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栈如今只剩下,小二和一个厨子。
外面的天光灰蒙蒙的,屋内稍显黑暗,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胡离在柜台上寻了烛台,点燃了蜡烛走到江豫的旁边。
江豫抬手示意众人后退,两人凭着一个烛台往小厨房走,其余的锦衣卫上了楼上搜寻。
两人一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胡离脚步微顿,他弯下腰将手臂伸长,使烛光在地上掠过。
厨房没人,只有一地干涸的血。
江豫神色一凛,拿手掩住口鼻,厉声说道,“给我里里外外好好的搜。”
胡离蹲下,伸手摸了下地上的血,拿手指搓了搓。
江豫皱了眉,不能理解这种东西还要上手去碰,“能瞧出些什么?”
胡离伸手在江豫面前晃了晃。
江豫恨不得整个腰都弯过去,为了防止胡离的脏手碰到自己。
胡离见好就收,说道,“这是鸡血。”
“怎么瞧出来的?”江豫皱眉,他是没有办法分清楚什么鸡血、鸭血、人血的。
胡离把烛光凑近了自己的指头,“因为有小绒毛。”
指头上果真有白色的小绒毛,胡离伸手拨弄了一番,还张嘴吹了一口气。
江豫被恶心的站起了身子,面色不改的在原地一站。
“大人。”江豫的手下站在厨房门口唤了一声,“小二过来了。”
两人往门口过去。店小二扶正头上的帽子,“睡得太死了些,要不是大人差人叫了我,还做美梦呢。”
江豫没出声,那店小二瞧了一眼胡离的手登时解释道,“下午刚杀了鸡还没收拾好,让大人们见笑了。我给您打盆热水,先把手洗洗吧。”
说罢,店小二转头积极的烧热水去了。
胡离拿着烛台在客栈的大厅绕着了一圈。
说是大厅其实只是个小方厅,放了八九张长桌。长桌上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胡离伸手在桌面上摩擦了两下。
兴许是闲置太久,裂纹在掌下的触感十分明显。用些力气,怕是要割伤手的。
开了二层的房间,胡离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在床榻上闭目休息了一个时辰。待到天已经全部亮起来之后,到了客栈的前厅,坐到了江豫旁边。
江豫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白粥喝光。
“于副官他们什么时候到?”胡离看着空无一人的客栈门口问道。
江豫望了望客栈门外的太阳,心中有数,按理来说,这会儿早该到了。
店小二从厨房露了头,拿了一壶刚热好的茶给各桌倒上。江豫朝他招了招手,店小二把茶壶放下连忙冲着江豫跑了过来,“大人有何指示。”
“这几日还有人在你们客栈落脚吗,在我们离开之后。”
“有啊,这荒地本是十天半个月也瞧不见个生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生意就好了起来。”店小二应道。
“都是什么样的人?”胡离接过话问道。
小二瞥向江豫,收回视线之后才肯开了口,“昨夜走的也是送镖的。还有个今儿早间才走的。”
“今儿早间?”江豫顿了一下。
寅时他们到了客栈,锦衣卫将楼上楼下搜了个遍。
昨夜客栈没有生人。
“对,就是今儿早上,天没亮就走了,银子留在柜台上了。”
凭空出现的生人,无从下手。
而店小二所说的送镖队伍……
胡离问道,“那昨夜走的送镖的,有多少人?”
“还真不少,”店小二琢磨了一会儿,回道,“和大人们差不多,说不定还是一家。”
“这一队人马何事离开的?”
“子时。我记得清楚,那儿的雨势渐小。他们付了银子就走了。”
江豫将店小二打发了,有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店小二所说的送镖队伍,十有八九是副官于求所带的第二批人马。
原定今日傍晚在客栈汇合。
时间有出入,误差不会差出一日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原定的时间提前了。而于求选择子时离开,原因又是为何?
“追吗?”胡离问了句。
江豫攥了一下拳头,“追!”
黑马镖局的镖师除了尚有嫌疑的胡离之外,全部准备起身回雁然。
胡离驾车,马车颠簸。
马车的镖旗摘了下去,帘子被掀开,敞着风,里面坐着面色不善的江豫。
江豫轻装上阵,两人选了镖局的马车先行上路,想着半路能否与江豫的人遇上。留在雁然的人也在来的路上,会和他们汇合。
胡离瞥见江豫随口说道,“江大人,脸色不太好。”
江豫眉头一皱,见惯了也无法习惯师叔师侄俩的废话连篇,开口说道,“少废话。”
胡离悠悠甩着缰绳,“大人敢肯定昨夜客栈里并无生人吗?”
