说起来,自己刚刚上任。最近这段时间最重要的问题是求稳,这时候花城再遭波动并不是好事儿,说不得就会在上面留下一个掌控能力差的印象。可同样的,正因为自己刚刚上任,花城再出波动,只要不是泼天大问题,上面也不会轻易动自己,更何况还有吴书记顶着,所以时宏森下台,对于龙向阳来说。却是一个彻底掌控花城的机会,所以对整个吴系来说,都是大大的一件好事儿!
不得不说,一封举报信。再次将花城,乃至裕南彻底搅动开来,上面人各怀心机,下面人也各有打算,一时间似乎时宏森本人的问题反倒不是重点了,重点是这场必然进行的调查。其结果所代表着的裕南齐、吴两系的胜负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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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少,这事儿还没调查结论呢,这时候就报道,是不是不太合适?”
宋竹义听完吴天的要求,不禁有些为难的说道。
关于花城新市委大院工程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地区纪委已经成立了一个调查小组,奔赴花城,对那封匿名举报信上的内容进行核实。不过本来记录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内容,竟然核实了两天,还没一点进展,很显然这里面是有些问题的。
虽然事情最终必定是会别查实的——别的不说,传出时市长有贪.污嫌疑后,那些学生家长本来已经消磨了不少的脾气又上来了,这个狗官,扒了学校,把钱装自己腰包?哪儿容得了他!说不得参与围.堵市政府大院的人更多,照这个情况下去,齐书记又会不懂得众怒难犯的道理?
不过吴天却没功夫等着事情继续发酵,另外,吴天那颗不走寻常路的脑子,还有些别的想法。
“你管他们有没有结论,咱又不是报道事情结论的,咱只是客官的报道一下事实,讲一讲花城新市委大院的工程被纪委调查了而已。”吴天大大咧咧的坐在宋家的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老宋,这个报道的重点,是要放在新市委大院工程始末上,花城为什么要新建市委大院?老市委大院是什么?还有老市委大院开发项目的具体情况,这些都可以好好写一写的嘛……”
“呃……我明白了,这还是宣传老县衙项目啊……”宋竹义眨巴眨巴眼,说道。
“呵呵,你明白就行了,你知道怎么办的。”吴天笑道。
上次炒作古文手稿的时候,吴天可以说是手把手的教了宋竹义一通,这位倒也一点就透,吴天对他的能力也就比较满意了,这次小小的炒作个小报道,宋竹义完全有能力自己搞定的。
“老宋啊,加把劲,好好干,回头赚了钱,别的不说。这房子得先换了。”吴天说着,扭扭屁股,这木沙发的垫子早就坐扁了,坐上一会儿。很有些硌屁股。
“呦,我说谁的屁股这么金贵呢,原来是吴大老板啊?”
吴天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了,却是宋晓玲回来了。显然在隔音不良的门外听到了吴天的话,进门就奚落起吴天来。
吴天却不理会她,只管扭头朝宋晓玲身后张望了一番,却没见林秋儿的身影,不禁问道:“秋儿不是跟你一块儿放学的?”
宋晓玲不禁有些生气的道:“是跟我一块儿放学的,我回我家,她回她家了!”
“哦……”吴天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早知道今天宋晓玲他们不上晚自习,这么早就放学的话,自己也不会跑来宋家了——这丫头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异啊。没得接触多了惹麻烦……
“晓玲,怎么跟吴总说话呢?”宋竹义却不满的朝女儿训了一句。
宋晓玲不禁又气得不行,这个小屁孩,也不知道给老爸灌了什么迷魂药,上次跟着他去了裕南半个多月,回来后老爸对这小子简直是崇敬得不行——不错,就是崇敬,崇拜又尊敬,那架势哪儿像一个大人对孩子的态度?
吴天却笑了笑,朝宋竹义摆摆手。道:“别吴总吴总的,我和晓玲是朋友,没那么多计较。”
“谁跟你是朋友了!”宋晓玲却气呼呼的说了一句,扭头进了卧室。
吴天暗暗苦笑一下。也不管宋竹义那一副尴尬又无奈的表情,只笑着又交代他动作要快,最好今天晚上就把报道赶出来,明天就启动计划,然后就带着范小建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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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
齐书记使劲的把报纸拍在办公桌上,气得脸色铁青。朝时宏森嚷道,“给我查!究竟是谁写的文章,究竟是谁同意发表的!”
