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瘟猪皮比较容易得到,猪皮张为人很好大概也会处理得很恰当,但是总不是什么好事。”何太哀说,“那么这件事从哪里传出来的?不是很亲密的人不会知道的吧?”
“阿董说的?”石犀猜测。
“不,他也是吃这口饭的,应该知道如果说出去瘟猪皮制作玩具,这口饭可就不好吃了。”邵青锁摇头,“匠人不会对外说自家的手艺。”
“那么是谁说的?”何太哀微微一笑,“如果猪皮大叔和阿董都不会说的话,难道是卖猪皮的屠夫说的?可是如果屠夫说出来以后瘟猪皮可就没有人要会断了生意的。”他无神而幽黒的眼瞳在灯下闪闪发光,“如果都不是,可不可以假设在猪皮大叔和阿董之间还有一个第三者?一个让他们都不设防的人……甚至可以毫无防备的让那个人看见用瘟猪皮制作玩具?”
大家面面相觑,石犀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有一个和猪皮张和阿董过往密切的人?他们可能也会有好朋友什么的……”
“猪皮张没有朋友。”晏师东开口,简单的说,“他有口吃。”
“阿董的朋友?”石犀继续猜测。
“那就有几个问题了。”何太哀含笑,“如果是阿董的好朋友,如果没有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要回乡?他有好朋友在建州、手艺和师傅都在建州,有什么理由要突然离开?如果确实存在一个和猪皮匠人过往密切的‘朋友’那会是谁?如果阿董确实就是白骨祠里的白骨,如果这个朋友确实存在,岂不是很可疑吗?”
“我要先查这句‘瘟猪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石犀喃喃自语,“猪皮张和阿董究竟和什么人交往也要好好查清楚!游子喜!”
“在。”
“今天晚上我们就上猫尾巷逛灯会去。”石犀哼了一声,“算你何太衰厉害!”
何太哀稍微扬了扬眉头,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晚上。
猫尾巷果然像何太哀说的那么热闹,单是在路边叫卖小吃的就林林种种看的人瞠目结舌。石犀穿着便服叫游子喜在他脸上画片大大的青疤,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何太哀还是那副白衣飘飘的公子模样,在每个摊点前面都要逗留一会儿走了猫尾巷一半他已经买了两包栗子一杯冰梨茶悠哉游哉边走边喝。
石犀额头的青筋在暴动,但看在何太哀对于案情的重要性他勉强忍耐下这口气,压低声音,“太衰,这一次如果找不到凶手我一定让你屈打成招推出去斩首。”
“玩笑玩笑。”何太哀不以为忤,“放松放松,像你这么僵硬很容易被人发现是石大人光临的。”
“大人,猪皮张的摊位就在那里。”晏师东距离十步之外,但声音依然压低清晰的传到石犀耳里。
石犀转目看去。
猪皮大叔的小人玩偶架子就在哪里。
“等一等。”二十步外的游子喜传音警告,“有人走过去了,看看情况再说。”
“人?”何太哀放下手里的茶杯,他看不见,“谁?”
一个黑色长裙的女人。
走过去站在猪皮大叔的摊位面前不知和他说什么,看样子不是来买东西的。
“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石犀皱起眉头。
“年轻的……女人……”何太哀喃喃自语,“猪皮张已经五十多了吧?”
“龌龊的小子。”石犀哼了一声,“人家可是带着儿子的,大概给儿子买东西吧。”
“儿子?”何太哀眼神虽然无光但此时刹那仿佛有亮光一闪而过,“你认得那个女人吗?”
“我怎么会认得?你小子以为全建州城的女人本官都认得?”石犀压低声音说,“不过看来老游认得。”
“是九里香的老板娘。”游子喜站住等石犀慢慢踱上来,“猫尾巷有名的美人。”
“她和猪皮张有话可说?”何太哀眨眨眼睛,“猪皮张不是口吃吗?”
