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足,沈遂醒过来时外已天光大振。
窗外云淡风轻,长在峭壁之中的梅开得正盛,冷香扑鼻。
一道影子在幔帐旁浮动,沈遂这才注意到房内还有其他人。
林淮竹走来,日光在他乌黑的眼珠洒了一把蜜色,他问,“身体好些没?”
沈遂摇了摇头,“没事了。”
休息了一晚,他脸色已恢复如常,因为睡得太久还晕出一层红润,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林淮竹说,“我打了水,起来洗脸罢。”
刚睡醒身体还有些疲懒,沈遂一个鲤鱼打挺,没打起来又瘫回到床上。
在床上醒了一会儿神,沈遂坐起来穿衣服。
看外面的日头,现在应当临近中午,沈遂错过早饭,好在林淮竹给他备了吃的。
沈遂净完面,就着一碗木香汤,吃了些糕点果子。
填饱肚子,沈遂才有心思询问昨夜的事,“昨晚我是不是起了一次夜?”
林淮竹嗯了一声,嗓音清清淡淡,“我叫醒你喂了一碗清心汤。”
难怪口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苦味,转念一想沈遂又觉得不对劲。
沈遂挑起眉峰看着林淮竹,“清心汤是清心丹化的?”
林淮竹眼睛眨也未眨,平和地回视着沈遂,“是清心丹化的,之前哥哥不是说,用温水化一化,药效更好么?”
沈遂张了一下嘴,又苦闷地闭上。
这话他确实说过,不过当时是因为他冒着危险救了林淮竹一命,但对方一分好感都没给他。
那段时间沈遂故意禁了林淮竹荤腥,还有甜食,天天喂他喝苦不拉几的汤药,美名其曰,温水化过的丹药性情更温,效力更佳。
谁知道有一日林淮竹会对付到他身上?
沈遂有苦难言,闷闷地灌了一口清茶。
吃饱喝足之后,沈遂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去看一看药王谷那个蛇窟。
沈遂放下茶盏,理了一下衣袍,起身相邀林淮竹,“要不要出去转一转?”
林淮竹倒是没拒绝,“好。”
沈遂推开房门,一座小山一样的人影伏在房旁睡得香甜,门一开他直接倒了下去,吓沈遂一跳。
秦长须以头抢地,地板发出咚的脆响,但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揉着眼睛,迷瞪瞪睁开。
沈遂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睡到这儿了?”
一听到沈遂的声音,秦长须立刻清醒,他双手撑着地,笨拙地爬了起来。
秦长须一站起来,身量足足高了沈遂一个头,他却满脸开心地喊沈遂哥哥。
“哥哥,你醒了?我一直在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秦长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看秦长须身上沾了一点土,沈遂抬手给他拍了拍,“怎么不进来等?”
身后的林淮竹突然开口,“你还在睡,怕他打扰你,我让他先回去。”
沈遂不由回头瞧了他一眼。
林淮竹神色平和沉静,乌眸雪肌,很漂亮一小孩儿。
沈遂没多想,只是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将目光再次落到秦长须身上。
秦长须找他无非是玩,反正沈遂闲着也没事,开口道:“正巧,有一桩活儿要交给你做。”
林淮竹眸底浮出一丝讥诮,不过转瞬即逝,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一听有活干,秦长须亢奋地扒着沈遂胳膊,“我做我做,我最喜欢干活了,我什么都能干。”
沈遂面色突然扭曲,抽着凉气说,“你先松手,胳膊快断了。”
秦长须力大无穷,单论力气的话,谷中很少有人能跟他匹敌。
秦长须忙放开沈遂,咬着手连连后退,面上混杂着愧疚与害怕。
沈遂转动了一下手肘,毫不在意道:“没事,要的就是你这一身力气。”
秦长须很好哄,眼睛蹭地亮起光,“我有的是力气。”
沈遂在秦长须肩上拍了一下,“很好,那跟我走。”
林淮竹冷眼看着秦长须跟在沈遂身后,围着沈遂转来转去,手舞足蹈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穿过竹林,走到溪涧旁,沈遂指了一棵高大的杨树。
沈遂:“你帮我将这棵树砍下来。”
秦长须手拿开过刃的斧头,闻言立刻点点头,走到那棵树下,扬斧砍了下去。
沈遂本来想趁着秦长须砍树,跟林淮竹去蛇窟那边溜达一圈,看能不能触发原著剧情。
现在他已经不是恶毒炮灰,不会联合其他人把林淮竹丢进蛇窟。
他不作妖,林淮竹就不会被蛇王咬。
不被蛇王咬,那便无法得到金手指。
这个剧情很重要,林淮竹必须得挨咬,重要到沈遂都想被蛇王咬一口,因为金手指不只是百毒不侵这么简单。
沈遂正要邀林淮竹去蛇窟挨咬,只听见咔嚓一声断裂,随后那棵一人环抱不住的杨树,竟轰隆倒地。
秦长须站在烟尘滚滚中,毫无心机地冲沈遂傻笑。
“哥哥,我砍好了。”秦长须问,“还砍么?我把这排都给你砍下来好不好?”
