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了白骨祠过夜?”邵青锁沉吟,“的确去白骨祠过夜赌胆量在建州城里很平常。”
“你偷偷把阿董的尸体包了起来,借口去找白骨祠的丘老汉送东西,去白骨祠坐了一个晚上。”何太哀说,“但是你害怕丘老汉看破了此白骨非彼白骨,所以你一咬牙狠心送了他些要命的东西——那东西正好在我和邵兄去过夜的那天发作,而你完全不在现场。”
“什么东西?”石犀忍不住问。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买黄豆?你事先知道黄豆里会有指甲?你又怎么知道阿董是自杀不是被老板吊死的?”游子喜也满腹疑惑。
何太哀这回真的笑了,笑意盎然,“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想关于咸菜、酱油和黄豆的问题。”
“啥?”众人越听越糊涂。
“丘老汉的死让我知道凶手不是和酱料有关就是个厨子。”何太哀说,“记得么?豆瓣鱼和青菜、一碟酱菜一碟卤花生和豆腐,丘老汉死之前吃的带有砒霜的五碟菜四碟有毒,只有青菜没有毒,四盘菜共同点在与——”
“酱油。”晏师东站在一边闭着眼睛冷冷的说。
“不错,酱油!”何太哀含笑,“毒总不是丘老汉自己下在酱油瓶的吧?不是自己下的就是别人送他的,什么人送礼会送酱油?我猜测不是酱料店老板就是个厨子。”
“但是丘老汉的酱油瓶没有毒。”
“那就更说明他那天晚上吃的酱油和他自己的并不相同,是别人给的。”何太哀说,“如果我们不想只是酱油而是整包的酱料就更能说明问题,古老板送了有名的酱料包给丘老汉,丘老汉恰巧在我和邵兄去的那一晚打开来做了四样小菜,结果中毒身亡。”
“那么黄豆呢?即使怀疑酱料店的老板也不可能会知道黄豆里的秘密吧?”
“那要从我拾到那块人皮开始说起,”何太哀微笑,“拾到人皮可能大家想的是这块皮究竟主人是谁?是何人剥的皮?我一直想的却是——指甲在哪里?”他解释,“如果找到了脱落的指甲,也许就找到了为什么会有白骨和人皮这样奇怪尸体的答案。”
“然后?”连晏师东都稍微动了眉头。
“发现白骨的时候嗅到了咸菜的味道,丘老汉一死我怀疑到酱料和厨子身上,加上脱落的人皮暗示的是长期浸泡在水里。”何太哀说,“我想来想去,在酱料或者厨子这一类人身周,能让尸体长期浸泡在水里的场所是什么地方?水又在哪里?”
“地窖?”石犀问。
何太哀含笑,“没有人会看见、能够让尸体长期浸泡在水里的地方也只能是腌制咸菜的地窖了,厨房的水缸是万万不行的。”
“地窖哪里有水啊?这里不是要报持通风干燥?哪里来的水?”石犀东张西望,“诶?”
“当然有水。”何太哀对已经全身僵硬面如土色的古酱说,“古老板,在做酱油之前要先把黄豆在盐水里浸放七天才拿出去爆晒,没有拿出去爆晒之前那些盐水黄豆都是放在这里地窖里的吧?”他又含笑问,“大概也只有盐水黄豆是敞开口子放着的,这里的腌菜都要封口是不是?”
