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怀水一抬手,打断钱掌柜道,“甭夸张了,钱掌柜一年万通钱庄的进出,我们虽然不清楚。”
白怀水打量了一下银票,又说道,“这点钱也无非就是万通钱庄的一个零头,钱掌柜还会在乎这点零头?”
“白公子话不能这样说,帐也不能这么算。”
白怀水点头表示赞同,“我和师侄确实没算过账。”
胡离皱了下眉。
花孔雀说胡话的功力见涨。
方才还能舌战群儒,下一刻便懒洋洋的仿佛在边陲晒太阳。
人能活成这般两面三刀也是不容易。
钱掌柜被白怀水噎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白怀水顺着杆儿就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这么大把岁数不想再折腾了。”
四十岁正当壮年,非说是岁数大。
胡离和白怀水心里都清楚。
钱掌柜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虽说上面还有个顶头上司,但钱庄也有一部分掌握在他手中,就算他现在回家撂挑子不干了,后半辈子也根本不用愁。
这是这事闹得不好看。
已经作废的银票为何,钱掌柜还要亏钱给人兑换,想来也是为了粉饰太平,拿钱能解决的事情一般都不是什么大事情,他们有钱有些事情做着方便些。
此事已经有一个月之久,而作废的银票收回也有四十余张。
胡离瞥了一眼几欲断腕的钱掌柜问道,“官府那边什么意思?”
钱掌柜面露难色,白怀水瞥了一眼,随即对胡离说道,“钱掌柜自然是信得过师侄你,要你帮忙,自然不会去找那劳什子官府。”
“是了。”钱掌柜附和道。
一个月之久,却没有找到官府去。
钱掌柜想私自了结这事。
既保了名声,还能守住钱财。
不愧是算账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名誉扫地之后,钱掌柜在京城都难站得住脚。
正当壮年,但下岗再就业困难。
胡离沉吟了片刻,张口道,“事先说好,这四十三张银票事后归我。”
狮子大张口也莫过于此了。
白怀水没搭话,赞许的看了胡离一眼,深表欣慰。
他们无相禅斗的人,就是该这么心狠手辣、蛮不讲理……
想到此处,他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姑且想起了他们还是名门正派的事情,挺了挺背脊咳嗽了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万通钱庄的一个零头而已,钱掌柜这个价钱都不舍得。”胡离把白怀水的话顺势抛了出去,砸在钱掌柜的脑袋上。
钱掌柜猝不及防被戴了一个大高帽,仿佛挨了致命一击,颤颤抖抖得应了一句,“好。只要事情办成。”
价钱谈妥了。
胡离突然补上一句,“这是我的价格,若是我师叔想要,便再朝钱掌柜要了。”
啧,防师叔防得太溜了。
眼见爱财如命的钱掌柜的,留了财马上要没命了。白怀水善心大发,说道,“钱掌柜的生意,我分文不收。”
钱掌柜仿若在白怀水周身看到了金光,闪闪发亮。
“钱掌柜,你们存放作废银票的地方是在何处,引路。”胡离谈妥了价格,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钱掌柜连忙给两位大爷带路,心中徜徉了半天,突然想起来。
白怀水分明与他那个师侄是一伙的。
多要一分钱算是什么事儿。
方才白怀水的话一出,旁人若不清楚还以为钱掌柜贪了多大的便宜。
白狐狸。
钱掌柜心想。京城人这般叫白怀水果然没有错。
他与白怀水不过点头之交,时至今日才算是正面有了些交集。这刚见了一面便从他身上了不少便宜,想到日后,钱掌柜叫苦连连。
但如今京城里的人物。
官场的人不能要。
达官贵人手下的门客不能要。
各路门派的青年才俊不稀罕这点破钱,觉得他身上铜臭味臭。
不显山不露水,又没有大新闻常傍身的人。
卧龙那位,各朝明君圣主才能请得起的人物。
挑挑拣拣,高不成低不就,那就只能找上白怀水。
官场呢,他进不去。
门客呢,刚被解雇不久。
能力呢,好歹是个白狐狸。
就是唯一的缺憾,新闻有点多。
56凡事问心不问鬼
三人行至后院。
越过歇脚的小花园,走过鱼池上的拱桥。
胡离向鱼池了看了一眼。
三五成群的锦鲤。
不愧是钱庄,鱼池上都要架上座桥的。
钱掌柜在一间房门口停了脚步,他说道,“就是此处了。”
胡离微蹙了眉。钱掌柜推门进屋,白怀水紧随其后,胡离则是遁了后。
这一处很隐蔽,任谁也想不到已经作废的银票会在钱庄的后院。
房间的南墙撑着一个大书架,书架将墙完全的掩住了,书架之前是一张长案。
胡离打量着这个房间,很普通,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钱掌柜手搭上书架,两手一撑,书架便从中间割裂,各朝一边,露出南墙来。他手掌附在墙面上,随即一抓,墙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抽屉。
是暗格。
他从暗格中拿出一个红绸子,随即合上了暗格。
胡离再瞧那墙壁,其上竟是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钱掌柜将红绸子放在桌上,小心打开。红绸子中间包裹的就是作废掉的银票。
“万通钱庄的银票,一年换一次样式,这件事每年的四月便开始筹备。一部分已经先行销毁了,余下两千张以备不时之需,三百张还没有收回,四百三十余张已经在我们手里,库房里只剩下一百张。”
“也就是说还有一千多张会回到你手里。”白怀水无情的补了刀。
“这处还有谁知道?”胡离问道。
钱掌柜沉吟了一下,“只有我一人。”
胡离皱了下眉,随即又问道,“最近可曾发生什么事情,或者是见过可疑的人?”