江豫没有吭声,等待胡离的下文。
“如果按照昨夜小二所见的就是凶手来推断。于求在到达客栈之后察觉出不对,于是趁着昨夜子时的雨离开客栈,希望尽早到达迤岭。”
“你这是无证据的胡乱猜测。”江豫抬了一下眼皮,复又合上。
“大人我只是在做最合理的假设。”胡离并不想背这个锅。
“你只是在迷惑朝廷官员。”
胡离自顾自的顺着思路往下说道,“但这中间仍旧有很多疑点。我们之前肯定时家灭门缘由是杀人夺宝,凶手为了梁王地宫宝藏的地图而来。地图在朝廷,也就是大人的手中。这凶手不来找大人的麻烦,反而和朝廷发配到迤岭的罪臣过不去。”
当日在发现梁王地图之后,两人断定凶手是为地图杀人。而地图在江豫手中已有两日。江豫身边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大致有三种情况。
其一,凶手在扔烟雾弹,声东击西。
其二,另一队伍中某个人手中有另一块地图。
或者,凶手杀人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地图。
“嗯,”江豫应了一声,抬眼看到江豫的后脑勺在眼前一晃一晃的,“接下来还有什么假设。”
“接下来我们要快些赶上前头那队人马。”
15再起命案
两人顺着官道行了半日,果真在路上遇见了原地修整的队伍。
队伍团于一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大风刮干了,但仍旧都是一身的狼狈。
于求眼尖见到江豫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冲江豫喊了句大人。
“于大人,作何这么狼狈?”胡离将于求从头发打量到脚,忽地问道。
于求当即朝江豫的方向跪了下去,涕泪横流,“于求办事不利,求大人责罚。”
“不过早了一日出发,江大人不会怪罪与你。”胡离说道。
于求狠狠的抿了下嘴,豁了出去,“昨夜子时,在官道上季大人一家七口全……被杀了。”
第二次灭门的惨案。
同样是在罪臣押送的路上。
时家是在荒原上的小客栈中。凶手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鬼魅一般。时家家主时禹手中握有半张梁王地宫的地图。
季家是在行至迤岭的途中。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
“于大人,可曾瞧见人?”胡离问道。
“只瞧着是穿了一身黑。此人轻功极高,想要追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
“一个人?”
一个人迅速取了七人的性命,此等武功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但那些响当当的人物又为何会和这些罪臣过不去。
“雨天无法肯定是否凶手有几人。季家一家的致命伤口均是出自一人之手,这点不会出错。”
“客栈的小二与我们说,昨夜除了于大人的队伍之外,还有一行踪诡异的人。那人神出鬼没,今日天还没亮就从客栈离开了。于大人可曾看到?”
“行踪诡异之人……”于求顿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一人,又刚巧在客栈中。于求自作聪明趁着大雨赶了路,没能想到半路出了这样的事情。”
“尸体在哪儿,带我过去看看。”江豫打断于求说道。
于求低眉顺眼应了一句,说罢引着江豫和胡离到了一个斜坡下。
斜坡下面有一块平底,上面刚好形成一个檐,像是个山洞。胡离瞧了一眼,雨水顺着坡留了下去,刚好遮了雨水。
“季大人一家全在这儿了。”
胡离蹲下来,手在尸体的脖子处碰了碰。
一家七口,全是脖颈处一刀致命,和时家命案如出一辙,出自一人之手无疑。
唯一不同的是,季家的衣衫都是平平整整只为取命,做的干净利落。
胡离扯了一下季大人的袖子,发现他的手腕处有一处青色的指印。胡离抬了他的手看,拇指的指甲断了一小半,血已经干涸了。
季大人的手掌呈爪状,指甲断裂。胡离放下他的手转头问于求,“这位季大人可是会些武功?”
于求抬眼看了胡离一眼,说道,“季大人本是武官出身,近两年调职到了工部。”
胡离点了点头,扭头继续在尸体上找寻线索。
季大人掌心曾用力攥过东西,应是牌子之类的,掌心两道青色的痕迹,掌心发白。
手掌中间却什么都没有,胡离朝于求伸手讨要道,“他手里的东西呢?”
胡离说罢,江豫将视线移到于求的身上。于求神色稍有躲藏,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双手送到江豫的眼前。
递出去过后,于求长吁了口气,解释道,“这块牌子是在季大人手中发现的。雨太大,除了这个再没有找到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