不等沈遂说话,秦长须便勤奋地开工了。
他一斧一个,几息工夫便砍下四棵,其中一棵足有三四人环抱之粗,但他却如大刀斩豆腐那般轻松。
我的妈呀。
沈遂赶紧叫停了秦长须,省得他将所有的树都霍霍了。
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被教育多年节约用水,保护环境的三好青年,看到这么多树平白被砍,他很心痛。
无比心痛。
就秦长须这光头强行为,放二十一世纪得被喷死。
好在这里是修真世界,森林覆盖率很高,资源不像他们那个时空紧张。
沈遂用一种‘缴枪不杀’的语气道:“放下你的小斧头,别再动这些树了,一棵都别动!”
秦长须赶忙‘哦’了一声,乖乖将斧头放到了地上。
他干活上瘾似的,眼巴巴望着沈遂,“哥哥,我接下来干什么?”
沈遂只好先把蛇窟的事放一边,毕竟合情合理地让林淮竹挨咬也是一种技术活。
“将第一棵树搬到……”
沈遂还没想好搬到哪儿,秦长须已经单手抱了起来。
“第二棵还搬么?”秦长须另外那只手又抱起一棵。
沈遂:……
他是想着他们仨一块抬,没想到秦长须一人就能搞定。
知道他力气大,大成这样是沈遂没想到的。
秦长须今年也才十四啊。
沈遂指挥着秦长须将树搬到一处幽静,不碍事的地方。
林淮竹全程没插手,看着他俩折腾。
忙活了一下午,沈遂用那棵树做了个简易的跷跷板。
药王谷地处偏僻,虽然会外出采买,但大部分用度谷中能自产,甚至还藏了许多能工巧匠。
沈遂从木工房借了工具,将木板打磨光滑,又在木板两端裹上棉布,这样坐的时候便不会硌屁股。
剩下那些木材废料,可以造纸,或者做木柴。
谷中没有跷跷板,这是寻常人家才有的,秦长须没见过,背着沈遂偷偷地摸摸碰碰。
沈遂笑道:“背你我是背不动,不过我可以将你‘撬’起来。”
他坐到木板一头,让秦长须坐到另一端。
秦长须坐在木板上,双腿着地,怔怔望着另一头的沈遂,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沈遂叮嘱,“坐好。”
秦长须紧张地扶住木板,“坐好了。”
沈遂屁股猛地压下,秦长须那端便翘了起来。
沈遂双腿一蹬,秦长须压下,他这头儿高高扬起。
如此反复几次,沈遂问他,“好玩么?”
秦长须狂点头,兴奋的面颊绯红,仿佛圆润饱满的桃花团子,“好玩。”-
日暮西沉,残霞似血地漫在天边,翠色的竹叶都被染得艳红。
林淮竹立在长竹旁,看着眼前开怀玩闹的二人,眼睫慢慢压低,心中冷哂。
这也是举手之劳?
