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少情况才这种语气说话的严九竟是难得的温柔,只是这种温柔此时完全抵消不掉路透对他的……怨怼情绪。
严九无声叹了口气,起身拉着路安上楼。
小孩子的睡眠是极容易的,严九三个火枪手刚刚开个头,路安的小肚子就开始一起一伏起来。
他给他盖好被子,关门离开。
走廊上,路透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到严九出来,转身就走。
“小透,等等。你听我说……”
“我想静静。”路透回答很决绝。
注定了是一个不能安眠的夜。迷迷糊糊的,路透竟然奇迹般的睡着了。
这是一个弯弯曲曲的梦,黑暗中,路透感到身体什么东西软软的爬着,周围的空气都带着红酒的醉意,被子被拉开,一副躯体压在自己身上,她惊恐,醉醉的刚想叫,嘴巴就被封上了,没过多久,□一阵尖锐的刺痛。
路透大叫,那是十七岁那年的记忆,她生日那天。
3
3、温情缱绻...
3.直面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面对面,却不知道我爱你。
噩梦连着做了一整夜,数不清出了第几身冷汗,路透这才兜兜转转醒过来。
那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梦境,无止境的抽.插,无边际的疼痛,当年濒死的感觉再次像锁魂的藤蔓一样,缠绕上身,勒住她颈子。
呼吸,似乎变得十分困难。
如果不是敲门声,路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这么闷死过去。
她扶着床爬起来时,咚咚咚的木板拍打声依然有节奏的继续。
真是个异常干燥的夜晚,路透吞下口口水,稍稍润滑了干涩的喉咙,“等等……”声音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沙哑。
拖鞋是那种套脚的全棉质,蹟在脚上,本应有的温暖被内心的冰侵袭的,也不剩几分。
路透像失去感知一样,四季温度,烈日暴雨,寒雪冰霜,对她来讲,如同一物。
门开了,严九看到的就是这个失魂落魄,灵魂完全游离在身体之外的女人。
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最心爱的女人。
“我听到你房间有声音,过来看看。”他不想说,其实他站在门外,整整一夜。
本以为他的保护,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在真相被揭开的时候,这些显出的只是苍白,以及对生活的无力感。
如果时间可以倒溯,同样的决定依旧。罪恶、黑暗以及所有丑陋的事情,如果命定要出现在路透的生命中,那他宁愿把这一切……延期。
路透微低着头,轻轻摇了摇,额前的刘海浸了汗,湿湿的贴着皮肤,失去了平时跳脱的活泼和美丽。
她不看严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一种什么态度去面对他才合适。
她知道这些年来,严九肯定是对安安照顾有加,不用问,看那两人的相处模式就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她明白。
但她就是有疙瘩。
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身上开出的莲花,最是宝贵不过,无论他们来的过程是否如意、自愿。
整整五年的分离,缺失掉五年的亲情,原来,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与她血脉相依。
就因为他,这一切整整延迟了五年。
路透抱着肩,汗水蒸发,身上果然开始冷了。
“没事我再睡会儿。”连回答的时间都没给,一扇门怎样开,又怎样完好的在严九面前合拢。
她只是想一个人呆会儿。
他知道。
前后经历事情的两个极端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一个撕心的噩梦过后,竟是一场完全空白的睡眠,当于晚拍着路透醒来时,墙上滴滴答答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到了十一的位置。
今天是旧历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过了今晚,路透就满23岁了。
辞旧岁,迎新年的日子,是个很适合整理过去,规划未来的时间,坐在客厅沙发角落的路透,却明显活在另外一个时间档。
路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玩具,只在互联网上见过的日本英雄奥特曼,还有小怪兽、路飞、死神等等格式手扮还有模型,之前住在大洋彼岸的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些,路南不给他买,卓言能给他买,却时常被路南没收。
比起爸爸妈妈,他更喜欢和Jack呆在一起,Jack就是超人,永远能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当然,除了个别不合理的,例如买下一台冰激凌机,让他一次吃个够本。
Jack说,吃那么多,他肚子会痛,阿姨会伤心。
对了,那个妈妈说他应该叫阿姨的人也不坏,除了她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有点怪,难道早上喝牛奶时把脸弄脏了吗?
路安摸摸脸,没有啊?