“书记,这是省报啊,怎么查……”时宏森脸色难看的说道。
齐书记却似乎是没听到一般,只管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心里暗暗寻思,看来吴建国这次是真的动了杀机,非要将时宏森拉下去不可了?看看,连省报的关系都用上了,甚至于在调查没有得出任何结论的情况,就将情况捅了出去,看来人家是那怕犯一些忌讳,也在所不惜啊。
吴建国态度这么坚定,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想要继续保时宏森,已经有些不太现实了?
其实在看过那篇匿名举报后,齐书记就意识到时宏森身上八成有问题,可形势格禁,又让他不的不做出保下时宏森的姿态来,不然的话,吴建国前几天才刚将花城一把手的位子,隔过时宏森,提拔起他自己的亲信来,紧接着又干脆将时宏森给踢下去,那岂不会让全地区的人都看到了吴专员的强势,自己堂堂书记却无可奈何,那自己这边必然人心不稳,裕南今后究竟谁当家?
好吧,虽然齐书记早在柳文成上位省委一把手后,就已经意识到吴建国的强势已经不可阻挡,可即便要让步,齐书记也不愿意这样硬碰硬的输掉话语权啊,那怕你吴建国能多少给在留上几分面子,只在暗地里让你说话算话也可以接受,可你偏偏要硬碰硬的将自己挤到墙角,那也说不得不能让你如愿了!
可怜齐书记这边刚摆出架势来,刚刚阻延了一点事态的进展,人家立马就搞出了杀手锏来,直接将问题摆到了省报上,这让咱还能如何应对?
虽然省报上的报道,并没有明确的说出时宏森身上存在问题,只是轻轻的点了点时宏森是新市委大院工程的负责人,可即便如此,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不是容易消除的,就算下一步的调查能得出时宏森没有问题的结论,这篇报道的影响,也决定了时宏森必须要调整一个位置。
只要时宏森从花城的位子上调开。那在裕南上下的严重,这场争斗就是吴专员大获全胜,而齐书记大败亏输了……
“书记……”
眼见得齐书记踱步的速度越来越慢,时宏森的心却是越提越高,他很清楚。眼下唯一能保得住自己的,只有齐书记了。
前天匿名信的消息传出来后,时宏森当即就给周公子打了电话,可周公子却只说一个屁匿名信能有多大影响,让他只管宽心。那语气很是有几分不耐烦的架势,时宏森可就明白,人家用不上咱了,当然不愿意再帮咱处理这种难题。
本来时宏森都已经心灰意冷,寻思着自己是应该自首,还是马上收拾收拾跑路呢。却不想调查组到了花城后,并不急于去调查问题,时宏森再仔细寻思一番,终于想通了关节所在——齐书记是不得不保自己啊。
于是,时宏森赶紧的跑去地区向齐书记效忠了一番,齐书记虽然表现得算不上热情,可也没有拒自己千里之外,多多少少还是让时市长燃起了几分希望。
可谁曾想这次竟然又爆出了省报的这篇报道来,虽然文章上只点了自己两句,主要内容却是讲老市委和新市委之间的关系。乃至颇费笔墨的描述了一番改造后的老县衙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值得参观云云。可即便仅仅是点了两句,自己也承担不起啊,那可是省报!