这当然不是举手之劳,而是闲的蛋疼。
药王谷里没手机、没电视、没游戏,再怡人的风景看两日也就腻烦了。
左右闲着也是没事,沈遂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逗逗小孩儿玩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怀念原来的世界,毕竟他之前混的也不差,还在一线城市买了房子。
刚交了房,钥匙还没捂热乎,没想到穿了。
真是亏大发了他。
玩得正高兴时,严嬷嬷找了过来。
这两日严嬷嬷对沈遂感官好了不少,看见他也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表少爷。”
见她一脸着急,沈遂停了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严嬷嬷说,“无事,只是十二爷要见小少爷。”
她口中的十二爷是秦老谷主第十二个儿子,也是上次送佛门舍利来沈府那位。
一听这话,秦长须的脸唰地白了,惊慌道:“我最近没有闯祸。”
严嬷嬷拿出帕子擦了擦秦长须额上的汗,慈爱的声音透着安抚,“未必是要责备你,小少爷快跟我回去罢,别让十二爷等久了。”
秦十二不单只有秦长须一个儿子,但他最瞧不上的便是秦长须,平时无事也不会把他叫到跟前。
秦长须虽傻,但也知道他父亲对他没什么耐性,等久了怕是要发脾气。
他手忙脚乱地从跷跷板上下来,“哥哥,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找你。”
沈遂点头,“去罢,有事就让严嬷嬷找我。”
因为秦长须,沈遂现在对秦十二的印象十分不好。
无论夫妻之间有什么龃龉,也不应该牵连到孩子,更何况秦长须还十分听话。
但总归是别人的家事,沈遂不便掺和太多,真惹恼秦十二了,秦长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听到这话,严嬷嬷忍不住看了一眼沈遂。
沈遂没太在意,从跷跷板上下来,转头却没瞧见林淮竹的身影。
方才他明明在旁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等秦长须跟着严嬷嬷离开后,沈遂沿着竹林找了找,又在溪流边那块大石头上看到了林淮竹。
沈遂踩踏着乱石,行至林淮竹身旁,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林淮竹垂眸看着清澈的溪流,未曾抬头看沈遂一眼。
溪水中一条小鱼被几缕水草缠住,任凭它怎么摆尾都游不出去。
沈遂觉得有趣看了一会儿,然后捡起一根枝条拨开了水草,放走了那条银色小鱼。
很快那鱼便不见了踪迹。
林淮竹眸底映着残阳的余晖,好似兽瞳一般,藏着几分腥冷。
呵,又是举手之劳?
沈遂心里琢磨着林淮竹被咬的事,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林淮竹突然开口,“秦长须呢?”
沈遂随口解释了一句,“他被他父亲叫走了。”
林淮竹沉下脸没说话。
沈遂想不出什么精妙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准剧情会自动触发。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林淮竹拉过去。
倘若林淮竹能引出那条蛇王,沈遂也想挨它一口,万一他也能得到那个金手指呢?
“对了。”沈遂忽然想起什么的模样,“听说药王谷有一个蛇窟,我们去瞧瞧。”
林淮竹不为所动,淡淡道:“这事你去找秦长须罢。”
沈遂:“找他作什么?他是谷里的人,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林淮竹还是不动,长睫半垂,气质清清冷冷。
沈遂拽起林淮竹,“走罢走罢,反正干坐在这儿也没意思,去看药蛇长什么样子。”
林淮竹抽回了自己的手,越过沈遂,神色冷淡地径自朝前走。
被甩在后面的沈遂一头雾水。
咋,还不让碰了?
以前林淮竹是心里黑,但表面温顺,现在可好变扎手黑玫瑰了。
这是因为跟秦老爷子认了亲,不再需要他庇佑,所以不给好脸色了?
这小白眼狼!
爱去不去,这金手指他还不送了-
所谓的蛇窟是一间半人高的竹楼,屋顶铺着干燥的茅草,分上下两层,上面用长竹做的竹屋,下面镂空,以竹柱固定。
夕阳快要落山,林间风清气爽,正是蛇出洞的时候。
上百条蛇在竹楼爬进爬出,看得沈遂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不怕蛇,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胳膊还是冒出了鸡皮疙瘩。
记得原著中蛇王是一条赤红,带花斑,个头最大的毒蛇,秦老谷主养了它六十多年,为的就是取它的蛇胆炼丹。
林淮竹被蛇王咬了之后,命在旦夕之际,秦老谷主将自己私藏多年的一味丹药喂给他吃。
从此林淮竹不仅百毒不侵,他的灵根竟也被唤醒。
寻常人的灵根都是十四岁长好,林淮竹八岁那年便长好了,也就是灵根醒来的一年后。
沈遂也想被咬,这样就能领先别人一大步。
但风险也很大,林淮竹没死是因为他是主角,换沈遂被咬能不能挺过去都是一个大问题。
他原本想着先催进原著剧情,等林淮竹挨了咬,吃下解药后,才想办法从他身上抽一管血。
到时候沈遂拿一只鼠做实验,喂它些蛇王的毒,再以林淮竹的血做解药。
倘若那小鼠没死,沈遂就亲自尝试尝试。
谁知林淮竹不配合。
沈遂站在蛇窟围栏外,探头寻找那条剧毒的蛇王。
扫了一圈他也没找到蛇王,不知道对方藏到了什么地方。
算了,改日再说罢。
万一他就是个炮灰命,被蛇王咬了便一命呜呼呢?
