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点歉意也没有。他揩掉眼睛周围的海水,看了我一眼,跟个顽童似的,“我和我父亲常这么做,看谁能在水下待的时间久。总是我赢。”
“那你该提早跟我说一声!”我生气地说,这会儿,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傻瓜,“这一点也不好玩。”
“的确如此。”
我张开嘴,本打算教训教训他,告诉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从我的腿边滑了过去。
“那是什么?”我屏住呼吸,四肢紧绷,一下子就把道奇的古怪行为抛到脑后,只是注视着我周围的海水。此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蹭过了我的腰。
“有东西碰了我一下!”我尖叫着说。
“是水母吧?”道奇问,这小子强忍着笑意,我估摸此时我的表情肯定很惊慌。
“这里有水母吗?”我的声音就跟短促的尖叫声差不多,大概只有狗狗能听得到。
“也许吧。”
又有一个“东西”轻轻掠过我的小臂,似乎卷住了我的手肘。在这轻轻的碰触下,我吓得立即动了起来。我疯狂地拍打手臂,向道奇游过去。我仿佛感觉到有触手爬到我的腰上,我连忙向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把两条腿别在他的腰上。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他耳边尖叫。过了一会儿,他别开脸,躲避我的叫声,我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但我没有松开手,“带我走,离那些东西远点儿。”我央求道。
道奇被逗笑了,我能感觉到他笑得胸口剧烈起伏着,不过他开始蹚水向海岸走去,还抱着我,因为我不愿意放开他。对于深海怪物的恐惧叫我连害羞都忘了。幸好道奇并不讨厌我的懦弱。事实上,他好像还有点儿享受,看到我吓得杏眼圆睁,他笑得别提多灿烂了。
“几只水母就能让你冲进我怀里,”他开玩笑道,他把我放在沙滩上,却依然搂着我的腰,“要是蜘蛛进了你的帐篷,我救了你,你会怎么样?”
“嫁给你!”我脱口而出。他向后仰起头,哈哈笑了起来。
第10章曾经
在海里待了那么久,所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暖和过来。我坐在椅子上,裹了一条毛巾,双臂搂住膝盖,牙齿直打颤,心里却乱糟糟的。道奇说我碰到的是水母。他这么说,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还是那根本不是水母,而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
我也挺尴尬。道奇把这件事讲给艾玛和达伦听,我只觉得脸灼烫得厉害,而在我的整个身体中,只有这个部位是热的。他们两个其实都听到我狂叫不止了,但距离太远,没看到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家伙一块嘲笑我,所幸没有恶意,更好的是,道奇在讲到我主动冲进他怀里的时候,又对我眨了眨眼睛。
“真对不起。”我喃喃地说,我可没那个胆量开个玩笑,或是说些暗示性的话,若是换成艾玛,她一准儿会这么干。
“不要紧,我很喜欢。”道奇冲我扬起一边眉毛。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时,他大笑起来。
我害臊地别开脸,我真气我自己,竟然想不出任何聪明的反应。他们继续聊天。
他们聊到了钓鱼。道奇的父亲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道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钓到过鱼,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有一次在这里感染了流感。达伦倒是跃跃欲试,想要证明他具有这些男子汉的技艺。只是他没有鱼竿,更没有鱼线和鱼钩。从沃尔沃汽车装满杂物的后备箱里,他只找到了一根长麻绳,并且预备把冰冻香肠系在麻绳一端。他坚称这东西能管用,对道奇的意见充耳不闻。我没发表任何意见,我对垂钓的了解,就跟我对交流发电机电刷的了解一样,知之甚少。不过达伦也太乐观了。他用香肠吸引到过路的爱尔兰人的可能性更大。艾玛没理会我们,只是晒她的太阳,想把皮肤晒成古铜色,遮住晒伤的部位。至于她的计划能否成功,我持怀疑态度。
他们还在讨论钓鱼的事儿,但过了一会儿,我就顾不上听他们说话了。我注视着在海面上跳动的光亮,可忽然之间,光亮消失了。
“嘿!”艾玛抱怨道,她把墨镜举到额头上,盯着天空。
我这才注意到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遮挡住了阳光。这些云没什么威胁,如同蓬松的棉花一样在天空中盘旋,可在我们身后,铅灰色的乌云正从小山那边飘过来。要下雨了。
“我们得把东西搬进去。”看到乌云逐渐弥漫天空,我提醒大家。
“下不了雨的。”达伦提出不同意见,还不屑地摇了摇头。
他话音刚落,平地里就刮起一阵劲风,吹得水沫四溅。
“要下雨了。”道奇说着站起来,看着风雨欲来的天气,“而且是大雨。”他看着我,“你们的帐篷是防水的吗?”