果然。齐书记这会儿的态度都明显有些变化了——脚步越来越慢,显然是齐书记的火气已经平息下来,八成是已经决定放弃自己了……
“小时啊,这样,这篇文章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和省报那边沟通一下的。你先回去吧,不管外面什么情况,你作为花城市长,总要先把本职工作做好,要保证你们市里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啊。”齐书记平稳了心态,语气又恢复了领导口吻的说道。
“呃……”时宏森脸色不禁一白,看来自己的担忧猜测成真的了,齐书记这果然是要放弃自己了啊……
“书记……”时宏森眼巴巴的望着齐书记,可齐书记却说完话后,干脆回到办公桌后边坐了下来,抓过一份文件翻阅起来。
时宏森咬了咬牙根,终于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颤抖着手打开了,拿出一个存折来,缓缓的放在了齐书记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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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千年前,存折是可以不用实名的,甚至于更早一点还有只认存单不认人,连密码都省了的,存折基本等同于现金,绝对是行.贿送礼最好的方式。
所以在那个时代,偶尔爆出的关于查到贪官,从家里起出多少多少现金,多少多少张存折,乃是必备内容。而不同于后来,基本上抓住贪官,也只是说一说他贪了多少钱,从家里起出的现金、存折却是不在被提起了——当然了,也有喜欢现金的主儿,查出来就引发社会热议,毕竟相比银行里的数字来说,现金还是更有震撼力。
时宏森也清楚现金要比同等数额的存折更有效果,可问题是数字太大了,拿现金实在不方便,所以也只能拿出一张存折来。
“1”字后面六个“0”,这个数字实在让时宏森肉痛啊。
要知道时市长虽然干了好几年市长了,也没少动一些手脚,可大钱也没捞到多少,一个是原来的畜牧养殖公司,多多少少搞了几十万,再就是眼下的新市委大院才算是正经搞了些大数字。
其实说大也不大,整个市委大院工程造价四百多万,实际上只花了三百万不到,有将近两百万的余头,可这笔钱也并不是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时宏森很清楚,下面那些具体办事儿的人,谁都没少沾油水,最终落到自己手里的,也只不过一百万出个小头而已。
这也就是说,自己这一下子,可是就把自己这几年来的收入的一半都送给了齐书记啊,诚意不可谓不足了。
虽然肉痛,可只要齐书记能保得住自己,那就值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不过,时宏森眼见得自己拿出存折后,齐书记的反应,心里却又凉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齐书记双目如电的盯着时宏森的眼睛,说道。
“呃,书记,这个,一点心意……”时宏森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
齐伟民眉头紧皱着,心里却恨得只想一手掐死时宏森,这个混蛋,搞的什么玩意儿!这不是坑我呢吗?
毫无疑问,这存折不管里面是多少钱,都坚决收不得,时宏森已经难以保住了,而自己一旦收了这钱,那不等于和他绑在了一起?
可不收的话,又该怎么处理?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情况,只用让对方把存折收回去也就罢了。可问题是时宏森如今是走投无路了,他要是出去乱说,说自己是眼见他惹了麻烦,才不收他的礼,那对自己的声誉也是个影响啊——要知道别的不说,平时过年过节,时宏森给自己送的礼品还是颇有些分量的,只是没送现金罢了,价值却不便宜,自己可是统统笑纳了啊。
还有一个处理办法,那就是当场给纪委打电话,让他们来人抓现行!
这一招吴建国曾经在花城用过,一下子就打开了花城局面,站稳了脚跟的。
可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当初的吴建国又不一样啊,时宏森并不是当初吴建国面对的那些不服管教的花城干部,时宏森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自己线上的人,而自己直接用这种一棍子打死,永世不得翻身的手段对付自己人,那岂不会寒了其他追随者的心?结果岂不是还是自己要败给吴建国?
一时间齐书记难以决断,表面上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时宏森,不想倒把时宏森给盯得心里发毛,颤颤巍巍的再次伸出手去,想把存折给收回去——看来自己的问题是真的太大了,齐书记是铁了心不愿意帮咱了啊,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下一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嗯,或者,可以再尝试一下?
时宏森抓住存折的手,并没有马上将存折收回来,而是轻轻的将存折翻开来,露出里面显示的金额……
眼见得齐书记瞟了一眼那个金额,瞳孔不禁一缩,时宏森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可等了半天,却依旧不见齐书记有所表示,终于彻底死心,轻轻的拿起存折,准备收回来。
“慢着……”
齐伟民却忽然叫道。
时宏森心中不禁一喜,看来齐书记也终究承受不住那六个零的诱惑啊!自己这一步棋,看来是走对了……
可怜时市长还没高兴起来,却见齐书记抓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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