沈遂转身正要走,脚下突然嘎巴一声,他踩断了一截枯枝。
沈遂没当回事,随意踢走了那根树枝,却听见草丛传来嘶嘶声。
一个三角形状的蛇头从杂草丛中探出脑袋。
它浑身赤红,烈火般艳丽,背部有棕色花纹,赤金的竖瞳冷冷看着沈遂。
沈遂立在原地,不由屏住呼吸。
这……
这他娘该不会是那条蛇王吧?
沈遂心中叫苦不迭,面色变都不敢变,只有嘴角轻轻牵扯了两下。
“蛇大哥,我还没想好抢走男主金手指,您看这事……要不您回去吧,算我错了。”
赤色蛇王吐信子的频率加快,身体弓成s形。
这是要攻击的前兆。
沈遂眼瞳缩了缩,在蛇王扑咬过来时,他一把薅住对方的细脖,虎口却被咬了一口。
毒素顺着血液迅速扩散,沈遂瞳膜仿佛蒙了一层纱,颈部血管暴涨,他抖了一下身子,然后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沈遂模模糊糊看到有人跑过来。
见有人发现他中毒了,沈遂放心地昏过去。
他先前最担心的是他身体都僵了,别人才发现他的尸首-
沈遂做了一个冗长而疲惫的梦。
梦里他成了孤儿院院长,需要照顾一堆熊孩子,每日他都要追着熊孩子们喂饭穿衣。
其中有一个最难搞的孩子,他带着其他孩子起义抗争,把孤儿院闹的天翻地覆。
他们还把沈遂绑了起来,然后丢进一个巨大的烤箱之中。
随着炉温攀高,沈遂又燥又热,身体如同奶油般一点点融化。
他不停捶打烤箱门,从玻璃处居然看到了林淮竹。
林淮竹冲他笑,然后打开了烤箱。
就在沈遂以为自己获救时,那张漂亮精致的脸突然变成一个巨大的蛇头。
艹。
沈遂从噩梦中惊醒。
不等沈遂回过神,他便被抱进一个馨香的怀中。
秦红筝眸中含泪,见沈遂醒过来既惊又喜,一口气问了沈遂许多问题。
秦老谷主拦住了激动的秦红筝,“让孩子缓缓,他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清醒。”
秦红筝听了秦老谷主的话,慢慢地放下了沈遂。
沈遂大脑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他看了一眼双目通红的秦红筝,又瞧了瞧同样面露担忧的秦老谷主。
“母亲,外公?”沈遂舔了舔干涩的唇,跟他们确定,“我是中了蛇毒么?”
秦老谷主回道:“是,不过毒已经拔除,现下感觉如何?”
听到蛇毒拔除,沈遂长舒一口气。
小命保住了,金手指也到手了。
欧耶。
抢了林淮竹的金手指,沈遂第一个反应自然是要问他,“沈怀呢?”
秦红筝垂了垂眼睛,淡淡地说,“放心,他没事。”
秦老谷主笑了,“对,小怀也没事。”
什么情况?
听这俩人说话的口吻,怎么感觉这么古怪?
沈遂问,“沈怀他怎么了?”
秦老谷主略微惊愕,“你不知道?”
