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冷笑了一声。
“没关系,方圆百里的凡是能埋人的地方,我们都挖一遍总会把店小二的尸首挖出来。更简单一些,叫上酒肆的掌柜的瞧瞧你们两个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或者更简单一点——”说罢,胡离上前一拳往店小二的脸上招呼,拳风夹着胡离戏谑的话语,“这招祸水东引做得不够漂亮。想借江大人派人权利追捕他人的空隙脱身?小二,你太天真了。”
店小二一个闪身,站定,阴测测的笑了两声,挺直了腰撕掉了谄媚的面具,大声道,“你们这些做官的,向来讲不出什么道理来。洽河水患几百年,前朝出了一个治水的萧家,宜州安然了十几年。那窝囊皇帝给萧大人定了个子虚乌有的罪。自那之后,恰河旁边的老百姓们就再没安生过。”
“他们和蛀虫有什么两样。拿着百姓的血汗钱挥霍,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真正到百姓手里的有几个子儿?反而还要倒搭着。五年前的人是我杀的,五年后的人也是我杀的,没错。我恨不得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的都杀光。”
“你是宜州人。”胡离说道。
“没错,”他说道,“我家就住在恰河附近。”
“八年前恰河闹大水,田地全淹了。没了粮就相当于断了生路。死了那么多人,还好我命大,被他们救了。我早就说过,我一日不死,这群天杀的贪官就没有活路走。”
“照你这么说,时禹时大人受一方爱戴也成了贪官?”胡离笑了一声,“若不是时大人手中有你……”
胡离顿了一下,“或者该说是你们想要的东西,这祸事怎么会找到时大人的头上?”
“那又如何,我素来跟伸张正义没什么关系,人是死是活全凭我高兴。”
江豫把杀牌往桌上一甩,问道,“你的?”
小二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大人,你说呢?”
江豫却没有接小二的话,侧过身说道,“宜州人,八年前恰河水患,命大被他们救下。你说的他们,可就是乘月楼?”
小二并未作答,江豫起身瞥了他一眼,“乘月楼做的生意,不过是拿命拼命的生意。杀人越货但凡是给得起价钱的,乘月楼胃口不小来者不拒。乘月楼素来诡谲,行踪不定,这些年朝廷总是与乘月楼差上半步。”
“你这牌子,五年前我也拿过一块,不过没琢磨出什么来。五年之后,倒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再予你五十年,也绕不是乘月楼的对手。满口的朝廷……走狗。”店小二呸了一声。
22了结
江豫一拍绣春刀。
封守房间的锦衣卫一拥而入,门窗霎时紧闭。
锦衣卫试图将小二团团围住,小二身形一动,形如鬼魅,在围攻之势尚未成形之时,便找出右后方的破绽,他抽出长剑,飞身而起,一挑一推之间便摆脱了围攻。
看得出来,小二并不恋战,急于摆脱此境地。
此刻房中的人,单独找出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深知大门闯不出,便择窗,此刻窗虽紧闭,但只凭他手中之剑,便可刺出一条路来。
江豫手握绣春刀,迅速出手将人拦下。小二脚尖点于桌脚,江豫猛地将刀刺穿木桌,那小二却是更快一步,旋身已经跃至另一角。江豫左掌一拍,木桌登时从中央破成两半。
小二重心不稳,微微倾了身子,江豫双手握刀向小二腹部攻击。
眼见便要得手。
却是身前一股巨大的压力。
硬生生把江豫逼退了半步,待他再提刀来挡,那力已直逼他面门。江豫只觉嘴里一股腥甜之气,眼前发黑。
小二举剑乘胜追击,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只要江豫死。
腰间却缠住,小二低头一瞧,后方之人用力一拽,他便被带着后退半步,江豫举刀击来,小二挥剑与身后的长刀撞于一处。
小二手被震得一颤。
可见这长刀有多惊人的重量。
小二身子一侧,躲开从身后而来江豫的刀锋。
前方胡离却更为刁钻,分明用的是刀却是剑法,五尺的长刀似与他浑然一体,一刺一收收放自如,花哨全部省去,招招致命,密密麻麻如雨点般向他上半身各大软肋上袭来。
“方才我腰间那钩子是何物?”小二调整了呼吸,游刃有余的躲避着他已适应的武功路数。
“他还有心情说话?”胡离轻笑了一声,“江大人看来你得加把劲儿啊。”
“你想吃牢饭了?”江豫转攻小二下盘。
小二以力借力,向后一倒,袖口飞出一物。江豫与之距离过近,无可奈何拿手背挡下。
江豫手背上一阵辛辣的痛感,只听胡离笑道,“江大人,谢谢您了。”
正对着江豫的小二蓦地跪在地上。
激起一层尘土。
小二被胡离一脚踹倒,迅速把他的手腕握在一处,免得他再做反抗。
小二扭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脚腕,半响突然长笑不已,继而问道,“谁给你的刀?”