“诶?”大家陡然齐齐转过目光往那边看去。
九里香的老板娘的确在和猪皮张说话,只不过是她在说,而后猪皮张摇了摇头。
就在猪皮张摇头的时候,眼尖的游子喜和石犀都看见老板娘眼圈微红,而后硬生生把眼泪往眼眶里咽,随后抬起头来对猪皮张道了谢,那张苍白的俏脸昏暗灯光下泪水盈盈偶然一瞬还真让人心头为之一颤。
随后她拉着儿子走了。
何太哀突然走了过去。
“喂……”石犀被他吓了一跳,刚想阻止临时想起什么又稳住,只见何太哀走过去买了个猪皮布袋,慢慢的踱了回来。
大家都颇有默契的各自错开往回走。何太哀绕了个圈子经过了九里香酱菜铺,石犀在猪皮张旁边的胭脂铺徘徊了好久差点让卖胭脂的二郎瞪眼瞪到眼睛翻白,晏师东站在街道的阴影里看起来像个阴煞的浪子无人敢去惹他,邵青锁混在人群里浑然不显行迹。而游子喜在看到九里香老板娘以后就突然从街道里消失了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大家陆续在衙门回合。
“我去九里香酱菜铺摸了一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听见老板在教训儿子说有一缸酱油弄坏了。”游子喜回忆,“老板娘也没什么不对。”
“猪皮大叔也没什么异常,如果九里香老板娘对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我去买袋子的时候不可能全然若无其事。”何太哀微笑,“我可是石大人的影子,我在的话,某些事情迟早会传到石青天耳朵里的。”
“那就是一切没事都是我们自己在瞎忙?”石犀对天翻白眼。
“不。”何太哀抬起头来,“各位江湖经验丰富的侠士难道没有所见?”
“猪皮张和老板娘是旧识。”晏师东简练的说。
“我虽然听不到老板娘问了什么,但是依口型判断,她说的是‘阿董真的走了吗?’”邵青锁平静的说,“此后说了一些什么我猜不出来,但大概都是一些杂事,猪皮张听到最后才摇头。”
“这位老板娘大概就是太衰说的第三人了。”石犀猜测,“但是看老板娘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会到处说猪皮张卖的是瘟猪皮这种流言的人,虽然人家说女人三姑六婆喜欢八卦……”
“嗯——九里香老板娘端庄贤淑,从来不说人是非在猫尾巷很有名的。”游子喜沉吟,“但是她为什么会和猪皮张认识?而且看来不是普通的熟识。”
“红杏出墙?”石犀又猜测,引来的是一片鄙夷的目光,游子喜更是直接白了当家老爷一眼,“九里香老板怎么也比猪皮张强多了,猪皮张又老又穷,整日抱着堆死猪皮很招女人爱么?”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何太哀含笑,“猪皮大叔家虽然不在猫尾巷,但是阿董借住的小院就在九里香酱菜铺后门对面。”
“那就是说——老板娘必然和阿董很熟。”石犀叹了口气,“说到头还是没有进展。”
“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了。”何太哀微微一笑,“如果阿董当真没有回乡而是就这么失踪了,我大概就可以告诉你凶手是谁。”
“真的?”大家异口同声的惊呼,目瞪口呆的看着何太哀。
何太哀站起身,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天晚上走累了我要好好休息,明天见。”
“喂!”石犀瞠目结舌之余还没有打定注意要不要奉承一下他,何太哀已经挥挥袖子开门出去了。
“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在座各人面面相觑,“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听者摇头,眼中都是一片茫然。
六朝来敲门客
过了几天,回阿董老家的人回来说阿董果然没有回家,还说他在老家也已经无亲无故,即使回来也只有间破房子住而已。
“那姓何的瘟神在哪里?不是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吗?”石犀环视着屋里的人:邵青锁、晏师东、游子喜,就是不见何太哀的踪影,“难道畏罪潜逃了?”
“他出门去了。”
“又出门去了?”石犀咬牙切齿,“不是告诉过你们要把他这个疑犯关在衙门里的吗?你们没有听见?”
“他说要去买黄豆。”
“黄豆???”石犀几乎要咆哮了,“大白天买什么黄豆?”
“买黄豆回来做豆渣喂鸡。”只有邵青锁不怕石犀暴跳如雷的模样,淡淡一笑说,“去九里香买黄豆渣。”
“诶?”石犀看着大家都是镇定的表情,“他告诉你们什么了?”
众人摇头,只是晏师东默不作声眼神却很犀利,邵青锁分明已经猜到什么,游子喜也有些想法。
“猫尾巷九里香酱料店。”石犀喃喃自语,“建州城白骨祠白骨……会有什么关系吗?”
“至少有一个关系。”邵青锁的眼睛淡淡闪烁着光彩,“那块人皮是在那家店的后门那里捡的吧?”
此言一出石犀愣了一下,“难道你们要说老板娘是个杀人剔骨剥皮的女妖怪?”
“当然不是老板娘。”邵青锁摇了摇头,“不是女人。”
“女子不可能孤身去白骨祠过夜。”游子喜点了点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等何公子买黄豆回来就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买黄豆??”石犀咆哮。
“不知道。”
过了半个时辰。
何太哀方才慢吞吞的从大门口进来而且背后跟着一辆拖车,车上拖着几缸盐渍黄豆,那些都是酱料店用以制作酱油却因为老鼠还是其他原因弄坏了的盐水黄豆。这东西通常来说是没用的,不知道何太哀买回来干什么,就算是喂鸡——也要不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