沈遂糊里糊涂地摇摇头。
从秦老谷主口中沈遂才知道,原来他倒下后看见的那个人是林淮竹。
当时沈遂面色乌黑,眼看就要不行了,林淮竹为他吸出毒血,才拖到请秦老谷主来救人。
林淮竹自己也中了蛇毒,救人的丹药老谷主只有一颗,然后喂给了林淮竹。
倒不是他高风亮节,是因为他也不确定丹药管不管用。
他用其他法子拖住沈遂毒发的时间,等林淮竹中毒迹象减轻后,老谷主才以他的血为药引,给沈遂配了几贴解毒的汤药。
林淮竹不仅救了沈遂一命,还是沈遂试药的小白鼠。
他比沈遂先醒,醒来第一件事也是问沈遂的情况。
对于这两个孩子如此交好,秦老谷主很是满意。
沈遂则要复杂很多。
任何一个被负二百多好感的人舍命救了,心情都会像沈遂这样复杂难言。
虽然他之前也救过林淮竹,还不止一次。
但林淮竹这次是真舍命,沈遂的‘救’多半都是谋划过的。
所以林淮竹会救他,沈遂很是不可思议。
他又翻阅了一下,林淮竹对他的好感值。
—212
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减。
沈遂现在满脑子就俩字,这两个字不是感动,而是离谱。
离了大谱!
所以……这金手指是不是他俩一块获得了,他的灵根有没有被激活?
沈遂好奇得不行,但又不知道怎么检测,躺床上试了半天,啥都没测出来-
林淮竹比沈遂早醒一晚,现在已经能下床活动。
下午的时候,沈遂正躺床上准备去见周公,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走进来一个小少年,黑发黑眸,一身赤色红衣,衬得五官精致而明艳。
林淮竹很少穿颜色这么张扬的衣服,乍一看到沈遂吃了一惊。
呦,钮祜禄怀怀来了。
沈遂的瞌睡虫一下子跑了,顿感精神,他上下打量林淮竹,越看越养眼。
意识到自己关注点跑偏了,沈遂整了整神色,说,“听我外公说,是你救了我,为我吸出毒血?”
比起林淮竹的红衣锦袍,墨发玉冠的矜贵小公子装扮,沈遂显得朴素至极,只穿着一件素白的中衣,长发用一根涤带随意绑着。
林淮竹凝视着沈遂,在他略显苍白的唇上掠过,而后收回目光。
“没什么,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林淮竹的口吻寻常至极。
举手之劳?
沈遂愣了,给人吸毒血是举手之劳?
看到沈遂僵住的面色,林淮竹如兽饮了血,心底激荡出一种隐秘的兴奋。
这是一种掌控了他人喜怒而滋生出来的愉悦与亢奋。
林淮竹突然理解了‘举手之劳’这四字的妙处。
倘若有一人,平日里对你关怀备至,你郁郁时逗你开怀,遇到险境还会为你舍命。
时日久了,你便不由心生感激,以为他喜你,爱你,怜你。
其实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淮竹太喜欢沈遂如今这个表情了,不枉他沐了浴,束了发,换上最好的衣服来欣赏。
沈遂是不是以为他救他,是因为出自关怀,舍不得他死?
不是。
他只是,举手之劳。
这四字透着一种轻描淡写,无关紧要,以及自作多情。
林淮竹压下因为兴奋而发颤的眼睫,再抬头时,面上已经堆起温和的笑意。
他眉眼平和地看着沈遂,将自己装出来的善意‘拿’给沈遂看。
林淮竹似乎心情很好似的,莞尔道:“哥哥,等你好了,我跟你一块练怵魇术。”
沈遂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及这事,略感纳闷,“嗯?”
林淮竹继续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帮秦长须,入梦教训那些欺负他的人。”
沈遂仍旧感到诧异,但也忍不住想笑,因为林淮竹前后变化太大了。
小狼崽子这是转了性,要走侠骨热肠的路线?
