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楼毫不怜惜地拎着有伤的沈遂御风而行,他故意没设防护罩,任由风刃割过沈遂面颊。
沈遂体力还没恢复,被迫跟着重九楼赶了一日的路,半条命都要被折腾去了,但他一声不吭。
直到日落月升,重九楼才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软脚虾似站都站不稳的沈遂,重九楼冷哼一声,神色倨傲,“没用的废物。”
沈遂没理他,扶着一棵桂月低低喘息,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月色皎白,夜风徐徐。
他们站在一处低矮的山坡上,远处是万家灯火于这暮色的天地间仿佛星子坠落,鲜活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沈遂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猛地抬头去看身旁的魔头。
重九楼性情残暴嗜杀,沈遂记得书中提到过他是以血为食。
明白重九楼为什么要停到这里,沈遂急急开口,“你现世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仙门,你这时制造杀戮,无异于告诉别人你的行踪。”
重九楼回头看他,嗤笑道:“你觉得本尊会怕?”
沈遂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态度不卑不亢,“当初不知牺牲多少仙门魁斗才将你镇压到灵霄峰,鼎盛时期自然不惧。”
重九楼赤红的双眸寒湛湛,“你的意思是本尊现在过了鼎盛时期?”
沈遂不欲跟他磨嘴皮,从荷包取出一个玉碗,然后割开了腕上的脉管。
沈遂不能让重九楼用林淮竹的身体沾无辜的血,魔头一旦开了杀戮就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了。
重九楼看着沈遂面无表情地取血,那股难受劲又涌了上来,心口不受控制地用力鼓动。
像是厌烦被人控制的感觉,重九楼面色冰寒,他猛地拽过沈遂那只完好无损的手。
沈遂猝不及防,手腕一抖盛着血的玉碗被打翻在地。
重九楼扣着沈遂的腕,露出锋利的獠牙刺进他的皮肉之中。
这比刀割还要疼,但沈遂忍了下来,没作任何挣扎。
重九楼吸着沈遂的血,眼眸不自觉抬起来。
暮夜里沈遂面色苍白如纸,他的眼神很冷,仿佛渡了一层霜色的月光,剔透的瞳仁不带一丝情绪,连痛苦都没有。
重九楼忽然厌烦他的平静,下嘴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几乎要咬下沈遂一块肉。
成功见沈遂皱起眉头,重九楼才感到愉悦。
沈遂被重九楼吸了不少血,对方总算在他快昏过去的时候松开了他。
能在这魔头嘴里逃生,沈遂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只能指望救援赶紧到,不然他可没有多少血让重九楼天天这样吸。
沈遂颤着手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吞了一颗补血的丹药,他靠着月桂眼皮一直打颤。
重九楼折腾他上瘾似的,见沈遂要睡居然又继续赶路,这次还是倒拎着他。
全身的血直往头顶冲,沈遂头晕眼花,双耳嗡鸣。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沈遂剩下半条命都快要没了,重九楼这才找了一处山洞,随意将他扔到了地上。
如今沈遂动根手指都困难,他趴在潮湿的地上昏昏欲睡。
跟苍竹缠斗时重九楼也受了伤,其实沈遂说的不错,他的实力的确还没回到巅峰状态,而且这具身体他至今还没用熟。
重九楼在洞口设了一个结界,盘腿凝息修炼。
这一修就是七日,再睁开眼时沈遂已经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神色平静地靠在山洞角落。
见重九楼醒了,沈遂扔过来一样东西。
重九楼下意识接了过来,就是这下意识让他相当恼怒。
已经过了整整七日,林淮竹还是会时不时影响到他,但等打开瓶子闻到血味,重九楼愣了一下。
瓶子只有巴掌大小,重九楼冷笑,“这点血就想打发我?”
沈遂没说话又给了重九楼三瓶。
这七日他也没有闲着,每日都会取一些血,他就知道这魔头闭关后会需要大量血,省得他出去乱杀无辜。
沈遂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三成,逃肯定逃不出去的,只能等待好的时机再有所动作。
重九楼也没客气,喝光沈遂给他的四瓶血,又咬开他的手腕吸了不少
虽然还是没跟这具身体完全融合,但情况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他甚至能翻看林淮竹的记忆。
大多都是跟沈遂有关的,不过并不连贯,有些记忆林淮竹守得跟很紧,尤其是床上的画面。
重九楼不屑一顾,他对这俩断袖之癖的床事不感兴趣。
只给沈遂留了一口气,重九楼这才松开他。
看着倒在地上有气进没气出的沈遂,重九楼那股难受劲又来了,他俯身掐住沈遂的脖颈。
沈遂一口气卡到喉咙,睁着双目,清俊的面上渐渐染红。
重九楼品咂着沈遂的痛苦,勾出一抹冷笑,“本尊还道好好的,道晏那老小儿为何突然要加固阵法,原来是你提议的。”
这消息是重九楼从林淮竹记忆翻出来的。
虽然只是零星几个片段,但重九楼不傻,上下一联系便知道怎么回事。
沈遂说不出话,在重九楼五指收紧下,意识跟视线渐渐模糊。
眼看就要拧断沈遂脖颈,重九楼还是下不了杀手,羞恼地将人摔到地上。
沈遂背脊重重砸到石壁,痛得他眼前一黑,喉咙咳出两口血。
看到那血重九楼更加烦躁,一掌拍碎了旁边的大石。
沈遂咳了数声终于缓过那口气,他伏在地上身体虽痛,但心里却很高兴。
看来林淮竹真的没有被重九楼完全夺舍,他第一次这么喜欢主角光环。
在重九楼闭关这几日,他一直担心林淮竹,如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沈遂安心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正被重九楼拎着赶路,目的地是魔窟。
这次重九楼倒是没折腾沈遂,也没让沈遂挨风刀,给他加了一层防护罩抵御疾风。
沈遂还是很累,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重九楼低头看了沈遂一眼,视线掠过沈遂干燥而苍白的唇多停留了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不正常,重九楼烦躁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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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进入深层睡眠,但沈遂是修道之人,感到危险时身体立刻拉响警报。
他猛地睁开眼皮,眼前闪过一道虚虚的火光,险些烧着他的眼睫。
沈遂定睛一看,原来是重九楼举着一盏灯凑到他面前,离他的面颊不足一寸。
他们现在在一处普通的农家,屋内摆设简单而破旧。
沈遂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褥像是新的,只是花色不好看。
重九楼坐在沈遂旁边,见他最长那几根眼睫被火烤焦了,似是看到什么极致的趣事,重九楼大笑起来,眉目张扬而肆意。
沈遂心里直冒火,可跟这反社会分子又不能计较,毕竟敌强我弱。
忍下这口气,沈遂将之前藏的两瓶血给了重九楼。
重九楼仍旧举着那盏灯,看着沈遂被火光虚化的眉与眼,开口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沈遂心中警铃大振,神色凝重,“什么意思?”
