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这么早去找秦红筝,除了是想陪她用早饭外,还因为对方常年泡在炼丹房,但凡来得晚一点就可能在房中看不到她。
这几年秦红筝并不是一直待在药王谷,每隔几个月就会出去寻找炼丹的原料。
沈遂偶尔也会在炼丹房陪秦红筝几日,偷师的同时增进母子亲情。
昨日沈遂便告诉秦红筝他今日会来,小厨房一早便开始忙活,沈遂到时秦红筝正在镜前上妆。
“娘。”沈遂走过去,接过秦红筝手中的石黛,“儿子给您画。”
秦红筝唇上含了丝笑,抬眸让沈遂帮她画眉。
她的眉是蛾翅眉,眉尾斜斜飞入鬓角,仿佛展翅的飞蛾,英气而修长。
沈遂用青黛沿着她的眉形细致地描摹了一遍,这活他做的不算太熟,只帮秦红筝上过几次妆。
画好长眉后,沈遂沾了些桃花粉以及金粉为秦红筝点了一个花钿,中和了她眉宇间的英气,多了一份风情的妩媚。
秦红筝看着镜中额间红粉金印的莲花,潋滟的眸子簇着笑,“怎么想到的?”
“之前出谷游玩时,我看有人这么画过,当时就想着画在您身上肯定好看。”沈遂真心称赞。
没有人不喜听赞美,况且还是自己儿子的称赞。
秦红筝很是喜爱,抬手轻轻摸了摸那朵莲。
沈遂忽而问,“以前爹给您画过眉么?”
秦红筝唇边的笑立刻淡了下来,有一瞬的怔忪。
沈遂觉得秦红筝大概对沈远膳还有执念,所以既不想放手,又做不到原谅。
俩人就这么拖了十年,沈远膳每年都会来谷里两三次,但秦红筝避而不见。
虽说这个世界人的寿命长,但也经不起这么磋磨。
要是以前看她变了脸色,沈遂必定会体贴得不会再问下去,但这次他没有,他想着离开前看能不能解开秦红筝的心结。
沈遂透过镜子静静看着她,开口道:“您从来没跟我讲过您与爹是怎么相识相知的。”
秦红筝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冷美人,但却长着一双多情的眸。
此刻低垂着眉眼,神情怔忪的模样,倒是少了几分冷感,多了些说不清是怅惘,还是愁肠的低落。
不过只是一瞬秦红筝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脾性不合罢了。”
书中对秦红筝、沈远膳,以及林淮竹的娘只是一笔带过,对他们的关系描述的并不详细。
他们三人是世交,从小便认识,只是沈远膳跟林淮竹的娘更为亲近,秦红筝和他们玩不到一块。
这是沈遂知道的,实际秦红筝很早便喜欢上沈远膳。
那时林淮竹的娘还没被人捋走,秦红筝少女情窦初开,她就看上了少年意气的沈远膳。
只是她的性子太傲,人又太自我,太强势。
秦红筝就像那些喜欢女孩,却没事揪人家辫子,当众故意欺负人家的傻直男。
她是想和他俩玩,想跟沈远膳亲近,但又自负的认为应该是他俩来找她,沈远膳也该倒贴她。
等她姿态端够了,然后屈尊降临似的跟他们做朋友。
若是对方不理她,她就会用极端的方式吸引别人的目光,所以直到现在沈远膳都不知道她喜欢他。
秦红筝过往那些骄纵也好,嘲讽也好,其实是因为被冷落了,大小姐脾气发作。
林淮竹娘丢的那些年,她陪着沈远膳走遍九州各处寻人,看他为了别的女人憔悴消瘦,心里又急又恼,经常口不择言。
沈远膳本来就自责,担忧对方的安危,秦红筝在这个时候还稍微一不顺心就冷嘲热讽,发大小姐脾气。
沈远膳自然恼怒,因此多次赶她走,不愿跟秦红筝结伴找人。
秦红筝当然不会忍,跟沈远膳大吵一架后,俩人闹个不欢而散。
但她又担心沈远膳,消气后又会偷偷跟上。
等沈远膳遇到危险她就会出现救他,然后俩人和好再一块前行。
往往和好没多久又会再吵起来,吵了再和好,和好再吵,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
秦红筝的好与她那张毒辣,不得理不饶人的嘴是捆在一起的,行动上对沈远膳有多好,嘴巴就有多毒。
沈远膳本身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大多时候他只能听到秦红筝恶毒的话,感受不到她行为上释放的爱意。
一个从不肯低头,另一个固执偏见,俩人就这么磋磨了多年,一直不睦。
平心而论,沈远膳在沈遂眼里只有两个优点。
一是皮相好家世好,一是岳临城城主做的合格。
做他的百姓、朋友、长辈,父母可能都挺好,但妻儿……
沈遂只能说算了吧。
虽然人无完人,但沈远膳无论是当爹做丈夫都太失败了,以至于掩盖了他的那点好。
就像秦红筝说的,他俩脾性不和,所以才有了这笔糊涂的感情账。
沈遂的情感是偏向秦红筝,他正要开口说话,秦红筝却不愿多谈。
她隐去眸中的情绪,“不说这些了,我与你父亲的事,我有分寸。”
正好秦红筝贴身丫环走进来,“夫人,早膳已摆好,用饭罢。”
沈遂也只能跟秦红筝先用饭。
吃过早饭,沈遂陪着秦红筝去炼丹炉待了一日,午饭都没吃,他只吞了一颗辟谷丹解饿。
这一整日沈遂都没机会跟秦红筝谈沈远膳,在秦红筝这儿用了晚饭,月上树梢他才回去。
沈遂推开房门,林淮竹坐在贵妃榻上正在看书。
宽大的衣袍层层叠叠垂落,他束着玉冠,眉目俊朗分明,修长的手捧着一册古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要入仕的贵介公子。
观林淮竹脸色如常,冷白的肤上没有红痕,沈遂眉峰抖了抖,“你那怪病好了?”