沈遂再次打量林淮竹,“你帮我当然是好事,只是怎么突然……”
他形容不出来,沈遂隐约觉得林淮竹并不是很喜欢秦长须,所以突然说要帮他很奇怪。
林淮竹袖中的手微微颤栗,面上依旧温和含笑,“因为这是……举手之劳。”
沈遂早忘记自己那天说过的话,因此没觉得林淮竹这个‘举手之劳’有什么奇特之处。
欺负秦长须的是一帮兔崽子,沈遂一个个入梦给他们洗脑,要花费不少时间精力。
林淮竹主动帮忙,他求之不得。
沈遂对于林淮竹‘热心肠’给予高度的肯定,“你这个举手之劳,举的很好,继续保持。”
林淮竹莞尔一笑,垂眸时神色却有些冷凝-
沈遂这次中毒跟原著一样,也是昏迷了三天三夜。
醒来时秦红筝的生辰都过了,沈遂还是将自己的礼物送到她手中,迟来地祝她青春永驻。
收到沈遂这份礼物,秦红筝十分开怀,又抱着沈遂哭了许久。
沈遂心情复杂,他在秦红筝房间待了大半日,直到把人哄笑了才离开。
自从林淮竹答应跟沈遂一块练怵魇术,他晚上便不回去了,夜夜留宿到沈遂房中。
沈遂只用了一晚便学会了入梦,他成功进入秦西北的梦境。
但不能待太长时间,灵力一旦耗尽,他的脑袋如同炸了似的。
已经过了两日,灵根处还一点感觉都没有,沈遂旁敲侧击地问林淮竹,对方似乎也没太大感觉。
沈遂忘了书中具体是怎么写的,可能再需要等一段时间,他也不太确定。
从秦西北梦中出来,沈遂连衣服都懒得脱,一头栽到软塌之上。
林淮竹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沈遂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衣衫凌乱,襟口微敞,束发的涤带横着搭在脖颈。
雪色的脖颈,黑色的束带。
一黑一白,很是显眼。
林淮竹喉咙微动,勾起那截涤带缠到沈遂脖颈,像给一只夜莺上了脚环。
沈遂感觉脖颈有点痒,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淮竹,他惊了一下,更何况对方的手还放他脖子上,“你这是……”
这是要趁着他睡着,掐死他么?
林淮竹神色如常,手指灵活地解开涤带,徐缓道:“方才你脖颈缠上了涤带。”
他神色从容坦荡让沈遂怀疑自己想多了。
林淮竹就算真要对他下杀手,也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半夜拿发带勒死他。
这太不符合他心机小boy的人设。
沈遂没再追究这事,扒掉自己的衣袍,扯下发带随手扔到一旁,“早些睡罢。”
说完倒头便睡着了。
入梦太耗费精力,沈遂这两日总是困倦。
看了一眼垂在床头的黑色涤带,林淮竹垂了垂眼睛,躺到了沈遂旁边-
隔日沈遂换了一条白色的涤带,昨日那条不知道放哪儿了,他也懒得再找。
一大早,沈遂还没清醒,秦老谷主便派人找他过去。
沈遂打着哈欠,披上衣服下了床,找了条新的发带胡乱地绑了一圈,但绑的并不好,松松垮垮地堆在后脑。
他还没睡足,眼睛困得睁不开,心底不免有些烦躁。
林淮竹下了床,接过沈遂手中的发带,“哥哥,我来罢。”
沈遂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方便林淮竹为他束发。
大概是第一次帮人束发,最初并不顺利,但林淮竹很聪明,手指灵活,很快就上了手。
沈遂打着哈欠说,“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罢。”
林淮竹应了一声。
穿戴后沈遂去了秦老谷主的房中,秦红筝也在,神色肃穆,看得沈遂眉心一跳。
他心头浮现不好预感,试探性地说,“我的毒不会没拔除干净罢?”
秦红筝道:“的确是不干净,不过不必担心,你外公已经想出法子。”
沈遂松了一口气。
难怪他总觉得这两日很累,稍微用些灵力就脑袋发懵,原来是蛇毒没拔除干净。
为了清除体内毒素,沈遂这几日要禁荤腥,辛辣等食物,只能喝素粥。
秦老谷主带沈遂去了丹药堂,那里有一方汉白玉砌的药池,水是谷中那条灵泉引灌而来,里面已经倒入不少上品药草。
沈遂需要在这里泡三日。
这不得泡脱一层皮?
沈遂压下宣之于口的吐槽,乖乖脱了衣服,进了药池。
初入药池,沈遂只觉得灵泉滚烫,药草辛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泡了半日他才渐渐适应,甚至还在药池游了个来回,因为实在太闲了,他本就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
游了一会儿,沈遂又觉得无聊,勾过放在药池旁的腰带,解下上面的荷包。
放出纸豆豆,沈遂跟它聊了一会儿天。
对方臭屁的很,对他爱答不理,沈遂闲得无聊,放它出去找林淮竹-
今日天色不太好,乌云遮日,只有一线桔红的天光。
沈遂自早上离开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午膳也没见到他。
他不在,室内极静,似乎虫鸣声都消失不见了。
林淮竹盘坐在床上修炼,直到一个物什儿碰到他膝头,才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琉璃珠大小。
林淮竹一眼就认出这小东西,不解其意地看着它。
那物件儿滚了滚,然后展开四肢,露出裹在中间的……一颗葡萄。
林淮竹先是一怔,而后嘴角微扬。
纸豆豆推着葡萄朝他滚了滚,林淮竹顺势接了过来。
那一厢的沈遂原本翘着二郎腿哼歌,突然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好感值+1
万年不动的好感值居然加了,还是正向的。
那葡萄是他叫纸豆豆送过去的,没什么深意,更没想好感值这回事,单纯就是闲着太无聊了。
万万没想到,林淮竹居然吃这一套。
不早说!