钱掌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否认道,“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一点可靠的情况都没有。
眼前这位连个丢失的日期都不清楚。
偷银票的是谁更是镜花水月。
没谱的事儿。
白怀水摇了摇扇子,说道,“钱掌柜你让我们两个抓鬼啊?南墙跟那边一排算命的,您拿着您的钱跑过去,他们肯定都乐意,甭管你是测字还是生辰八字,都成。”
“白公子,你就别寻我开心了。”钱掌柜有些着急。
“分明是钱掌柜在戏耍我们叔侄两人。”白怀水悠悠然站起身来,作揖道,“我们先告辞了,钱掌柜劳烦去请别处神人。”
说罢白怀水便将胡离拉走了。
钱掌柜还想多说两句,可没想人都已经不见了。
出了钱庄,白怀水整理了一番衣袖,叹道,“小路难走,人生难啊。”
胡离瞥了白怀水一眼。
如此在意形象。
方才在钱庄离跳来跳去心里怎么没想想形象。
在钱庄里飞檐走壁,也算是头一遭了。
他师叔轻功了得,惹事了就跑,跑得快至今他还没人抓到过。不然他那二脚猫的武功再加上那张欠揍的嘴,早被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怎么样,衣衫还乱否?”白怀水骚包的问道。
随即他便得到了胡离的一个白眼,胡离道,“若是怕衣衫乱,便莫要跑。”
白怀水丝毫不在意,挑了挑眉,说道,“小屁孩懂什么。逃命的时候还会害怕衣衫乱?生命至上。不过,但凡你师叔我大难不死,衣衫和头发就不可乱的,不能忍受。”
“还有,若不是我拉着你。那精明鬼三两句就又把你忽悠上道了,”白怀水瞥了胡离一眼,往胡同外走,“他这事儿丢到官府里,官府凭着他那区区一点点线索抓到人,我白怀水便从绣楼楼顶上往下跳。钱三斗人精似的,若是知道是件麻烦事儿,还能让他用那点破钱就把你打发了。”
“师叔还知道绣楼啊。”胡离若有所思道。
绣楼他不过拉出来溜溜,一下就被他师侄给抓住了,白怀水摆摆手说道,“绣楼不是重点。”
他们跳出来所在的位置是在万通钱庄的后门。
后门被封死了。
小路干干净净的,一点绿荫都没有,两人顺着墙根走。
“你看这钱三斗,后院墙旁边的树全砍光了,他精着呢。”白怀水说道,“谁在他头上拔根毛,他能反过来拔你三根。”
“啧啧,也就只有我能和他做生意了。”
两人出了小胡同,大摇大摆的路过了万通钱庄的门口,是白怀水带路,他脸皮厚向来是心里怎么舒服怎么来,胡离道,“师叔,你在京城怎么活这么多年的?除了轻功之外,你可是还有什么别的逃命法宝。”
这讽刺简直是奔着脸来的。
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拍出大明的版图去。
白怀水定定神,看了一眼他家这个没良心的师侄,淡定得说道,“敌不动我动,敌动我乱动。十字箴言,回去好好背一背,熟练了在这京城就能把江豫狠狠的踩在脚下。”
胡离下眼皮抖了抖,“师叔和江豫多大的仇?”
白怀水抬抬眼皮,笑道,“一个月之前江豫亲自从我出了京城,我们好着呢。”
话罢,白怀水又说道,“这几日钱三斗会派人上门来寻,记住。第一若非本人,不见。第二若是本人没有干货,不接。摆摊儿做生意还要看人看事,钱三斗坑人坑到我头上了,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