无缘无故的发热,沈遂给他诊脉也诊不出原因,他不觉得是自己医术差,只说林淮竹是怪病。
林淮竹收了书,倒了一杯茶给沈遂,“还没,只是不像前两日那么热。”
沈遂刚吃了一桌子辣,此刻正口渴津缺,喝了半盏才问,“那你找我外公没?”
林淮竹道:“找了,但他也不知是为何,可能是我们家血脉,也可能是我炼的功法。”
沈遂闻言义正言辞,“你看罢,我就说不是我医不行,而是你病太怪。”
看着沈遂煞有其事的模样,林淮竹脸上慢慢有了笑意,他颇为正经地点头,“嗯。”
沈遂坐到贵妃榻上,歪着身体,胳膊撑在中间的方桌。
这个姿势很不雅,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看起来洒脱不羁。
沈遂敲敲方桌,对林淮竹道:“来,把手放这儿,沈大夫再给你诊诊脉,看与前两日有什么不同。”
林淮竹拢起衣袖,将手腕放到方桌。
沈遂修长的食指探在其上,指肚下的温度要略高于常人,但确实比昨日好了许多。
脉象一如既往的稳健有力。
沈遂又敲敲桌子,让林淮竹将另一只手放过来。
他深得秦老谷主真传,如今也算半吊子医仙,真医仙都看不出问题,他这个半吊子更不能。
装模作样把了把脉,沈遂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一脸深沉,“以老夫来看,你这不是在发烧,而是在发骚。”
林淮竹寂静无声地看着沈遂。
沈遂继续瞎掰,“你也长大了,此事不必害羞,多纾解几次就好了。”
林淮竹没说话,对于沈遂突然聊起的深夜话题脸色变也未变。
“若实在不行。”沈遂将从火狐那儿缴获的丹药拿出来推给林淮竹,贱兮兮挤了挤眉,“这个保准管用。”
林淮竹拿过来,打开瓶口闻了闻。
药王谷到处种着草药,林淮竹想不认识也难,况且他天分好,任何东西只消一眼便能记住。
闻出丹药有催情草的味道,林淮竹不露声色,“这是从哪儿寻来的?”
这等下作的丹药,秦老谷主自然是不许私自炼制。
沈遂倒也没瞒他,“是火狐从秦西北那儿偷的,正好被我撞见,这小狐狸整日惹是生非,迟早吃到苦头。”
丹药并不是烈性的春-药,只是有催情的效果罢了。
秦西北如今已经一十四,他一个成年男子练这种增加情趣的丹药不足为奇。
沈遂只是想逗逗林淮竹,见他还真收进自己的荷包,微微一怔,“你干什么?”
林淮竹抬眸,一脸平和,“不是给我的么?”
还真要?
沈遂开这个玩笑没有半分龌龊跟暧昧的心思,毕竟林淮竹是个寡王,还是一个对他好感值为零的寡王,他就是习惯性嘴贱。
对于勾搭林淮竹这事,一开始觉得他小,那是在犯罪。
如今觉得他俩这样也不错,且沈遂对于任务生出了几分矛盾的心理,所以也一直没往沟里带林淮竹。
到现在沈遂都没想好要不要做个人间掰手,把林淮竹掰弯。
他虽然是个弯的,看起来也挺花的,但实际也没啥经验,上学忙着搞学习,出了校门搞事业,其实他也是一个寡王。
没经验归没经验,沈遂自认为情商很不错,撩骚这种事对他来说不难。
再加上今日听了秦红筝与沈远膳的恩怨纠葛,沈遂深切明白一个道理,要撩就大胆地撩,千万不能搞口是心非那套。
眼睁睁看着林淮竹把那瓶不正经的丹药拿走了,沈遂没有开口制止。
其实他满脑子都是骚话,任何一句都能把气氛往暧昧方面带。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要不要撩林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