沈遂召唤回纸豆豆,从荷包翻了半天找出一东西,让它拿给林淮竹。
纸豆豆不情不愿地将东西裹起来,滚着离开了丹药堂,一路滚到林淮竹房间。
林淮竹摊开手,纸豆豆爬了上去,然后展开手脚。
那是一颗小小的糖豆。
林淮竹眼睫动了一下,接了过来。
沈遂又收到了正向加一的好感值。
这种时候当然是一鼓作气,但纸豆豆不肯干了,闹脾气不愿意当送货工人。
沈遂一开始好商好量,对方却不吃这套,他只能换了一个态度,厉声威胁了几句。
但跟在沈遂身边久了,纸豆豆多少摸清了他的性子,还是扭头不理。
“好家伙,你长脾气了?吃我的喝我的,还敢不听我的话。”沈遂狂挠它的肚皮,“送不送,问你呢,送不送?”
在沈遂淫威下,纸豆豆不大高兴地替他为林淮竹又送去一颗丹丸。
到了林淮竹房中,它‘吐’出丹丸正打算偷懒,想赖到床头不回去,林淮竹冰冷的目光却钉住了它。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真有一日弃了你,没了用处……”
林淮竹掌心簇出一团幽幽的鬼火,他没说完后面的话,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纸豆豆吓得蜷缩起身体。
他能通过纸豆豆听到它跟沈遂的话,只不过平时不会听罢了。
对林淮竹来说,它不过就是一个纸片人,没了再剪就是了-
等纸豆豆回来的时候,沈遂发现它身上有一点点灼烧过的痕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沈遂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弄的,你不小心蹭到火了?”
小纸片瑟瑟发着抖,挨到沈遂掌心蹭了蹭。
它没口不能言,也不敢言。
沈遂以为它途中遇到什么事吓到了,摸了摸它的纸脑袋,“好了好了,不让你当搬货工。”
安抚好纸豆豆,沈遂就将它放了回去。
万物有灵,既然它有了自己的意识,沈遂也不想它平白无故死了-
泡了整整三日,沈遂终于可以出关了。
这次毒彻底拔除了,沈遂神清气爽,恨不得原地翻三个跟头。
终于解放了,再待下去他非得无聊疯不可。
沈遂从丹药堂出来,便看见等在门口的林淮竹与秦长须。
一见沈遂,秦长须便兴奋跑过来,“哥哥。”
那声哥哥喊的三里外都能听见,沈遂摸小狗似的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弄的乱糟糟。
秦长须也不生气,笑呵呵地低头让沈遂霍霍他头发。
林淮竹眉眼沉静,看到这幕抿着唇没说什么。
好几日没见沈遂,秦长须想得很,回去的路上喋喋不休。
不知道说起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个小纸片人,秦长须问,“我也想要一个会踢人的小纸人,哥哥,你还有么?”
这话算捅马蜂窝了,不等沈遂开口,林淮竹一个厉眸便扫了过来。
好感值加负一百。
听到这个提醒,沈遂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还没询问林淮竹怎么了,人已经迈着大步走了,留沈遂怀疑人生。
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林淮竹该不会以为,他用同样的招数让纸豆豆同时勾搭了他们两个人吧?
林淮竹这是吃醋了?
想到这里,沈遂赶忙追上去解释,“他知道纸豆豆,是因为上次你不见,我让纸豆豆带我们去找你。”
林淮竹没有说话,脚步倒是慢了下来。
沈遂嘴角压不住笑意,“你不会是生气了罢?”
林淮竹看向沈遂,似是茫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要不是沈遂又收到正向一百的好感值,他就要信林淮竹这演技了。
“怀怀啊。”沈遂语重心长,“你这是吃秦长须的醋了,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