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眼中,张永弟是一个外人,而不是班里的一份子。如果不是张永弟的数学成绩常在前三名,时不时有同学来请教一些问题,也许别人根本就记不住他。他们都叫张永弟破烂,这个外号是上一年级时被人取的,那时叫破烂仔,后来省略了最后一个字。在农场的男生没有外号是不行的,每一个人都有,张永弟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这个讽刺的外号。
也不知为何,陈斌总是喜欢拿张永弟当例子开玩笑,总是在女同学面前损张永弟,说张永弟像女孩子,穿的像讨饭的,或者说张永弟几时偷人家的椰子,几时偷人家石榴被抓等等,不厌其烦。“操你妈的,在农场成长的孩子,哪个没有偷过椰子,没有偷过石榴的,好吃是小孩子的天性,你自己也照样是偷过,还总是说我,这些都是四年级以前的事了,为什么老是翻我的旧伤疤,难道我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总是要致以我死地么。”这些话都只在张永弟的心里。
每次张永弟都想大声反驳:“我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父亲又每天早出晚归,上学都是一件奢侈的事了,还要挑我的穿着,嫌我的长相,如果你没有母亲,说不定比我还差,还总是说我。”可是张永弟从没去反驳过,怕争吵后会打架,虽然心里想把他他揍个稀巴烂。每次有学生打架,老师一般都会让打架学生的父母来学校,严重的还要会让广播全校通报批评,张永弟可不想让父亲担心。对此,张永弟只有把这怨恨藏匿在心里。
有一天下午体育课,陈斌在操场上玩球,张永弟在树底下坐,离他们二三十米远。每次上体育课,如果不是老师安排的集体活动,一般张永弟都是独自一人静坐。他们的排球溜到了张永弟的面前,陈斌大声的喊:“破烂,快点丢过来,快点,听到没有?”张永弟是想把球丢过去的,可是听到那命令的语气,就不想丢了。本来对陈斌就一直有恨,现在要张永弟听他的,想都别想。陈斌看到张永弟没动,就跑过来抱起球,怒气冲冲的踢了张永弟一脚:“叫你没听到是不是?”说完转身就走。张永弟火气立刻冒了上来,站起来就是一脚就踢在陈斌的屁股上,陈斌转过身来冲上来就打。他个子和张永弟不相上下,一下子张永弟他俩就扭成了一团。还没两分钟,老师就来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谁也没伤到谁,就是衣服扯乱了,皮肤上搓得红红的,没有脱皮。
老师问清了前因后果后就简单的批评了一下,最后让他们握手言和就放他俩回来了。还好没让张永弟叫父亲来。这一天恰好张永弟值日,也就在张永弟打扫教室的这段时间,陈斌已纠集了六七个朋友在张永弟回家的路上等着。学校,机关,张永弟家,三点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学校和张永弟家是斜边上的两个点,上学放学张永弟都是从这条路回去。路上有一条斜坡,这坡正是张永弟家和学校的中点,而且坡左右两边是橡胶林,左边的橡胶林有小路可通机关,他们就隐匿在胶林的杂草丛中等张永弟。当张永弟走到坡上时,他们就冲了出来围攻张永弟。张永弟只觉得前后左右上下全是拳头和脚板一起招呼在张永弟身上,砰砰做响,脖子一痛,背一痛,手臂一痛,胸口一痛,腿部一痛……痛得张永弟已哭不出声来。
这时张永弟的拳头只能不分方向胡乱摆动的招架,他们是边打边喊:“打死他,打死他,看他还敢不敢,打死他……”张永弟鼻子一痛,被打中了,两条血虫迅速的从两只鼻孔流出,头部又中一拳头,眼前直晃星星,背部又中一脚,身体重力不稳翻倒在地。
“陈老师好像要踩单车从这边过来,快跑。”原来还有一个小子是专门放哨的。他们赶紧跑进橡胶林,陈斌却跑上来用力在张永弟背上踩上几脚后才跑进左边的胶林,张永弟的腰板似乎被踩断一样,痛得直钻心。整个过程的时间不过三五分钟,张永弟感到全身都痛,虽然还在不断的抽泣,但这并不能减轻身上的疼痛,胸前已被鼻血染上了一片血迹,血虫还没控制住。
张永弟艰难的挣扎坐起身,两手向后撑,手心传来一阵痛,也没心去在意了,头向后仰,让鼻血倒流,泪水也分两边溢出。哽咽,抽泣,流泪,是张永弟现在最好的发泄方法。张永弟以为自己是早熟,可以算是大人了,可是面对这突击如来的事件,张永弟还是哭了,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五分钟后,血已停止了,但陈老师并没有路过张永弟这,也许是他忘记了什么东西,又倒回学校去了。张永弟站起身,才知道掌心已被小沙子擦破了,两个膝盖也擦破了,看得见杂乱无章的碎皮夹带着的小血痕,脖子右侧上火辣辣的,肯定让指甲给划了,衣服也被撕裂了,再加上黄色的灰尘和红色的血迹,这条衣服算是报销了,成了一块废布。书包也不知何时被扯掉了,书散了一地,几本都被踩得变形,大多数已让尘土染成了泛黄色。张永弟的人字鞋拖拉板也是断颈了,不能穿了,看着凌乱不堪的书本,再看看自己凄惨的样子,想到陈斌那胜利,骄傲和不屑的目光,张永弟的心整个燃烧起来,泪水已在怒火中停流,抽泣已在忿恨中停止,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打他,一定要打他,报仇!”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张永弟整个人一下子充满了力量,浑身上下都感觉不到疼痛,书也不收,光着脚丫就往陈斌跑走的方向追去,“打他,一定要打他……”执怨支配了理智。