小二已被锦衣卫接管。
胡离把长刀收入刀鞘,他不想废话。
“拿了它——就要不得好死。”
胡离弯身盯着他半响,忽然笑道,“我倒是觉得,见了这刀的人才是不得好死。”
小二听了却又是止不住发笑,他细长的眼睛突然瞳孔放大,胡离手指紧忙握上了他的脸迫使他张开嘴,但却晚了一步。
黑血从他的嘴里淌了出来。
“你——”
“他们总会找到你们的,”小二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黑血,嗓子干涩声音像拉风箱一样难听,“一个都别想跑得掉。不……得好……死,哈。”
说罢,小二便再没了气息。
江豫俯身送手指曲探小二的鼻息,以及脉搏,江豫半响站起身皱了皱眉,“死透了。搬出去,带回去结案。”
几人手脚麻利的把人抬了出去。
胡离看着满地的破桌子,把长刀负于背上。
翌日。
府衙大人破了案子神清气爽,忙前忙后的张罗。
又一只队伍组成了。
黑马镖局镖头殷勤的送上了几个镖师。
从雁然到京城的路途遥远,这回镖保的是个死人,且黑马镖局不收朝廷半毛钱。
镖头一拱手,朗声道,“毁了的名声,自然还要自己赢回来。”
之后镖头便和府衙大人狼狈为奸凑在一起哈哈大笑。
胡离凑到江豫旁边小声讽刺道,“尸体还有人要偷,莫非是恋尸癖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镖头似乎有所感,偏头往胡离这边看了一眼。胡离直了身子,神色自如。
最舒服的推车让给了个死人。
其余的活人全靠两条腿站着。
江豫的绣春刀带在腰间,迈步的时候,长袍和刀鞘反复的磨蹭。
“就这么运回京都去,岂不是烂透了。”胡离瞥了一眼舒舒服服躺着的尸体。
“不然你一路护送过去?”江豫目不斜视,尖酸的说道。
“江大人嘴这么厉害,”胡离意有所指的在江豫的手背上逗留了一会儿,“今日为了顾及我,手慢了些。”
江豫瞪着胡离看了一会儿,说道,“好好做你的靶子,话太多。”
长空落日。
胡离推开无相禅斗的破门。
小院屋檐下的摇椅上难得没人。胡离进了屋,里屋外屋寻了一遍也没瞧见人。
莫不是又被谁找上门来了。
无相禅斗上有老下有小,留他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个在小山坡上,随随便便就被人欺负去了。
杯子里的茶水还热着。
胡离出门去寻,方走两步便瞧见那三人顺着土坡正往上爬。时越在最前面,后面的徐季和白怀水分别驾着时越的胳膊。
三人磕磕绊绊终是爬了上来,这才瞧见是胡离回来了。
“早说你师兄最迟今日就回了。”白怀水拍了拍长袍上的灰,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对时越说道。
“去哪儿了?”胡离问道。
时越挣了一下左右两人的钳制,但废了力气也没挣开,倒是自己脚下不稳,几乎跌倒。胡离瞧了一眼便心中清楚,时越这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小徒弟,今儿这酒味道不错?”徐季的小胡子满足的翘起来,对终于把小徒弟拉下水的事儿十分得意。
“下次……”时越迷迷糊糊的还不忘了说,“下次带师兄一起去,尝尝,好喝的很啊。”
说罢,两人把刚赶回来的胡离当成摆设,大小酒鬼互相搀扶着进了无相禅斗的门。
胡离瞥了白怀水一眼。
白怀水耸了耸肩,立即撇清关系,“这全是你师父的主意跟师叔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胡离目送两人进了屋,良久没吭声。
白怀水微微抬了下巴,“时家出事,我听到消息之后就从府衙溜出来了。不过梁牧比我和你师父想的周全。这些天由他一直守着时越。”
胡离微微颔首,问道,“梁牧走了?”
“昨日夜里就走了。”
深夜。
窗外树枝乱动,北风呼啸。忽地一个黑影闪过。
胡离抓了长刀,迅速从窗口一跃而出。
那黑影在客栈门口一闪就不见了。
胡离一步一步贴着客栈走,至转角处,他抽了刀,快速转身。
四周仍是无人。
只是地上丢着一个铲子。
还有一个挖出的坑。坑里黑乎乎的。
他蹲下身子,这才看清了坑里的尸体。
胡离与梁牧不过有几面之缘,他不太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