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求勒马,将通关文牒交与守门侍卫,随后翻身下马,毕恭毕敬的对江豫拱手唤了一声大人。
“回来了?”
“是,罪臣已经送到迤岭,属下没停脚直接返回雁然城。”于求急表忠心,立刻回应道。
于求连身上的衣裳还是那日见他的那一套。衣袍上的黄沙积成一堆,因为人来的匆忙,连伸手去抖掉的时间都没有。
江豫点点头,并不多说。
“于求想,大人办案子必然需要我的证词,于是没敢当误时候。”
“于大人对前天傍晚可还有印象,若是寻画师画一个画像可否能实现?”胡离见缝插针,江豫只是点头并不言语,于是只好他站出来说话。
于求对胡离的印象不深。当日碰见,情况不一般,他全部的心思就放在季家和江豫身上,只当胡离是个帮忙赶车的。而现在胡离还站在江豫的旁边。
“这是……谁家的公子?”于求混到如今的地位,全靠他不错的刀法,而官场上也得益于此,升到副官没有什么阻碍。这些人轻狂于是远比不上府衙大人的玲珑心思,这会儿瞧见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站在江豫旁边,心中有气,于是争先恐后的犯起蠢来。
“回于大人,在下胡离,”胡离拱手笑道,“家就在雁然,师承无相禅斗徐季。”
无相禅斗,于求闻所未闻,他微微皱了下眉。
胡离毫不介意,然后毫无愧疚之心的把他师叔这尊大佛搬了出来,“于大人可能没听过。但白怀水是我师叔,我们是同门。”
果不其然,这位于求也认得白怀水,他当即眉间的阴霾一挥而去,说道,“原来是白公子的师侄。果然也是青年才俊,年少有成。”
胡离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和青年才俊还有年少有成挨上边。
如果被随时当做顶锅的算是年少有成的话。
再者就是他那个花孔雀师叔到底在京城是个什么人物?难不成犯了什么事,才和锦衣卫这群人这么熟络。
胡离迅速在心里给白怀水贴了个徒有其表专门惹是生非的标签,暗自把师叔从内到外都讽刺了个遍才罢休。
“于大人才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官。”
两个人一来一往,但都并不执于对方。
昨夜通关的只有钱森一人。店小二所说的黑衣人却凭空消失了,只寄希望于此刻在满城搜索的锦衣卫。而另一条线索指向的钱森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三人一道回了府衙,传唤了钱森。
不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带了钱森过来。
府衙大厅的门窗紧闭,门口守着数名锦衣卫。
钱森穿了一件紫色的绸布衣裳,矮胖的身材,眉间是商人常见的狡黠,举手投足之间倒是有江湖人的气质。
现下被府衙传唤也未在他脸上瞧见半分不自在。他坦然的在大堂里一站,不问话便也不开口。
江豫抿了一口茶,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但视线却一直在茶杯上并没有看向钱森,“钱森,钱掌柜的?”
“是钱某,”钱森开口,中气十足的说道,“不知钱某犯了何事,缘由也不给一个,便被拉到府衙来。”
钱森被锦衣卫控制起来的时候,不过还在自家的酒肆里逍遥。江豫不过一抬手,在酒肆附近的锦衣卫就行动了。
江豫瞥了眼胡离。胡离起初只想当做看不见。江豫真是秉承着他的话,把自己当做靶子用,什么时候都要最先踢出去。
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胡离清了清嗓子,“钱老板可是今日丑时赶回雁然城的?”
“没错。”钱森大大方方承认道。
“那么昨日傍晚你可是在自家客栈旁,但过门而不入。”
“是的,没错。”钱森说道,“我不过想在客栈停一晚上睡一觉。门口都是护卫,必定是出了大事,我入了门这一觉根本睡不成,于是我连夜赶回了雁然。”
“嗯,”胡离从座位上起身,绕着钱森走了半圈,“钱老板所说与你家小二所说一致。”
“所以,现在能放钱某离开了吗?”钱森瞥了胡离一眼,府衙的事儿何时要一个毛头小子才评说了。他活到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被个毛头小子教训,他脸上更不高兴了。
“钱老板说这话还尚早,胡离还没有问完,别急。”胡离说道,坦然接受了钱森的一声轻哼,从容得继续问道,“钱老板在官道上做什么,不会只是为了到客栈歇脚吧?”