几分钟后,张永弟追到了他们。他们七个正慢慢的走着,大老远就可以听到他们得意的笑声,有人边走边比手划脚摆姿势,肯定是正在吹嘘自己刚才的英勇表现。
张永弟的双眼死死盯着陈斌的背部,飞快的跳起来对准背部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张永弟不理其他人,直接就冲到陈斌的面前拳脚相加,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冲了上来,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张永弟身上。这时张永弟已压在陈斌的背上,他根本不动弹不了,双拳不断往他身上打,脑子里只有打死他,打死他的念头,根本就不理其它人敲在张永弟身上的拳头,似乎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一个人用力一脚把张永弟从陈斌的背上踢开,摔在地上,陈斌爬了起来哭喊着:“流血了,流血了……”原来陈斌的鼻子被张永弟揍出了两条血虫。张永弟随手抓起小石子就向他们扔去,立刻爬起来,他们冲了上来便和张永弟打成一团,这时的张永弟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要命的使出全力,要撕裂这些野狗。也许是张永弟在家多劈柴破柴的原因,他们的拳头没有张永弟有力,他们打张永弟三拳顶不上张永弟给他们一拳,但蚁多咬死象,双拳难敌四手,体力越来越不支,张永弟不管了,一只手死死抱住陈斌,另一只手打。后面两人摔在地上,张永弟的一只手被陈斌压在背下,痛得张永弟眼泪直冒,一只手猛打,一口咬在陈斌的手臂上。陈斌哭喊惨叫着,一只手往张永弟脑袋捶,张永弟心里直想把他咬死,其它人的拳头脚板对张永弟来说,似乎已经麻木了,血已流了满面张永弟也不管,在张永弟眼里,只有陈斌一个人,他才是罪魁祸首。这时已吸引了不少行人观看,“打什么架,快放开,快点!”两个中年男子也许是看不过眼,拦开了他们,又分开了张永弟和陈斌。张永弟特别不想放嘴,可惜牙齿隔着衣服咬,通过他的挣扎,竟慢慢的滑脱,想不放嘴都不行。
陈斌也是鼻青脸肿,牙齿也被张永弟打脱了一颗,满嘴都是血,他的衣袖上都是血迹,想是擦了鼻血染上的。张永弟双眼死死盯着陈斌,鼻血再次流出也不擦,也不抬头,两眼放着恶毒的光芒,像要把陈斌吃了一般,似乎此时陈斌这副惨样还不能洗掉张永弟对他仇恨。陈斌被张永弟看得发毛,不敢与张永弟对视,眼里显现出恐惧之色,只会哭喊着:“你等着,你等着。”
“回去了,快点回去……”一位中年人劝着,陈斌他们就走了。看到他们走后,张永弟便抹着血,晃悠晃荡的倒回走,还要回去拿书呢,没书怎么上学?不过,说来也怪,除了陈斌,六七个十二三岁的人打张永弟,而且是任意让他们打,没有遮挡,竟没有把张永弟打得残废,脑震荡或是吐血之类的内伤,这还真是一个奇迹。更没想到的是,张永弟以后跟他们竟成了所谓的好朋友。
看到张永弟们走后,行人们就开始议论这是谁谁家的小孩……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05-10-91:22:00字数:4572
当张永弟倒回那斜坡时,书包和散在地主的书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一双人字鞋拖拉板孤零零的躺上地上,整个人犹如轰雷灌顶,分不清东南西北,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没书了,我怎么上学?我……”眼泪竟从眼眶里奔出,刚才回去报复被群殴时都没哭,现在竟因为几本书而哭了。此时那报仇雪恨的快感已被书本丢失的沮丧感所取代。事以至此,也没办法,张永弟只能收拾起那双破鞋,带着沉重的心情,步履蹒跚的走回家。回到家,张五竟已回来了,正在家门口来回踱步呢,以往都是八九点钟才回来的,今天竟这么早回来。事后听父亲说他那天下午心忽然跳得好厉害,心口闷闷的,堵得慌,总是感觉有事要发生一样,很是担心,就提前回来了。人的这种预感的心灵效应确实是存在,只不过没想到会有一天发生在张五的身上。
看到父亲,就好像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张永弟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哗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