古酱双眼发直,已经全然不能回答。
“那里。”游子喜指着门边后面大罐大罐的坛子,“那些都是。”
“阿董上吊之后滑到门后,一只手掉进了某个黄豆坛子里。因为他长期接触明矾,加上浓郁的盐水,久泡之后皮肤指甲脱落,并没有被蛆虫吃掉。而你慌慌张张的包起已经几乎化为白骨的尸骸出门,也没有留意那只掉进坛子的手。”何太哀继续说,“那层皮当时大概还没有和骨骼完全分开,被你带出了后门口时才不慎脱落掉在地上给孩子们捡了去。”
“所以就出现了可怕的白骨和人皮。”石犀吁了口气。
“人皮虽然掉了出去,但是指甲还在里面。”何太哀说,“这就是为什么一清早我来买黄豆了,我虽然怀疑是这里但也不能排除其他酱料店的可能,所以我买了建州城所有酱料店酿制失败的盐水黄豆——果然里面有指甲。”他叹了口气,柔和的说,“如果不是那块人皮……”
“你又如何知道阿董是自杀?”邵青锁边听边仔细推敲。
“会移尸的凶手很少会把尸体丢在原地不理不睬许多天吧?既然要移尸,便是怕人发现。如果是蓄意杀人等化成白骨再处理尸体也太危险。”何太哀说,“如果是意外的话,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白骨祠换骨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那不是因为移尸人在找乐子,而是仓促之间临时起意不得已的举动。”
“古酱,死者的指甲在你这里发现、横梁上还有上吊的痕迹、这地窖的炭灰和白骨祠相似,本官有足够理由相信你是白骨祠换骨的移尸人。”石犀沉声说,“鉴于你移尸白骨祠,便有杀害丘老汉的动机,丘老汉是吃了酱料而死,而你正是酱料店老板。此外本官已经查明,毒死丘老汉的酱料以咸菜为主,九里香不是建州城第一咸菜铺么?再有,本城其他酱料店都把砒霜用来毒老鼠,只有你这里因为猫尾巷养了两只猫所以没有鼠患,那你为何像往常一样向药房老李购买砒霜?根据药房老李的记录,你共向他购买了五钱砒霜,如果没有用去那么现在何处可否拿出来让本官过目?”
古酱的脸色已经土黄到了吓人的地步。
“相公……”老板娘外面听着泪珠盈然冲了过来。
“素凤……”古酱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你到底和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死在这里害我?素凤素凤,枉费我对你如此!你如何对得起我?为了你我连人都杀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老板娘抱着他凄然说,“天啊!阿董只是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要回乡——我是你的人怎能对他好?我给了他银子打发他回乡,他很失望很受打击……我不知道他会自尽……难道他以为你发现了他带走了我们家二十两银子觉得羞辱?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
“天啊——”
“一场误会。”游子喜怜悯的摇了摇头。
“不。”何太哀摇头,微微一笑,五月的阳光映在他脸上显得分外平静,“在起意毒死丘老汉的时候,主宰他的不是误会,而是被嫉妒和意外冲昏头脑的恶念吧?人心真的很脆弱,稍微不注意就会失去平衡。”
“但是……”邵青锁想说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样失去平衡,”何太哀又说,“自杀也是不被同情的吧?真正坚强的人会笑着过日子,即使——”他又微微一笑,“拔剑相向的是爱慕多时的心上人。”
邵青锁一怔,有些哑然失笑了,“你竟连这个也知道?”
“烦恼和纷争人活多长就会有多长。”何太哀像望着远方,又像看着心里,禅定般说,“知道自己所要的、所爱的、所有的,珍惜最简单的幸福,才让人心境平衡。”
邵青锁这下真的笑了,“那是聪明人过的聪明日子。”他握了握袖里的苦剑,“我或者还要烦恼很久才能想通什么是我想要的日子,在那之前看来还不能弃剑。”
“想过弃剑?”何太哀依然含笑。
“少装了。”邵青锁这下从淡笑而笑骂了起来,“弃剑对习武者来说等于自杀,刚才不是说那是不被[文学库·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同情的软弱吗?”
“呵呵。”何太哀一笑扬眉,“你想多了。”
八夏日风袅袅
白骨祠的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
邵青锁于昨日重新上路听说要去泰山找人。
何太哀坐在石犀的院子里看鸡——不,听鸡。
他拿着枝竹子很悠闲的拦在院子门口,跑过了门的鸡被他一只一只赶了回去。
“唧唧”,小鸡们绒绒的声音听起来诚然十分春意盎然的感觉,阳光照在皮肤上干燥而且温暖,风吹树梢的声音也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会让人从骨子里开始发懒,例如何太哀他就一边“听鸡”一边发困。
石犀在前面升堂,听说有个人家丢了只母鸡,是给邻居家公鸡拐了去,正在吵得不亦乐乎到底生出来的小鸡算谁的?
“嗒、嗒”两声轻响,有人稳步走了过来。
“嗯?”何太哀睁开眼睛。
“啪”的一声一个冰冷的东西架在他肩上,寒意刹那间透入肌肤,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说,“在下对何公子敬意甚深,并无恶意。”
何太哀含笑回头,“有事?”
“求战!”晏师东说话向来干净简介,“起来。”
何太哀缓缓站了起来,晏师东放开搭在他肩头的“狂风吹古月”,退后三步与他对峙。
夏日熏风如醉。
到了这两个人中间却似乎刹那变得犀利冰寒,掠过清脆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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