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竹黑黢黢的长眸深深凝视着沈遂。
沈遂被他看的不自在,喉口不自觉发紧,“怎,怎么了?”
林淮竹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低声说,“不想跟你分开这么久,时间久了你就会把我忘了。”
沈遂心里那点不自然被林淮竹这话冲散了,他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林淮竹眸色幽深,“但你会‘举手之劳’。”
还没等沈遂理解林淮竹这句话其中的深意,对方突然环住他,将脸埋到他的肩上。
这不是林淮竹第一次这么抱他,但不同以往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靠到沈遂身上,像一只即将离巢的飞鸟,眉梢眼角都透着眷恋。
沈遂微微一愣,僵着身体任由林淮竹抱着。
他没想到在面对分别时林淮竹会表现得这么不舍,看着眉眼低垂的俊美少年,沈遂指尖动了动。
他抬手拍着林淮竹的后背,似安抚似叮嘱,“闭关期间你好好修炼,等你出关那日,我去接你。”
林淮竹没有说话,只是拢紧了手臂。
对于沈遂‘招蜂引蝶’的本事,林淮竹心中还是有数的。
今日他跟那青衣小童离开后,想着沈遂不会乖乖立刻回去,所以中途折回来一趟,果然见他跟银术在聊。
俩人之间的气氛还颇为融洽,估计沈遂是在‘举手之劳’的安慰对方。
这次他一走,不知沈遂会做多少‘举手之劳’。
林淮竹不动声色敛走眸中的情绪,低声对沈遂道:“哥,你明日能送我去绝影峰么?”
绝影峰便是林淮竹闭关修行之处。
沈遂一口答应,即便林淮竹不说他也会去送。
林淮竹眼睫轻扇两下,嗓音低而沉,“也不知今年还能不能像以往那样一块守岁。”
他这样一说气氛伤感起来,沈遂垂眸看了一眼眉眼精致的少年,喉咙滚了滚。
林淮竹亦望着沈遂,“哥……”
不等林淮竹说话,沈遂无奈打断他,“别煽情了,说罢,你想我做什么?”
相处这么多年,乍一要分开这么久,说一点都不舍那肯定是假话。
但林淮竹这戏也太过了,让沈遂鉴茶雷达狂响。
因为林淮竹本身是一个内敛的人,不会轻易将自己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
他这么明晃晃表达不舍,只能说明他有所图谋。
林淮竹黑眸漾起笑意,眼睫都跟着轻颤。
沈遂不屑扬唇,就这点道行还想茶他?
林淮竹侧身紧紧贴着沈遂,鼻尖在沈遂颈窝蹭了蹭。
感受某个有硬度的东西,沈遂身体微僵。
林淮竹什么都没说,在沈遂肩颈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便安静窝着,目光胶在沈遂身上。
沈遂僵硬片刻,第一次在林淮竹没说难受的情况下主动碰他。
林淮竹将脸埋到沈遂身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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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影峰在灵霄峰的西侧,一道粗长的玄铁链将两座陡峭的险峰连接,铁链之下是万丈深渊。
稀薄的晨光中,绝影峰如一柄直插云霄的巨剑,峰崖终年刮着烈风。
锁链旁边竖着一个三丈高的墨色石碑,上面只有六个字——思过、思学、思德。
这六个字是玄天宗第一任掌门提的,具体为什么会写这六个字,那就是一段非常长的典故了。
林淮竹站在石碑旁,玉冠束发,眉长目深,衣袂被吹得飘飞,那不沾凡尘的模样好似随时乘风而去。
沈遂看了一眼峰对面那个简陋的山洞,心里越发同情林淮竹。
这地方怕不是只能遮个风挡个雨,除此之外啥用处没有。
但闭关本就不是给人享福的,条件清苦实属正常。
沈遂有意回避林淮竹的视线,清了一下嗓子道:“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出来。”
这话像是在劳改犯说的,林淮竹倒也不在意,嗯了一声。
沈遂:“你过去罢,等你过去我再走。”
林淮竹没说话,执起沈遂的手,用一截红缎带在他手腕上绑了一个结。
沈遂问,“这是什么?”
林淮竹道:“在我们家乡,祝福亲人平安就会绑这样一个结。”
沈遂双目一瞪,没好气,“你当我看不出来啊,这是我束发的发带,我说以前怎么找不到,敢情被你拿了。”
林淮竹丝毫不慌,“用被祝福之人的贴身物件绑平安结才有效。”
沈遂一脸怀疑,“这是你瞎编的罢,这个传说我怎么没听过?”
林淮竹坚持,“有的,只是你不知罢了。”
沈遂抬腕看着这个显眼的结,越看越不满意,“人家都是拿红绳,你这个发带太大了。”
林淮竹闻言,解下沈遂手腕的束发带,拿出一根红绳重新绑了上去。
沈遂懵了。
林淮竹:“这个确实好看些,以后戴着这个罢。”
沈遂:“你不是说要我的贴身之物?”
