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正摇下车窗的汪简,被投上白花花的一片,像个王子。
不过,这个王子并不很入路透的眼。
“喂,你怎么来这里,你认识这家人?”汪简说。
想想昨天的见死不救,路透冷笑一声,突然觉得一年前对汪简的那点点好感有些可笑,果然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所谓的真心。
“与你无关。”路透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大门。
汪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渐收渐紧,这个女人太不识好歹,亏他去找前台给她解围,虽然后来证明,他做的都是无用功。
“你就这么讨厌我……”傲娇贵公子抑郁了。
沿着软软的毯子,路透一路向前,把汪简的事情统统丢到脑后,思维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敏姨进门那年,七岁的记忆。
年轻时候的敏姨,牵着两个小孩,就那么翩翩然微笑着走进了她的生活。
路透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闯进视野里的人,熟悉又陌生。
而他们身上衣服,怎么那么刺眼,路透潜意识的用手去挡。
路南举着高脚水晶杯,伴在卓言身边,和几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说话。
阳光照在路南白色蓬蓬小礼服上,勾勒起一层绒毛的金边,把路南整个笼在其中,很可爱的样子。
而同样一袭白色西装的卓言,眼里的温柔浓的,怎么化也化不开,这幅画面,深深刺痛了一个人。
多久没见过他了,四年还是……五年,记不清了。
路透揉揉眼睛,手放下时,眼前依旧模糊一片。
“我这是怎么了!”像是自问,又似自嘲,路透喃喃一声,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路透就那么笑着,站在他们面前。
“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你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路南,路透的继妹,比她似乎更担得起大家闺秀几个字,惊讶之余,镇定马上就恢复到脸上。
“姐,这是我未婚夫卓言,你们早就认识的。”路南拉着路透的手,略带亲昵的说。
“……”短暂的呼气后,路透一时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初恋所以珍贵,在于人生仅有一次;初恋所以难忘,在于它爱的刻骨。
当这段人生仅有一次刻骨感情的对象站在自己面前,身份是妹妹未婚夫的时候,路透花了好久才调理好自己的情绪。
她把手从路南那里抽了回来,伸向了他……
“好久不见……”
愤恨,无奈,隐忍,痛苦……这种种情绪概括最后,只有着四个字:好久不见。
路透怕严九,路透更怕卓言。
即便在梦里,她也在问:你和我分手,真的是喜欢路南的关系吗?
现在路透眼睛里,也这么问着。
7岁生日后,从小的青梅,正式交往三天的男友,卓言,叛变,成了继妹路南的护花。
卓言刚直的国字脸上,挂着一个八字不合的表情,纠结,沉痛,愧疚。
路透笑,他怎么会愧疚。
半晌过去,卓言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路透的。“好久没见!”
字正腔圆的男中音,一如往昔,路透有瞬间的恍惚。
而同样像在做梦画面,也写了卓言一脸。
路南白白的小脸,黑了
一时之间,空气里尴尬的气流,横行攒动。
这边三人暗流涌动,那边梧桐树下,同样有一个人,也是情绪不稳。
汪简手里的高脚杯被攥的咯咯作响,路透和表哥间的互动,鬼都看得出其中的故事匪浅。
路透……汪简牙齿间磨出这两个字,努力控制着情绪,听着远处传来淡淡的谈话声。
“姐,今天是我和卓言订婚的日子,你能回来真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路南拉着卓言的胳膊朝与路透相反的方向拉了拉。
傻孩子,你想要的,姐又怎么会和你抢呢?何况,我们已经分手了。看着像是母鸡护雏一样扎翅膀的妹妹,路透一阵苦笑,想。
路南虽然不是她的亲妹妹,路透却十分疼爱。
她把脸转向卓言,“照顾好我妹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路透举起拳头,粉嫩的在卓言面前舞了舞。
不给自己一点后路,路透在卓言把欲言又止实践出来前,就转脸向路南,“敏姨呢?”
这个时候,还是躲开的好。
“哦,妈妈在那边陪肖叔叔他们。”见到路透不在盯着她的“肥肉”,路南松了一口气,朝草坪东北角指了指。
彭敏依旧完美的身材随着路南的指端,跳进了路透眼里。
“我先过去了,你们继续,别太累了。”路透拍拍路南的肩膀,抬脚要走,却在刚刚迈出第一步时,急匆匆的补了一句。
“订婚快乐……”
声音很轻,轻到夹在潮湿的风里,不仔细辨认,就随时可能被忽略。
但,卓言听到了。
“小透……”他喃喃一声。
这一声,立即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
路南勾住卓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往下使了使力,“阿言,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哦,好……”还离魂的卓言应了一声,一个有些意外的声音就在这时插了进来。
“表哥、表嫂,订婚快乐啊!”