我蹙起眉头。“理论上是。”
我用的是表哥的旧帐篷。本以为这几天都会是大晴天,就没想到要问他帐篷能不能禁得住大暴雨。
“那就到我们的帐篷里来吧。”他说,“就算是倾盆大雨也奈何不了我们的帆布篷顶。”
“谢啦。”我一跃而起,把身上的毛巾裹紧,飞奔向我们的帐篷。一到里面,我就飞快地穿好衣服,把其余东西都塞进包里,盼着背包多少能起到一些保护作用,然后跑到外面。两个男孩子正把食物和其他补给品搬进他们那个较大的帐篷里,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三个颜色绚丽的睡袋上面。三个。一想到这个,我不禁蹙起了眉头。
“嘿,有没有人看到——”
此时,暴雨突降。
没有一点预兆。没有暴风雨前的蒙蒙细雨。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一瞬间我就被淋了个湿透,雨水从我的鼻子往下滴落,游完泳之后,我的头发本来快晾干了,这会儿又湿透了。我刚刚穿上的T恤此时贴在我身上,像是冰冷的第二层皮肤,很不舒服。我们片刻之前还在享受的美好夏日此时不见了踪迹。
我一头钻进男生帐篷。
“是不是要拉上帐篷门的拉链?”我问,我的鞋都湿了,沾满了沙子,我走起来很小心,以免踩到他们的东西。
“拉上纱网的拉链就成。”道奇告诉我,“入口处能把水隔在外面。”
我们坐成一排,透过半月形的纱网,看着大雨不断地倾落下来。好大一场雨呀,大大的水珠砸在沙滩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坑,落在大海中,溅起一片水雾。我们坐在那里,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这样的情景看了叫人入迷。乌云太厚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好像是透过过滤器在看这个世界,色彩都被滤掉了。
“谁有手电筒?”达伦问。
有人在我的两侧摸索着,可帐篷里依然黑咕隆咚。
“到底跑哪里去了?”道奇大声问道。
“我把它放在开口那儿了,要是有人半夜去撒尿,就能用上。”达伦说,他正好在我周围的防潮布上摸索手电筒,所以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希瑟,我想手电筒就在你的屁股下面。”
“是吗?”我感觉身下没东西,可我还是顺从地躲开,让他检查我坐过的位置。什么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艾玛问,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她整个人处在恍惚之中。“给你,用这个照亮吧。”
只听啪嗒一声,帐篷里变亮了。
“老天。”道奇笑了起来。
“艾玛,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达伦抱怨,可他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手电筒,脸上的表情却是宠溺的。
“什么?”她眨眨眼睛,依次看了看我们几个人,有点迷惑不解。
“不要紧,天使。至少你还是个大美人。”
我翻翻白眼,挪回到我刚才的位置。每次我以为达伦不那么糟糕,他总会说出这样一些神气十足的话,没有一丁点幽默感,逼得我不得不维持原先的评价:他就是个蠢货。
“呀!”就在我坐回去的时候,有个东西弄疼了我的屁股。有两个手电筒吗?
不是。弄疼我的是我衣兜里的那个东西。我摸索着我的牛仔裤,终于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啊。”我注视着它,不由得惊奇起来。
胸针。我差点都把它忘了。为了达伦和马丁吵架的事儿,我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它在手电光下闪闪发亮,弯曲的边缘绽放出点点光亮。手电光不够亮,看不清蚀刻图案,不如我在阳光下看得那么清楚,但我抚摸胸针的表面,能感觉到凹槽。
“你把它弄干净了!”道奇惊讶地说。
我转过身,就见他热切地注视着胸针。
“嗯。”我说,“非常美。”
“给我瞧瞧好吗?”我把它放到他伸出的手掌里。他把胸针举到面前,把手电筒侧过来,好看得清楚些。“喔。”他说,“太酷了。现在看来不像什么古物。”
他似乎也对表面那些符号着迷了。
“你觉得那些图案是什么意思?”我指着一个隐约可见的漩涡问道。
“不清楚。”道奇耸耸肩,“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们都沉默下来。道奇依旧在端详那枚胸针,拨弄着背面的别针。我看着他,试图想象这枚珠宝最后是如何被深深埋葬在一座倒塌的石冢里。那座小山位于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觉得应该是有人经过,然而,似乎不太可能是留下胸针的人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地方。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心里一紧,感觉很不安。如果这是个定情信物呢?也许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寡妇把它留在了那里,是给亡夫的礼物,或是丈夫留给亡妻的,而那个地方就是他们曾经相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