林淮竹纯良地看着他,“可你不喜啊。”
沈遂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要说什么,林淮竹这话噎的他反驳不了。
林淮竹收走了那条红发束,对沈遂道:“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沈遂:“嗯。”
林淮竹不再多言,从那条粗长的锁链翩然行至绝影峰。
山峰间云雾缥缈,沈遂与林淮竹隔着昭昭薄雾相视片刻。
亲眼看着沈遂离去,林淮竹才进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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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竹离开后,沈遂一人留在流云峰多少有些孤单。
自那次被林淮竹被打击后,银术在修行上更为刻苦,沈遂想见他一面都难。
沈遂连胜容朔、凌道卿,之后更是势如破竹。
最后沈遂真的成功摘下这届的魁首,被道晏收为徒。
从流云峰搬走那日,官陨还亲自来送沈遂。
“这次能成为尊上的弟子实属运气,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第一第二轮遇上这样强的对手,不遇到他们,我也激发不了这么强的战意。”
沈遂故意这么说,以此恶心官陨。
面对沈遂凡尔赛言论,官陨目慈笑蔼,“哪里是运气,是世侄有这个实力。”
“不管怎么说,多谢官叔这段时日的照顾。”沈遂叹息一声,“本来还想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好好跟官叔叙叙情谊。”
官陨亦是满脸不舍,“世侄若是想这里了,便常回来看看。”
沈遂:“一定一定。”
客套完,沈遂转过身笑容一敛,老狐狸。
官陨眸色沉沉,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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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竹一语成谶,今年没能跟沈遂一起守岁。
不过灵霄峰上也没有年味,连桃符都不贴,更别说放灯,馈春葵、吃灶糖了。
往年这个时候药王谷很热闹,就连仙鹤颈上都会缠上红绳。
秦老谷主会在小年夜这日,带着谷中大小拜药仙,渡海放生,晚上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哨节目。
沈遂还是第一次过这么素的小年,灵霄峰上的人倒是习以为常,连拜岁的习俗都没有。
实在太冷清,沈遂闲着无事提着一盏灯在灵霄峰晃悠,不知不觉走到与绝影峰相连的索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薄亮的雪片纷扬洒下。
墨色天幕乌沉沉压下,远处的天与地仿佛连成一线。
沈遂站在索道一头,看着结冰的黑色玄铁链,到底是没迈过去。
林淮竹已经闭关修行大半年,也不知怎么时候出来,沈遂本来想着让纸豆豆过去看看,想了想也作罢了,省得打扰林淮竹。
风雪越来越大,不管峰上还是峰下皆是银装素裹。
沈遂看向峰那头的山洞,黑漆漆的模糊在夜色中,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提着灯盏,在索道旁站了一会儿,纸豆豆趴在灯盏外罩上打瞌睡。
雪越下越大,沈遂只好抄近路折回去。
等沈遂回到院中,在门外抖落掉身上的雪才进了房。
床上多了一样东西,沈遂走过去便看见了。
是一枝开得正盛的红梅。
沈遂拿起来,不解地左右环顾,看到半开的窗户他蹙了蹙眉。
走之前窗户明明是关着的,谁翻窗送了他一枝梅?
虽然想不出是谁,不过到底是一抹红,在小年夜这个本该热闹却意外冷情的日子,这抹红显得极为难得。
沈遂找了一个花瓶,添上水,又倒了两滴甘露,将红梅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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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峰上的积雪渐渐消去,披了一层嫩绿的新衣。
融融的春风中,林淮竹从石洞缓步走出来。
闭关整整一年,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不见丝毫消瘦落魄。
出来前他特意换了一身白衣,行走间衣摆堆叠,飘然若仙,如明月浸疏竹。
今日出关他谁也没说,离开绝影峰径直朝一处院落走去。
这次修炼林淮竹到达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新境界,耳目聪明了许多,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动,你这么乱动我怎么弄?”
另一道声音沾着几分嘶哑,“还是算了。”
“你信我一次,我技术很好,且不是第一次。”
“还是算了。”
“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怂了,一辈子都怂。”
之后便是叮铃哐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隐约还有拉扯与衣衫摩擦的细微声音。
林淮竹眸子一沉,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屋内的人听到门口动静,停下动作纷纷看过来。
林淮竹朝房内一扫,便见沈遂将一个人压在桌案前,对方明显有些抗拒,抬臂挡着沈遂的手,不让他有进一步的动作。
见此情形,林淮竹眸色起起伏伏,晦暗不明。
沈遂同样懵,看着站在门口的林淮竹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