恢复了一副闲散王爷表情的汪简,从树荫下姗姗走来……
路透朝彭敏的方向一路走着,丝毫不敢回头。
她怕,她怕再看卓言一眼,都会上去抓住他的脖领子质问,质问为什么会有当初那么草率的决定,甚至连个解释都没有。
花十几年去埋下感情的种子,用三天去绽放爱情,却要一辈子去忘记,说的就是她吧。
三天,短短三天,她路透的初恋就这么草草的,“被”结束了。
卓言,路透纯真年代的终结,终结的同时,还给她扣了一个此女不宜家的小戳。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终不能幸免……
卓言,就是她人生中不能幸免的劫数。
不是路透矫情,而是心中总是存着一份执念。
执念到近乎偏执。
直到遇见汪简,心才慢慢有了复苏的迹象,可最终还是迫于现实的,不得不无疾而终,即便并非她愿。
刚刚交往三天,由于父亲的猝死,严九提出的契约交换,她连个解释都没来得及,就从汪简的生活中黯然退场。
“那种男人,不要也罢。”想到昨天在天上,汪简那副嘴脸,她翻了个白眼,亏她差点动了真心。再次将自己鄙视一次,把脑子里的杂念赶跑,她走向距离几步的人。
“敏姨,我回来了。”路透朝迎面而来的彭敏,张开了胳膊。
“透透,回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彭敏对路透的归来,并没有说的那么意外,早就料到的样子,“你妹妹今天订婚,家里乱的很,还好你的房间一直有整理……”她拉起路透的手,抓着摩挲,眼睛在路透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漂亮了,也瘦了。”她叹口气,把路透再次抱进怀里,“我可怜的孩子,为了这个家,你受苦了。”
路透温顺的靠在彭敏怀里,慢慢的回抱。
“路夫人,令爱订婚,恭喜啊!”
“母女”俩短暂的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路透和彭敏同时抹了抹眼睛,转身看向来者。
一位美艳少妇挽着男伴从远处走来,远远的就和彭敏打起了招呼。
“王太太,你好,小南订婚,你能来,是路家的荣幸啊!”
“应该的,应该的,哎,这位是?”被称作王太太的女人,一双过于妩媚的狐狸眼很快发现了彭敏身后的路透,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没办法,同为女人,嫉妒是天性,特别是眼前站的还是这么一位漂亮的……
“哦,透透,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滨江的商界新秀王总和夫人。小女路透。”彭敏拉着路透,亲热的介绍。
新秀?路透盯着对面那个鸟窝头,嘴角竟然比刚才见彭敏时,上翘的弧度大了许多。
什么新秀,就一暴发户吧。
这两年,趁着大形势,有那么一批人走了些捷径,腰包鼓起来就想装上流,和父亲那种白手起家的根本比不了,对这些人,路透很鄙夷。
她只是朝王氏夫妇点点头,便回身对彭敏说,“敏姨,我先上楼了。”连等回答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就头也不回的朝别墅走去。
路透刚走,鸟窝头的声音就响起来,很是不满。“看来,路小姐似乎不大欢迎我们啊!”
“王总,透透从小没妈妈,她爸爸生前不太约束她,我这个当后妈的也不好多说。见谅、见谅吧!”
“还是小南好,有礼貌又懂事!”狐狸眼略带刻薄的声音随着微薄的风渐散空中。
此时,路家真正的闺秀,正沿着熟悉的路径,爬着楼梯。
地毯早已在几年前就换掉了,不再是小时候,她常常在上面爬的那块,温暖不在。
路透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略一转,门就开了。
房间,仍然和一年前一样,同她走时一样。
如果,一切能和一年以前,那就好了。
不,可以回到十七岁生日前就好了,那时,他们都好。爸爸在,他,也在。
路透叹口气,走到床头桌前,下层抽屉里的夹层里,一个相册被她拿了出来。
她的秘密,一直被她暗自珍藏的秘密。
硬壳的封皮,伴随着流淌的岁沙,略微泛黄,她一张张翻看过去,卓言,卓言,都是卓言,七岁时小学运动会的,十三岁初中歌咏比赛的,还有一张,第一次约会时,必胜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