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华光万千,光影模糊中,沈遂已经分不清什么现实与梦境。
剑吟在他耳边环绕,似高山流水,又似风过翠竹。
山风从沈遂敞开的衣襟灌入,留下刺骨的寒意。
他看着那些剑一柄柄穿过林淮竹的身体,在林淮竹衣袍印下斑斑血迹,衣袖勾勒出一道金色的日光。
听到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沈遂耳膜重重一震,眼眶里的东西滑了下来,顷刻间便模糊了视线。
但沈遂没放任自己悲伤下去,他让纸豆豆取过钥匙,解开双脚上的镣铐,踉跄着走了过去。
林淮竹先是以业障狱火消除体内的魔气,又以剑阵跟重九楼同归于尽。
看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青年,沈遂疼得难以附加。
他小心执起林淮竹的手,指肚探在林淮竹腕间。
林淮竹经脉全断,沈遂摸不到他的脉象,又探到他鼻翼前,仍旧没有呼吸。
沈遂满心抗拒这个事实,他不信,林淮竹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怎么会死?
不愿相信林淮竹会这样死去,哪怕他万剑穿身,哪怕灵核碎了,沈遂仍旧不肯信。
他胡乱喂了林淮竹几颗丹药,对方吞不下去,他便让林淮竹含在口中。
将林淮竹背起,沈遂哑声说,“小怀,你撑住,哥哥这就去找人救你。”
沈遂召出自己的佩剑,御着处暑下了峰。
因沈遂灵力不足,剑身不稳,摇摇晃晃地前行,行了不足两刻钟便难以维持,沈遂灵核处一抽抽地疼。
他咬牙又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实在撑不住他才收回处暑,背着林淮竹穿梭在林间。
虽没再动用灵力,但接连几日的折腾,沈遂身体底子再足也受不住,耳鸣眩晕感再次袭来,可他却不敢停。
林淮竹还等着他来救,他不能慢下来。
心中一道急迫的声音促使着沈遂不停向前,被汗水打湿的鬓发黏在脸上,呼吸急促。
跑了许久还是不见人烟,沈遂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绝望。
但他不甘心,对背上的林淮竹道:“只要你醒来,日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跟你结契,我们去无双城安居。”
身后的人一如既往地安静,好似没有了气息。
慌乱让沈遂口不择言起来,“但你要是不醒,那我就去找……去找慕画容。”
“他是九尾狐,他们一族不分男女雌雄,到时候我跟他生一窝孩子,过不了三两年我就把你忘了。”
“我说到做到,你要这样死了,我就夜夜找别人寻欢作乐。”
沈遂胸膛之内仿佛有一台破旧的风箱,随着他的奔跑呼哧呼哧响着,身子跌跌撞撞,四肢渐渐发了软。
眼前一黑,脚踩到空处,沈遂跌倒在地,背上的林淮竹也摔了出去。
沈遂心中一慌,起身迈动着打颤的腿跌撞着跑过去。
看着滚入泥土,沾了脏污的林淮竹,沈遂像挨了一番凌迟,他再也绷不住眼泪簌簌下落。
林淮竹让他别离开,没想到最后走的人却是他自己。
沈遂抱着林淮竹,眼泪打湿了他的发旋。
正当沈遂陷入失去林淮竹的悲痛时,怀中人的指尖动了一下,可惜沈遂没有看到。
直到林淮竹抬起手,沈遂愣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癔症出来的幻想。
那手只抬了一下,又垂回了原处。
沈遂看向林淮竹,见他的唇蠕动着似乎要说什么,沈遂如梦初醒,立刻将耳朵附了过去。
断断续续从林淮竹口中听到两个字——不准。
沈遂反应了一下又哭又笑,林淮竹这句不准是指不准去找慕画容,跟他生一窝孩子。
真是醋精,这种时候都不忘吃醋。
林淮竹气息很微弱,可以说是只吊着一口气,但就是这一口让沈遂看到了希望。
身体还是很累,可心态变了,沈遂将林淮竹再次背了起来。
为了让林淮竹继续吊着这口气,沈遂故意道:“你活着我就不想别人,但你要是不在了,那就管不着我跟谁在一起了。”
他摇晃着朝前走,时不时用话刺激一下林淮竹,生怕他一松懈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还记得那个李师弟么?他今年刚满十八,正是水嫩的时候,你若不在我就收他做二房。”
“大房还是慕画容,慕画容好啊,能日日换皮相,无论跟他待多久都不会厌烦。”
“容朔也不错,小小年纪天赋那么高,性格还好。”
沈遂几乎将灵霄峰弟子说了一遍,说的时候甚至不过脑子,还险些将道晏收进后宫。
到最后沈遂机械地迈腿,机械地开口,全凭着一股毅力强撑着。
他从晌午一直走到天黑,又从黑天走到三更,神志涣散,嘴唇干裂。
撑到红日破云而出,沈遂在看到眼前的城门,他终于稍稍精神了一些,可双腿不听使唤一步都走不动。
沈遂身上的伤还没好,这几日又被重九楼频繁吸血,在他倒下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一人走了过来。
意识到可能是林淮竹主角光环发挥作用,沈遂这才放心睡过去。
但心中记挂着林淮竹,这一觉睡得并不沉,似睡非睡间总是听到一些轻微的动静。
沈遂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可醒来还是疲倦。
晨曦的光透窗洒进来,沈遂看着眼前熟悉的破庙,佛龛供奉着道家三大圣尊,石像被风雨侵蚀斑驳着许多裂痕。
这是无双城那间破庙,当初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云阶。
看来是云阶救了他俩,果然没愧对他这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一猜一个准。
沈遂就知道关键时刻云阶会出来相救,他决口不提昨日哭得跟个傻子的事。
庙内不见云阶踪迹,只有沈遂跟还在昏迷的林淮竹。
沈遂不顾浑身的酸痛
,呲着牙走近林淮竹,给他把了把脉。
林淮竹脉象还是很微弱,但比起昨日断半晌续一下要好上很多,起码情况稳定下来了。
只是……
林淮竹灵脉全断,日后怕是不能再修炼,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看着林淮竹面颊被狱火烧得翻开皮肉,沈遂十分心疼,翻出膏药涂到他脸上。
这火不是普通的火,膏药只能减轻林淮竹那种火烧火燎的灼感,并不能让他的脸恢复如常。
想要治好那得回药王谷,秦老谷主亲自出手才可以。
也不知道秦红筝怎么样了,会不会如他俩这般被人救下?
沈遂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不安。
地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沈遂拉回思绪赶紧看他。
“小怀。”沈遂轻轻唤了林淮竹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