胡离这话一出。
府衙大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他在座位上小幅度的蠕动了一下,清了下嗓子。
“钱某不过是去看一个老朋友而已。雁然城门口的侍卫都知道,钱某隔一个月就要出雁然一次,三日内必归。”
胡离回头看了一眼府衙大人。
府衙大人挺了挺身子,无视了胡离投过来的视线,俨然是决定闭嘴不吭声了。
一个月出一趟城,这件事雁然城的人都心照不宣。
胡离本想顺着私自贩卖给胡人兵刃的事情吓一吓钱森,随即再引到命案上。但府衙大人闭嘴不吭声,钱森咬死是去看老朋友,不抓到点实际的把柄,两个人是不会松口的。
这两个绑在一根绳上又肥又老的蚂蚱。
“那钱老板就请回吧,以后再有事情江大人还会派人去请钱老板来的。”胡离说道。
钱森张嘴就想骂这毛头小子。
江豫漫不经心的接过话茬,“钱掌柜最近几日就不要再出门看老朋友了。”
话里话外就是让钱森好生在自家酒肆里待着,不要伺机乱跑,不然乱棍打死。钱森当然听得出江豫的话外之音,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钱森走时身后还跟着三个锦衣卫。
府衙大人瞧见钱森走了,偷偷侧脸摸了摸额角。
“昨夜出入雁然城的只有钱森一人,而官道上的客栈恰巧也是钱森的私人财产。又赶巧凶手杀人的那夜,锦衣卫发现钱森在客栈周围。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还是巧合吗?”
府衙大人抿了下嘴,把茶杯放下,讪笑道,“行,我家中有点事儿。江大人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匆匆就走了。
胡离瞧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当即就笑起来。
“吓他作甚。”江豫问道。
“江大人有所不知。钱森那人是个老滑头,从他入手不抓点实际的东西,他那张嘴是不肯张开的。而我们雁然的府衙大人不一样,虽然爱财但胆子一向小,于是也没做成什么危害一方的大贪官。多吓唬他几次,他就肯张口了。”
19死无对证
“于大人可是瞧清了,这钱森与你那日所见的人影?”胡离转头问于求。
于求沉吟片刻,说道,“雨势太大,属下无能,只能知道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拎着一把刀。”
线索又断了一条,胡离摸了摸下巴,不再吭声。
“于求你这几日时刻注意钱森的动作,一旦他有什么动作立刻禀报于我。”
于求拱手,退后从大门出去了。
等人走了,胡离才转头对江豫说道,“指向钱森的线索虽多,但那个凭空消失的黑衣人也许才是本案的重中之重。”
“找不到凶手就拿你顶罪。”江豫优哉游哉的说道,似乎已经把抓住凶手抛之脑后了,他喝完了一杯茶,才招手又把店小二传唤过来。
店小二在门槛儿那里绊了一下,差点跪在了地上。
“方才你家掌柜来过了。”胡离说道。
店小二眼神慌乱了一下,随即平和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的听大人的话已经把府衙的笔录录好了,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急什么,你们掌柜的还在雁然城。再说了,你们掌柜的不会因此怪罪你的。”胡离拍拍小二的肩膀,“江大人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一下。”
胡离搬出江豫,这招好用他必须要利用。
店小二看了江豫一眼,瞬间又把视线收了回去,言听计从的点了点头。
“你们掌柜的每个月都要出城到客栈住上一晚,”胡离仔细的看店小二的表情,但店小二的脸一直朝下,整张脸都快埋到前襟里去了,“你们掌柜的是不是到迤岭看一位老朋友。”
店小二猛地抬头看着胡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掌柜的每个月都要到迤岭一趟,掌柜的说是为了他年轻时候相识的一位老朋友。”
“你们老板倒是情深义重。”
店小二本能的觉出了胡离的话外有话,胡离拍了下他的后背强迫他挺直了腰板,胡离接着说道,“我倒是知道你们老板根本不是会什么老朋友,而是到了迤岭旁边的苇水,到了河对岸去了。”
店小二咽了下口水,头再也没抬起来过,片刻后说道,“我们掌柜的只不过是去看老朋友而已。”
说了半天,胡离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不过是一直没有证据在耍嘴皮子,这店小二倒是一心护主,一直不肯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叫人把他打发了,但仍是不许回客栈去。
这么一闹天黑了下来,胡离坐下来总算喝了杯凉茶,火辣辣的嗓子也舒服不少。
酉时,胡离刚把一碗饭填进肚子。
门外动静不小。胡离推开门,瞧见锦衣卫列成两队,正往府衙外跑。
江豫走在最前面,一转眼就不见了。胡离关了门,跟了上去,拽了最后那个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锦衣卫清楚胡离是谁,便答道,“城东的破庙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尸体?
一具普通的尸体,不可能引得锦衣卫出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