重九楼故意压低声音,“你睡觉时我屠了一个村。”
沈遂瞳孔震了震,胸口剧烈起伏着。
屠村的人是重九楼,可他用的是林淮竹的身体,沈遂真不想林淮竹手上因这个魔头而沾血。
重九楼似乎很乐意看到沈遂这副震惊又难以接受的表情,“怎么,他不是好人你就不喜欢他了?”
沈遂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杀人的是你,不是小怀。”
重九楼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本尊既能杀了他们,也能杀了你。”
沈遂懂得利弊,他不再跟重九楼逞口舌之快,省得对方真要了他的命。
“还以为你多骨气,原来也这么贪生怕死。”重九楼露出讥诮之色,“既是怕死,那就给本尊好好听话。”
见沈遂抿唇不言,重九楼寒声道:“说话!”
沈遂向来能屈能伸,“知道了。”
重九楼却不依不饶,继续挖苦他。
沈遂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论他说什么都不挂脸,面色平和至极。
重九楼觉得无趣,之后也不再搭理沈遂。
等重九楼走了,沈遂这才拿出一颗补血的丹药,正要吃的时候对方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直接碾碎了沈遂的药,还抢了他的荷包。
重九楼拿出一颗丹药,居高临下道:“你求我,我就给你。”
沈遂从善如流,“求你。”
重九楼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开口求人,盯着沈遂看了几息。
他冷
呵一声,将丹药扔到沈遂脸上,“本尊最瞧不上你这种软骨头。”
说完便走了。
沈遂捡起那颗滚落到被褥上的丹药,但并没有吃,因为这根本不是补血的,而是辟谷丹。
如今沈遂即便不进食也可以,这辟谷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开口求重九楼只不过是顺着对方的意罢了。
重九楼种种所作所为,无非是没办法完全霸占林淮竹的身体,所以将气撒他头上。
面对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魔头,沈遂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在农舍休息了一夜,天刚破晓重九楼带着他继续赶路。
沈遂没在院中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血迹,连人都没有,他不知道重九楼是不是真屠了一个村。
重九楼没给沈遂一探究竟的机会,拎着他离开了这里。
沈遂一直期盼着云阶,或者其他仙门正派能来,没想到最先追过来的竟是秦红筝。
自沈遂小时候被鬼王带走,秦红筝便给了他一个玉牌,让沈遂随身携带,这样即便他再被人掳走,她也能及时赶来救人。
秦红筝以为入魔的人是沈遂,追上来才知道她儿子没事,反倒是林淮竹被那魔头夺舍了。
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魔头,秦红筝给仙门中人传递消息,她则继续追随。
在路上重九楼时不时就会对沈遂展露出杀意,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沈遂都快习惯自己的脖子给重九楼掐了,秦红筝却不知这魔头的纠结。
眼见自己的儿子要被魔头害死,她终是忍不住现身。
寂静的山林中,忽而掠起一阵疾风,紧接着便是一条白绫如蛟龙般从盎然绿意出凶狠而来。
察觉到杀机的重九楼放开沈遂,身若闪电鬼魅,一掌震碎那条白绫。
周围的气流随之一荡,疾风压弯了葱茏绿木,而后碎成了齑粉。
沈遂给这股霸道的真气顶得呼吸不畅,模糊间他看见秦红筝的身影,呼吸一滞。
秦红筝那双凤眸凝聚着凌厉煞气,她匆匆看了沈遂一眼,急道:“别管我,快走。”
这话本是沈遂该对她说的,她在这里才是真危险。
秦红筝明显不是重九楼的对手,被他拍飞又撑着剑起来再战,想为沈遂争取逃走的机会。
她这样无异于送死,但秦红筝毫无畏惧。
沈遂眼看重九楼掐诀要对秦红筝下狠手,他的心提到喉口,嘶声力竭道:“小怀,别杀她。”
沈遂的话顺着疾风灌进重九楼耳中,他手上的动作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