哎,小朋友叹口气,大人们的想法,他永远猜不懂,Jack说,一切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他就多吃多吃再多吃,然后坐等长大就好了。
路透与路安眼神对接的瞬间,她黑色的瞳仁当时收紧了下,随后身体发抖、呼吸困难、眼睛看不清等一系列连锁反应相伴而来。
亲情造人,迟来的亲情躁人……
严九端着汤碗走进客厅,看路透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有些抽痛,但这个过程她必须自己度过,没人能帮她。
于晚从厨房追出来,想提醒儿子围裙还没摘下来,严九的背影害这位乐观的母亲差点落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太过重情,希望路丫头能珍惜这份情,不然,她不知道严九会怎样。哎……
母亲的叹息大多为了孩子,而严九的叹气则是为了路透眼里那继受伤又戒备的眼神。
爱恋的情愫,则被她藏进眼底,很深的地方。
“没胃口就喝点汤……”路透抬头,看着严九,他眼里的心疼她懂,但……
一个伸手,一个不接,正是最尴尬的时候,门铃恰到好处的响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如来得好。
路透早就怀疑他们的关系,现在一切都解释了。
“没开始做饭吧,我是过来帮忙的……”站在门口嬉皮笑脸搓着手说话的,不是严宽还有谁。
这个那足够堆成小山似的数据压垮她的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严宽就是当初抛弃严妈妈他们母子的那个“薄情汉”!
“要吃饭回你自己家吃去!”严九第一次把喜恶明白的表现在脸上,用词生冷、语气辛辣不说,就差举个牌子——此处不欢迎你来下逐客令了。
上课时,严老师很严肃,说话时总习惯板着一张脸,千年不变的夹着他那半新不旧的公文包;下课后,严宽很不羁,夏天热了,裤腿卷的比足球队那群短裤男的还短,整天晃荡着两条大白腿窝在他的实验室和学生建模型。
路透从来没看过这样一个严宽。
嘴上说着不着边的话,眼里却盛满了对亲情急切的渴求。
会不会将来有一天,等她老了,也会和严老师一样,躲在角落里,被儿子完全无视掉。
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认我?我为什么和现在的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
这些问题,是她随时都可能面对的。路透不敢想,随后逃避似的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经过走出来的于晚身旁时,她说:严妈,我帮你!
语气故作轻松,但任屋里任何人都听得出,这话说的有多声嘶力竭、极尽全力。
“过来了……”于晚站在那里,看着严宽说。她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两下,棉布花围裙立刻被水渍印上了一副抽象画,像只怪一样睥睨着客厅里奇怪的一家三口。
“嗯。”严宽闷声应了。
对儿子,他虽然有愧,但有幸严九争气,不需要他担心太多。对妻子,则完全是第二种情况了。
他是有愧的。
青年时,抛弃妻子,献身科学,听起来是件伟大非常的故事,可放在生活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夫妻再相见,尴尬;父子再相见,非亲。
“恩,我去厨房弄菜……”严宽说着,脱了外套就扎进了厨房。
而原本两个在厨房里的人,则被晾在了外面。
严九看看他妈:你喊的?
于晚迟疑后,点头:他一个人过年怪冷清的。
严九:……
严家的厨房很宽敞,丁点乡下的小家子气也不见。路透和严宽,各踞厨房一隅,路透切菜,严宽炖肉。
严宽掀开锅盖,闻了一下,“哬,要说这猪啊,还是要吃乡下的笨嘴猪,肉嫩,纯绿色,炖出来不是一般的香,路丫头,你尝尝……”
严宽说着,把勺子放了进去,舀出一勺汤汁,递到路透嘴边,“尝尝!”他说。
正盯着菜板上被斩成一段一段蔬菜出神的路透,被突然的天外飞勺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刀应声而落。
嘶……路透吸了口气,拿起手指一看,好在只是削掉一截指甲。
看好指头没事,路透朝门外瞧了一眼,他们应该没听到。
“路丫头,你喜欢我家臭小子,是不是?”
严老头说话既直接,也没个正经,只可惜,现在不是在学校,这是私人时间,她可以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没吭声,严宽继续自说自话、自言自语……
然而,这次的,路透听进去了。
“那个臭小子当初来找我,吓了我一跳。”说着话,严宽的脸逐渐多了几分肃然,“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些学生个个都是研究生,单单多了你这么个本科生?你以为是你优秀?”
严老头对路透挑眉笑,路透脸一红,她才没那么自作多情呢……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